正文 第四十章 殺與被殺的抉擇 文 / 酒壑盛人
路上亂的很,大老遠就聽見了四馬路一帶的悲慼嘶喊聲。、、戎沁心埋低腦袋,沿著圍觀的人群在後面移動。巡捕房的動用了許多人,一字排開把燒的最嚴重的地段給隔離開來。火已然滅了去,只是這燒盡後的滿目瘡痍實在令人觸目驚心。豁字的所在的巷子連帶周圍的妓寨一併燒的精光,愈要坍塌的樓房搖搖欲墜。許多俱黑焦不已的屍首被抬了出來,圍觀群裡有些是死者親屬,哭聲震天動地,發人心寒。
人太多,雖然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戎沁心卻已是確認豁字給燒沒了。除了對那些無辜的賭客和妓女予以遺憾和可惜之外,沁心最大的感觸就是——太爽了!
姓卓的混蛋也有今天,那群禽獸不都是豁字的人?如果沒猜錯,姓卓的也是豁字的土匪,他們這叫罪有應得,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被這把火給燒死。若真是那樣,老天還當真開了眼!!
蹙著眉頭,沁心退下鬧區,轉身走向那個久違的院子。
果不其然,剛到院子外的巷口,就發現被殃及燒塌的院子那頭,還聳著滾滾黑煙。戎沁心捏著鼻子走了進去,火雖滅了,味道卻重的很。踏過地上橫七豎八的焦黑的木段,沁心走進了院子內。
這種窮苦地方沒人管轄,燒成這樣也不見人打理。戎沁心一臂捂著鼻子,先是衝著那間茅草屋子方向而去。頂棚早就燒沒了,只剩斷壁殘桓,走近一尋並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除了躺在一邊被破碎著的瓦罐。
那是小玉翠第一次帶她前來,在路上買的。人說物是人非,現在這是物非人也飛了。王連生估計並沒有被燒死吧……
心中沉想著,腳下一崴,戎沁心重心不穩的斜倒。卻見一臂恰時準確的扶住,沁心大詫,連忙抬眼一望。
「是你?!」
「你還真是好心,居然回來看看他有沒有死?」老頭依舊衣衫襤褸,嘴角勾著一抹笑,蒼老的臉有些焦黑。
戎沁心站穩身子,退出幾步。
「你們都機靈,該死都倒沒死。」她可不是擔心王連生,恰恰相反,她恨不得他燒死了。
「哼哼,我還以為你感激我上次救命之恩,回頭來見見我呢。」老頭顫笑,嗓音比以往更加啞澀。
沁心一抬眼,對上那絲嵌在皺紋裡的眼睛。
「的確應該謝謝你,不過,我沒法覺得感激。」她老實說來:「現在豁字被燒了,也當是老天為小玉翠討回了一點公道。」
「公道?」老頭從屋子裡退了出來,走向滿地焦泥的院子。「如果發一次火,就把它當做討回公道,那麼無數在街邊巷尾枉死的冤魂,要發多少次火才討的回公道?」
沁心跟著出來,望著他佝僂的背影,默不作聲。
「這個世界,自己能活著就很不錯了,你說呢?」
沁心依然不語,她不知如何作答。
「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奇怪。」沉默片刻,戎沁心問道。
「是有一點。」
「你叫我回院子找你,當真是為了幾個地瓜?」
「當然不是。」
「那是……?」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他轉過身來,站在廢區之上,樣子有些詭異。
沁心一頓,啟聲道:「戎沁心。」
「嗯,」他點了點頭,靠近了些。
「戎姑娘,我早就跟你說過,像王連生那樣的人遲早會害死身邊的人。」他掃了一眼茅草屋子的殘骸,轉而笑著對沁心說:「如此結果,你是不是沒有想到?」
