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7 蕭家抄家,所謂的媚術 文 / 素素雪
旖灩瞥了鳳帝修一眼,想到他毫不憐香惜玉一出手便弄掉了盛月欣滿口牙齒,便知這會子若是換了這廝在外頭,只怕那些女人靠近不了馬車三步便得血濺當場。
她又見鳳帝修面上分明帶著幾分嗤之以鼻,顯是對楚青依此刻的風度很不認同,一時倒覺這廝討厭歸討厭,但總算不迂腐,知變通,好像還比較合她的胃口。她是討厭打女人的男人,可也分情況,像楚青依這樣純粹是自找罪受。
旖灩想著,那邊鳳帝修卻突然眼眸一轉盯向了她,四目相對,他漾起愉悅而妖魅的笑意來,眸翻漩渦,幽深清湛,道:「女人,不要這樣偷看爺,會給自己招禍的。」
鳳帝修說著抬手便往旖灩明艷的臉蛋兒摸去,旖灩垂下了眸子,目光定定落在鳳帝修伸過來的手上,陡然一寒,聲音清冷,道:「你敢落下來給我試試看!」
聞言,鳳帝修的手頓住,嘟囔一聲,道:「真不可愛。」
說罷,他倒是收回了手,只是隨著他的動作,一股微風自他指尖帶過,無聲地掠過她的臉頰,撫過輕垂的睫羽,掃過微翹的睫毛,便像是有人輕輕地,滿含憐惜地親吻過了她的雙眸一樣。
旖灩怒目抬眸,盯向鳳帝修,卻見那廝正瞧向外頭,一臉風輕雲淡,似注意力全被外面的事情吸引了一般。
見他這樣,旖灩一時倒是有些分不清他方才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了,既分不清,說出來只會糾纏不清,倒顯得她自作多情了,故而她收了盯向鳳帝修的目光,閉上了眼睛,卻沒瞧見某人唇角一挑而逝的狡黠笑意。
而外頭,禁衛軍見楚青依從馬車中出來,又見那些女人險些將楚青依拉下馬車,他們自然知道楚青依的能耐,哪裡敢怠慢,登時便用雷霆手段揮斥了圍觀的百姓,強硬而毫不憐憫地向蕭府的一干女眷壓來。
這些女子個個嬌滴滴的,哪裡是禁衛軍的對手?加之她們都被綁著手,串成一長串,行動本就不便,眨眼間便被禁衛軍給壓制住。她們見再難靠近馬車,登時紛紛尖叫著罵的越發厲害了。
「我瞧見盛旖灩在馬車上,我瞧見她了!」
「盛旖灩你這個賤人,明明是你勾搭太子在先,卻還蒙蔽世人,害我蕭家,你不得好死!」
「公然和男人出雙入對,孤男寡女,坐乘一輛馬車,傷風敗俗,不僅勾搭太子現在還媚惑上了千安王世子,盛旖灩你就是一個賤貨!」
「盛旖灩,你害的我蕭家滿門抄斬,如今還要來落井下石,你蛇蠍心腸,你會有報應的!」
……
蕭家犯的是謀害儲君,謀逆大罪,是要滿門抄斬的,禍從天降,這些女人哪裡還會明辨是非,她們只是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她們不敢恨皇帝降罪蕭府,便只能恨上了旖灩,只因若無那日旖灩蕭府門前退婚,便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她們這邊罵的凶,百姓們瞧著倒有幾分不落忍,畢竟這些都是女眷婦孺,花樣年華生命卻要就此結束,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故而即便那日旖灩退親一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百姓們都瞧不起蕭家人,也知道旖灩在此事上一點錯都沒有。可此刻他們看著蕭家這些無辜的女眷得此結果,百姓們還是同情了。
他們都覺著旖灩有些欺人太甚,蕭家已經這樣,還要來街頭瞧熱鬧,落井下石。而且他們都看的清楚,楚青依是從盛府馬車上出來的,這未嫁女和男子同乘一輛馬車也確實有些讓人浮想聯翩,即便星雲大陸對女子的約束並不是那麼嚴格。
有些人已經對著楚青依指指點點起來,楚青依見此,氣得劍眉飛起,跳下馬車便氣沖沖地向著那幾個張牙舞爪的蕭家女子衝去。這些女人,當真可惡,根本不配得他半點憐惜,看他不一腳踹死她們!
旖灩坐在馬車中,餘光瞥見楚青依怒氣騰騰地跳下了馬車,當下水眸便微微一瞇。
這個蠢貨!打了這些女人,他們今兒才真是有理說不清了,難怪楚青依明明人不算討厭,可名聲卻臭到了家,滿京城人都知道他是個不學無術,胡作非為的,他這根本就是個二貨嘛!
旖灩心裡腹誹,人卻站了起來,舉止優地抬手,沖早已面露驚色的紫兒道:「扶我出去。」
紫兒聞聲回頭,忙道:「小姐這時候怎麼能出去呢,小姐一口難敵眾嘴,和這些女人是說不清的,只會越吵越沒理……」
聽聞紫兒的話,旖灩眸中倒有兩分欣慰,這丫頭倒是個通透的,好好調教,想必以後可堪一用。她想著,目光淡淡掃過紫兒。
見旖灩態度堅定,自有一番威儀,紫兒立馬閉了嘴,忐忑的起身扶了旖灩。
旖灩一面搭著她的手彎腰出去,一面輕聲道:「學會無條件遵從我的命令,這是你的第一堂課,倘使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再跟著我了。」
旖灩的聲音淺卻自帶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壓,紫兒渾身一抖,忙道:「奴婢明白了。」
自退親小姐便變了個人一般,雖則小姐再不像以前那樣依靠著她,紫兒感覺小姐和她生疏了很多,但是紫兒還是更喜歡現在的小姐,因為只有跟著現在的小姐她才渾身都是力量,才心裡安定,像是終於有了主心骨,不再害怕,也不再覺著自己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浮萍泡沫,像是終於紮住了根。
雖則小姐有時候很嚴厲沉冷,但紫兒能感受到沉冷,但紫兒能感受到小姐還是關懷她,是為她好的,甚至有時候小姐還遷就著她,這點連以前的小姐都不曾做到,有這樣的主子才是她的福氣,她一定不能叫小姐失望。
而且如今的小姐,這麼厲害,這麼聰明,也確實是她多此一舉了,她該相信小姐,無條件服從小姐才對。
紫兒堅定地抿唇,她想著,手中動作絲毫不耽擱,也已打起車簾,扶著旖灩出了馬車。
車門大開,那個一身紅衣的絕麗女子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陽光已掛在正空,散發出萬丈金光來,可這一刻眾人只覺那女子的身姿簡直可令天上驕陽因之而黯然失色。
她身上穿著一件樣式極為簡單樸素的右衽紅裳,下套同色的驚濤裙,清一色的紅,衣衫上甚至連朵繡花都沒有,三千青絲也只編成了麻花辮,自右胸垂下,黑黝黝的發尾蕩在腰間只以一根墨色髮帶繫著。
沒有珠光寶氣,沒有錦衣華服,可那女子只往那裡一站,便給人一種尊貴不可侵犯之感,優高貴這些似天生便該和她相隨,絕美溫婉,這些詞彙似因她方才存在。
她唇角掛著一絲清淺的笑意,隨意而親和,舒緩而柔和,明明是一襲紅衣,瑰麗驚艷,明明是絕麗面孔,凌人氣勢,可就因這一縷笑意,眾人卻皆忽略了她的容顏和風采,只感那笑是那樣的令人如沐春風,那樣的親切令人舒心。放肆這炎炎夏日,日上當午突然轉瞬便成了空谷青山,鳥鳴泉吟,叫人心裡舒爽。