沁心一瞇眼,說:「我知道跟他一起絕對沒有好事,但從為想過小玉翠會有這樣的下場。」
「這一切只怪你自己並不瞭解他。你知道王連生為什麼欠人1000大洋嗎?」
「你怎麼知道他欠人多少錢?!」沁心一驚,眼前的老頭似乎什麼都知曉的樣子。
他嘿嘿一笑,身子抖了抖。「我當然知道,知道。」
笑著的眼線徒的睜大,老頭豆圓的眼睛注視戎沁心。「1000大洋,有那麼好欠?三年前他從家鄉過來上海,在豁字做打手,第三個月就碰見了我。本來我們是毫無干係,但他卻發現了我的秘密,著實令我嚇了一跳。」
「秘密?」沁心大感好奇。
「不錯,別看他樣子憨厚老實,心裡的針眼多著呢。我在豁子偷竊,其實豁字的頭頭是知道的。但我做的另一件事情,他卻不知道。」提溜一下眼珠,老頭頓了頓。
「什麼事?」沁心的好奇心與求知慾一併被眼前的老頭給久揪起。
「出千。」
「出千?!」沁心應了一句,但想想就算出千那又如何,賭場出千的人多著呢。
「此出千非一般人的出千。說的好聽點這叫賭術,王連生發現我雖然賭的少,但卻百賭百贏。一時他起了興趣,就攤牌問了我。我當時覺得這小子有趣,就教了他一些賭術。由此,他憑著這些賭術在豁字翻雲覆雨,連連得贏。這一點,我不得不說,他貪心的很。」
「然後呢?」
「然後,貪心得手的人總會被更貪心的人盯上。王連生賭的多了,連打手都不做了。直接天天溺在賭桌上,昏天黑地。也是那個時候,他認識了小玉翠。這個單純的女孩,給她點甜頭就跟了王連生。也算是王連生有點良心,對著小玉翠還算是不錯的。不過,豁字的沙爺沒過多久就找到了王連生,誘騙他抽了大煙,在他騰雲駕霧之際問他的賭術是怎麼來的?」
「那,那他說了嗎?」戎沁心有些急。
「當然沒有,如果說了,我怎麼會住這住這麼久,」他一擺手,搖了搖。
沁心低下頭來,有些思吟。或許,王連生並不是打從心底的壞,只是他對金錢對未來有太多的貪慾,使得一些本來很珍貴的東西他都沒辦法珍惜。墮入一個圈套,一個深淵,再回頭已經難了。
「雖然沒說,隨著煙癮的逐漸增大,他贏的錢也沒了。回頭,沙爺見他繼續在豁字贏錢,找個機會賴他出千,把他手筋腳筋都給挑了,如此一來躺在床上是一事無成。出千被抓,以前贏的錢一律算做黑錢,不作數,錢就這麼欠下了。」
戎沁心聽罷,覺得有些奇怪。「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
「因為我對你有興趣。」眼又瞇做一線,他一笑,刀刻的皺紋打起漾來。
「興趣?」她一驚,哪門子興趣。
「王連生雖說是沒有告訴他們,是我教的他賭術,一半是他還有一絲良心,一半是他壓根就不敢。」
「不敢?!」
說罷,空氣中詭異的氣氛一凝,一絲風無源刮起。戎沁心眼神盯在十步之遙的老頭身上,只是一瞬,他的身影突然就沒了。
她大驚,眼中什麼也沒捕捉到,人呢?!
剛做想法,脖子一涼,此人的手便挨著了戎沁心的頸部。
「你!?」沁心頭一偏,發現老頭已經風一般的飄到自己的身後。
「戎姑娘,你想一想,如果現在我的手上握著一片鋒刃,你是個什麼結果?」他沉著音色,笑的愈發恐怖。
沁心臉變的煞白,突然極其後悔自己到這麼個地方來。她瞪著眼睛,頭也不敢大動,嚅聲道。
「你什麼意思?!」
他放下手來,又饒回沁心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塊寶貝?」
老頭突的把臉湊近,字縷咬的十分清晰,黑黃參差的牙咧了出來。
沁心本能的一退,依舊瞪著眼。
寶貝!?這瘋子在說什麼呢?!