這樣的她身上沒有一絲的盛氣凌人,高高在上,通身就只有一種叫人想親近的溫和,並且親近卻也不敢生出一絲褻瀆之心來。對了,她親和的像是家中的小妹妹,叫人只想維護著她,保護著她。
所謂媚術,並非舉止輕浮,煙視媚行。用chi裸裸的身體勾引男人,那是最低賤的媚術,在旖灩看來,最上乘的媚術,乃是一個隨意的眼神,無意的一個動作便能達到蠱惑人心,收服人心的作用。
前世時,為了達到這種程度,她不知解剖了多少屍體,只為瞧清楚人身體的每一處構造肌理,這樣她便能弄清楚如何動作,牽動哪裡,便將會造成怎樣的舉止,達到怎樣的效果。如人的臉上有四十二塊表情肌,他們都在什麼地方,哪幾塊同時扯動會呈現什麼樣的表情,動到那個程度效果會最佳。
只不同意味的笑容,旖灩便能瞬息做出上百種來。怎樣笑最動人,怎樣笑最靦腆,怎樣笑最嫵媚,怎樣最溫和而不刺眼,怎樣笑最淒切……這些她都細細研究過,且對著鏡子不知將每個表情練習了多少遍。控制每一塊表情肌,在她需要的時候,靈動的讓它們達到最完美的表情,這些在前世都是旖灩的拿手絕活。
即便如今本尊這具身體還達不到前世時的那種靈敏程度,但是她這一笑顯然也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這一刻四下俱寂無聲,便連原本大口謾罵著的那些女人們也都怔住了,半響之後,直到瞧著旖灩扶了紫兒的手走下馬車,蕭府的這些女人才又恍然驚過神來,再度尖叫起來。
「盛旖灩,你這賤人竟還敢出來!你不得好死!」
「我們做了鬼都不會放過你!」
……
這些女人怒罵起來,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語出髒話,面色猙獰。可旖灩卻依舊面色不改,她一步步從容不迫地走向那些謾罵著她的女子們,眾人瞧著這一幕,方纔還覺蕭家那些女眷無辜可憐,此刻卻已不知不覺變了想法,只覺蕭家這些女人太過蠻不講理,惡毒難纏,她們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憐憫。
待得旖灩站在那些女子面前,定睛瞧著她們時,已有不少人看不過眼而議論了起來。
「明明是蕭家謀逆,傷了太子,這才滿門抄斬,怎麼倒說是盛小姐害了蕭家?」
「是啊,是蕭靨兒對不住盛小姐,怎麼這些女人如此胡攪蠻纏,蠻不講理的!」
「快看,馬車裡分明還有一位公子,再說盛姑娘的婢女也坐在馬車中,這有何不合規矩的,什麼孤男寡女,這些蕭府女眷也算是大戶出身,怎麼想法如此齷蹉,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皇上要滿門抄斬蕭家豈能有錯的,這一家人真不值得同情,殺的好!」
這些議論聲響起,千夫所指瞬間吞沒了蕭家女人們的叫罵聲,她們面色慘白,四下張望,也許是悲憤,也許是不甘,或是其它,總之她們此刻是再難罵出口了,就算罵了也是沒用,聲音當即就會被這蜂擁的譴責聲吞噬掉。
就在此時,旖灩又上前了一步,可她就那麼一動,如浪潮般的責備聲卻驀然停下了,因為眾人都不由定睛瞧著那紅色身影,想看看那樣出塵高潔的女子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來。
這一靜,卻有一個穿紫衣的女人又叫罵起來,「盛旖灩,你勾引太子,陷害忠良,又勾引千億王世子給你撐腰,你這樣的爛貨怎麼不被雷劈死!」
這女人一邊叫罵一邊又掙扎著向旖灩衝來,靠近她的一名禁衛軍忙衝前一步一掌扇在她的臉上,又死死拽住了她。旖灩見此,靠近一步,目光平靜地瞧著那女子。
杏眼桃腮,唇下一顆黑痣,這女子是蕭靨兒的堂妹蕭鈴兒,她為討好蕭靨兒,沒少笑話欺辱過本尊。
認出蕭鈴兒,旖灩抬手,眾人只以為她要去打蕭鈴兒,可就在眾目睽睽下,在眾人驚詫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旖灩的手卻落到了蕭鈴兒凌亂的衣衫上。
她竟是那樣自然地為蕭鈴整理起被禁衛軍拉扯的散亂的衣衫來!旖灩將她裸露出來的肩膀遮擋嚴實,又為她理了理散發,這才揚聲道:「父兄在朝為權為貴爭個你死我活,女兒家享受了那份尊榮富貴,便該承受這份罪禍,只是女兒家在世活個冰清玉潔,圖個貞潔名聲,即便赴死也該是清清白白,美麗從容的。所以,還請諸位禁衛軍大哥能照顧一二,給她們這份最後的體面。」
旖灩言罷,衝著押制蕭鈴兒的那名禁衛軍盈盈一俯身,那禁衛軍當下便面有動容,無措地錯身一步,這才忙不停擺手沉聲道:「妹子切莫客氣,妹子替她們求情,即便她們可惡,兄弟們也會留份體面給她們的,妹子但請放心。」
他言罷,一眾禁衛軍也都紛紛附和了起來,不少壓制著蕭家女眷的禁衛軍都鬆了些力道,即便管制的態度不變,可卻不再撕扯這眾女眷的衣衫。
蕭家女人們平日高高在上,自然像是所有大家閨秀一般,講究婦容,可今日抄家滅門大禍,行到此處,早已狼狽盡顯,幾乎每個人身上都露了肌膚,衣衫散亂。
這些禁衛軍們根本不會給她們半點尊重,甚至有些故意撕扯她們的衣服,肆意耍弄,有的可惡的還當眾藉機揉捏她們的重要部位,她們平日養尊處優,自覺要高人一等。尊榮,臉面,這些她們甚至看的比生命還要重。
今日她們受盡折辱,早已崩潰,然而旖灩的話卻喚醒了她們的理智,喚醒了她們的恥辱心和刻骨的自命不凡來。
是的,她們不是尋常女子,她們死也要死的美麗,死的有體面,死的清白。
大宅門裡的女人一輩子就爭個尊榮,爭份體面,如今旖灩的話敲進了她們的心坎,方纔還謾罵尖叫的女人們這一刻竟有好幾個開始匆忙忙地整理去凌亂的衣衫來,接著更多的女子相隨,不過片刻原本嘈雜的街頭只剩下窸窸窣窣互理衣裳的聲音。
這些女人,她們在這一刻甚至心裡是感激旖灩的,因為在她們最絕望的時候,是旖灩給了她們最後的體面。女人愛美,刻進骨髓,如今她們無可改變的要死了,那便留下最後的美麗,享受這最後的體面吧。
在場之人,誰能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變,這一刻百姓們皆瞧著整理儀容的蕭府女眷,方纔還醜陋的容顏,又驀然變得讓人歎息悲憫起來,起碼這一刻這些女人們,她們是美麗的。
而她們的這份美麗,卻是那個一襲紅衣,笑容清淺的女子賦予她們的!