「別害怕,我只想問你,敢不敢試一試一件事情。試過之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說你是件寶貝了。」
「什麼事情。」沁心故作鎮定。
「這個。」他一指,在燒塌的發廢區之上,有幾塊架在一起的木粱,還未坍塌下來。「站在我這個位置,跳起來摸到它。」
戎沁心看了看那空中懸著的木粱,狐疑的走上老頭所處的位置。
「很高,也很遠啊。」
她皺起眉頭,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隨著這麼個瘋癲的老頭一起是多麼愚昧的事情。她彷彿被老者那沙啞厚白的聲色給吸引住,做著令自己也敢到意外的事情。
「你試試,就知道了。」
沁心看了看一旁似笑非笑的他,又抬眼望著那粱桿。
這太遠,也太高了吧,如果能摸到那不可以成跳高運動員了?
「跳過去,說不定就打開了另一扇生存的門。你的世界,就會全然不一樣。」他的話更想是蠱惑,搗在沁心心裡,一針見血。
另一扇生存的門,全然不一樣的世界。
腦中有些空白,戎沁心憤然咬了咬下唇,小腿一抵力,踩在廢爛的焦木屑堆上。腳尖一點,她豁然把身體送出地面,伸出手去。
這個時刻,沁心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她下意識的用盡了身體的能量,以最良好的姿態爆發。只因為,在這凝固停擺的一刻,她以為自己要摸到的是自己真正要在這個世界上追尋的。
哪怕,她自己也不明確,這究竟是什麼。
身體後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沁心此刻的眼眸裡閃過凜然決烈。這樣的眼神,或許誰都沒有看過,包括自己,但卻實在的收進了在一旁觀摩的老頭幽深的眼裡。
指間滑過木粱上的灰燼,戎沁心眼徒的一亮。隨後她重重的摔了下來,倒在下面的地上。
「哎喲……」她爬了起來,但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抹黑燼,又看了看那頭頂上的懸樑。
「咦!!?」
真的摸的到,這麼高!!??
「哈哈哈哈,現在你明白你為什麼是件寶貝了嗎?」老頭似乎很高興,很滿意。他走了下來,看著沁心,嘴角的笑意愈發濃烈。
沁心卻似乎還未緩的過勁,從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跳的這麼高。
「我不明白。」
「你根本就不瞭解自己,你不僅跳的高,你跑的也快。」他眼變的很深,繼續說道:「有一天,我肚子餓了,在某家人家裡偷得些吃的。卻見一個人影,從後門直接穿入,然後瘋一樣的跑過後堂,接著應該就跑出去了。」
沁心眼睜的更大的,難道,難道是說被林作巖抓住的那天?
「你知道,那個人跑的有多快嗎?」
戎沁心整個人楞住了,呆呆的看著他。
「簡直是鬼神。」
眼前的男人,臉上陰翳的可怕,但卻有透顯出張狂的興奮,眼光鎖著戎沁心,詭異的神色釀在眼眸裡。
戎沁心感大巨大的震撼,她看著男子,腦中卻有些空白。
「所以,你天生就是殺人的好料。」
「殺……殺人!?」
大驚失色,戎沁心凝白的膚色更加煞白。
「不錯。」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將來要殺人?!」
「不錯。」
「我不殺人,你憑什麼說我要去殺人,我才不會殺人。」她有些慌措,連退幾步。這個老頭太恐怖了,簡直就是瘋子,不斷的用匪夷所思的言語誘導自己,他什麼目的,他究竟想幹什麼。
「我不理你這個瘋子,我回去!」說罷,她便欲轉身要走。
但老頭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記得小玉翠的死了?」
步子一促,沁心似乎被釘在地上。
「這個世界,沒有你所謂的生活。你腦子裡要的生活,根本不存在。」
身子忽的抖起來,沁心連呼吸都急促不已。
「如果要你選擇被殺,或殺人,你怎麼選?如果那天,在屋子裡的不是小玉翠,而是你,又該如何?」
老頭緩步上前,駝著的背顫顫悠悠。
「上天不是總那麼垂憐你的,能保護自己的終究只有自己一人。」走到沁心身邊,他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是不想浪費寶貝,想不想學如何殺人?」
偏過腦袋,對上老頭空靈的眼,沁心瞳孔突的一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