「女兒家在世活個冰清玉潔,圖個貞潔名聲,即便赴死也該是清清白白,美麗從容!」
原來盛二小姐有著這樣一顆高貴從容的心,原來盛二小姐有著如此堅貞美好的品德,原來盛二小姐是這樣的大度高華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她連辱罵她的女人的清白都在意,這樣的女子她的心當比萬里冰川下深埋的雪更加純潔,這樣的女子,她的人當比皓月更高華,而這樣純淨聖潔的女子也不該受到任何褻瀆和詆毀。
眾人想著,目光從蕭府那些女人身上挪開,可再瞧時那人群中哪裡還有那個清華女子的身影,她早已默默地上了馬車,默默隱退在了人後。
楚青依瞧著這一幕,見眾人都用一種近乎膜拜的眼神瞧著馬車,他算是真服了。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以前那個蕭靨兒便是個偽善女,明明心腸歹毒,自私自利,嫉妒成疾,可卻非要表現的大度寬容,善良無害。對蕭家那偽善女,他是打心眼裡討厭,看不起,厭惡蕭靨兒,那厭惡程度簡直直逼近對千安王府沈璧那個假道學了。
可此刻盛家妹妹分明比那蕭靨兒更為偽善,更能裝模作樣,可為何他非但討厭不起來,反倒覺著她心智非凡,令人折服呢。
楚青依想了半響沒弄明白,不過心情卻是極好,見旖灩已登上了馬車,他也兩下跳上,道:「餓死了,餓死了,小爺請盛妹妹去醉仙樓吃頓飯也被牛鬼蛇的纏身尋晦氣,真是流年不利,改明兒得去法雲寺好好拜拜才行。」
他言罷啪地一聲關上了車門,阻絕了所有人緊追不捨的視線。
他這聲音不小,眾百姓聽聞旖灩是要到醉仙樓去吃飯,越發覺著蕭家女眷不知所謂,像盛小姐這樣高華的人怎麼可能到此落井下石,專門瞧蕭家人的笑話呢,她們也太高看自己了,她們根本就不配盛小姐落井下石。
想著,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來,一路暢通直通醉仙樓。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在萬眾矚目下往醉仙樓走,車中紫兒依舊跪在車門口,小臉卻晶晶亮亮,隔著車縫瞧見外頭百姓們仰慕追尋的眼光,紫兒越發堅定,以後一定不再質疑小姐的命令。這樣的小姐,根本就不需要她再多擔憂,從此以後,再不是她護著小姐,小姐就是紫兒的天。
而鳳帝修自旖灩下車便一直懶懶地窩在馬車上,且慢悠悠地從馬車座下的冰匣中舀了碎冰灑在了小茶几上素銀蓮花盤中盛著的紫葡萄上。
他一面笑吟吟地瞧著旖灩,一面修指輕剝那冰鎮的葡萄放置在一旁的琉璃小盞,待旖灩上車在車廂坐好,他極自然地便托了那琉璃盞送到了她的面前。
暖橘色的琉璃盞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闊口窄底,盞底鎮著碎冰,其上堆著十數顆剝皮葡萄,葡萄大而汁葡萄大而汁潤,淡綠色的剔透果子像一顆顆珠果,泛著誘人的光澤。映了那琉璃盞,還有盞下碎冰,便像是綠菊映了秋黃,叫人心情愉悅,口水大動。
如今正值當午,夏日的陽光本就極為炙熱,女子的衣衫即便是夏季輕薄,卻也繁瑣嚴實,像這種鬼天氣,現代旖灩早穿上了包臀短裙,她如今入鄉隨俗,一身裹的密不通風,這會子出去一遭,早出了一層薄汗。
進了馬車竟有人貼心地奉上這樣一盤剔透的冰鎮葡萄,旖灩沒出息地抄進懷中捻了幾顆便進了肚,酸甜爽口,燥意立去,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見鳳帝修笑吟吟地一直瞧著自己,旖灩美眸流轉,給了他一眼清淺的笑意,道:「手還蠻巧,繼續剝著吧。」
女人的語氣倒像是在施恩,鳳帝修唇角抿了下,還未言,倒是楚青依跟上了馬車,他彭地一聲關上車門,見旖灩抱著只琉璃盞,裡頭剝好的葡萄顆顆晶瑩誘人,當下便眉眼一亮,探指便去捻,道:「醉仙樓馬上到了,灩兒妹妹莫貪嘴,一會子該吃不下東西了,爺幫灩兒妹妹吃幾顆……哎呦!」
他這廂手還沒碰到琉璃盞的邊兒,便有一堆東西兜頭罩來,他躲避不及被打個正著,轉眼間白玉臉上已掛了不少葡萄皮,他怒目盯向鳳帝修,鳳帝修卻只閒閒一笑,道:「葡萄皮才最解渴,爺大方,賞你了。」
楚青依氣得一把抹掉臉上果皮,白皙的面上卻被紫果皮染上了一些色彩,偏他今日又穿著一件月白素的長袍,而鳳帝修顯然是用了些巧勁兒的,那葡萄皮落在身上,便染出了斑斑點點的花印。
旖灩捻起一顆葡萄滑進唇中,舌尖輕佻,葡萄飽滿的果汁溢開,細細品味,口齒生津,再瞧瞪著眼睛兩腮鼓鼓狀似青蛙的楚青依,還有渾身無骨懶懶靠著車壁的鳳帝修,旖灩莫名覺著這燥熱的天氣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熱意驅散,方才略有煩躁的心也消散了一些,旖灩這才沖紫兒道:「去,尋了這對禁衛軍的統領,就說我和蕭小姐相識一場,不忍相送,令你代為話別。」
紫兒聞言一愣,卻不質疑,應了一聲,下了馬車。
蕭家乃一品侯府,女眷上百,方才擁在一起,旖灩一時也找不到蕭靨兒的人影,可倘使蕭靨兒在人群中,方纔那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沉得住氣不出來尋自己算賬,唯一的可能便是蕭靨兒沒在這些女人中。
她那日設計蕭虎刺傷君卿洌,蕭虎自然明白蕭家是要大禍臨頭了,趁著夜深,或今日抄家的混亂之時他將兒女送走是極有可能的。她一來此刻手中無人可用,再來也是相信憑借君卿洌的手段該不會令蕭家有落網之魚才對,卻沒想到最後還是低估了蕭家的本事。
此刻憑借她此刻的能耐,根本無從找人,也只能提醒下禁衛軍,但願這些禁衛軍不是吃白飯的,能將蕭靨兒給她挖出來,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啊,她雖不懼,但卻一向厭惡原本不必要的麻煩。
聽了旖灩的話,楚青依倒也想起了蕭靨兒,他腦子比紫兒轉的快,當下也明白了旖灩的意思,沉聲便沖外頭道:「望柳,去查,爺便不信蕭虎還能將閨女送上天!」
旖灩聞言靜默不語,也並不阻攔,那邊兒鳳帝修卻一直出奇安靜,他早在旖灩下車後便發現蕭靨兒不在隊伍中了,也已傳出了搜尋的消息,相信很快便會有回復了。
馬車外,紫兒也尋到了押送蕭家女眷的禁衛軍小統領,她傳達了旖灩的意思,那統領忙令人將一個穿緋色夏裳頭髮散亂的女子帶了過來,紫兒見那女子一直垂著頭,唯唯諾諾顯然不敢看自己,當下便明白了旖灩的意思,她心裡一緊,上前一步,道:「蕭姑娘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奴婢幫姑娘整理儀容。」
她說著抬手便要撫開女子面上散發,那女子卻掙扎起來,兩個禁衛軍強行押住她,紫兒才得以將她面上頭髮盡數收攏,女子一張臉露了出來,柳眉杏眼,和蕭靨兒五分相似,可卻分明不是蕭靨兒!
紫兒登時大驚,「這不是蕭姑娘,你是誰!」
禁衛軍等人聞言哪裡還不明白,這是蕭家偷梁換柱了,叫罪人逃走,他們也要擔責任,登時那統領便大喝一聲,「快,搜!她不可能逃出京城,掘地三尺也要將人給翻出來!」
下頭騷亂起來,卻無人瞧見臨近街道的一座翹角飛簷的茶樓上,三樓室一間窗戶洞開,窗前站著身著湖藍色繡銀絲竹身量欣長的男子,他臉部線條柔和,目朗眉秀,一雙眼睛是狹長的單眼皮,雙唇微厚,卻一片紅潤,透著股不經意的性感風流。此刻他正雙目炯炯瞧著外頭禁衛軍調兵的情景,微揚了下眉,他忽而笑了起來,有股純粹的陽剛爽朗之美迸射而出。
隨之他的目光凝在了人群中的紫兒身上,道:「這個中紫國第一美人倒是有趣,可是和傳聞沒半點相符之處。做事果決,謹小慎微,不留餘地,想不到一個中紫彈丸小國,區區太傅府竟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屬下瞧著中紫國第一美人,倒是比我天乾第一美人天香長公主更艷美魄人幾分。呵呵,沒想到最早發現蕭靨兒出逃的竟會是她,如今禁衛軍滿城搜捕蕭靨兒,卻不知王爺準備將那女人如何處置?」
他言罷轉身,隨他目光所及,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靠在太師椅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夾著一枚墨玉棋子不緊不慢地落於身側案几上的側案几上的冷玉棋盤上。男子見下頭鬧成這般自家王爺竟都無心探究,依舊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手談,不由為他這份不動如山的沉穩所懾,臉上笑意不自覺收斂了一些。
那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身量極高,峻拔如淵,他穿著一身玄色闊袖紅邊蟒袍,紅黑相交碰撞出莊嚴和華貴,袖口處鑲繡金線的蟒紋圖隨著他的動作熠熠生輝,奢華優,氣度逼人。
可這光芒在觸及他那張絕美的容顏時卻只叫人覺著黯然失色,男子的相貌無疑是得天獨厚的,飽滿的額頭,刀刻般的髮鬢,劍眉銳眸,鷹鉤挺鼻,殷紅薄唇,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即便不慍不火也有凌厲之氣射出,深邃的俊顏,即便此刻瀝著朗日,也輝映著鋒芒畢露的寒氣,這人的身上有股連陽光都要相遇而退散的沉冷之氣,直叫人覺著置身在他三丈之內的所有人和物都會被凍成冰塊。更有那一頭長髮,竟是天生的卷髮,透著微紅之色,映襯著那深刻的五官,俊美地越發叫人不敢逼視。
此人正是攜了天香長公主前來中紫國給太子尋找天命貴女的天乾國攝政王夜傾。他聞言探指又落下一枚白子,眼眸都未抬一下,只沉聲道:「送回天乾。」
站在窗口的天乾國飛龍將軍白子清聞言不由一詫,道:「王爺要救下那蕭靨兒?」
夜傾探指將被黑子圍死的白子挑進一旁的檀木棋盒中,這才微微凝眸瞇著眼瞧了眼窗外,道:「中紫國自隆帝登基,休養生息二十年,朝政維繫著表面的清明十餘年,不想最後攪動中紫朝堂風雲變幻的會是一個棄女,這可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夜傾想著耳邊似又響起了那女子方纔的話,她說「父兄在朝為權為貴爭個你死我活,女兒家享受了那份尊榮富貴,便該承受這份罪禍。」她這話說的輕飄飄,可卻再次點明了蕭虎是因參與奪嫡失敗,這才落得蕭府上下滿門抄斬的結局。
這女子再度將翼王和太子的黨爭挑明,她這是要攪起中紫國的渾水,一個閨閣女子,有此膽量和手段,她到底在謀什麼?這個女子像團迷霧,他竟然一點也看不懂。
不過區區幾句話,一個動作,眨眼間她便叫原本歇斯底里恨不能吃她肉飲她血的一群女子感激於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過如此了。
這個女子由不得人不重視,這樣的女子也不會是池中之物,不管她在謀什麼,蕭靨兒這枚棄子他都得留著,興許有一日,死棋得了棋眼,有了機緣,也能起死回生,做活了整盤死局呢。
夜傾琥珀眸子銳光又閃了一下,指間黑子落定,沉聲道:「盛府旖灩,查!」
隨著他話落,屋中暗角,一個灰影一閃而去。
醉仙樓,軒轅城最豪華盛名的酒樓,位在穿城而過拂霜河的東岸,四層樓閣,雕樑畫棟,鉤心鬥角,此刻正值午膳之時,樓中歌台暖響,琴瑟錚錚,酒香四溢。
馬車一路到了醉仙樓,樓中用膳之人已聽聞了方才在街頭發生之事,樓中早已議論聲一片,此刻還有不少人都圍在窗口翹首以盼,只等那一夜間名聲大噪的中紫國第一美人來到,好叫他們一觀其風采,親眼見證下流言真假。
畢竟耳聽為虛,只有親見了才算實在。
標記著盛府印記的馬車緩緩停下,原本吵鬧的酒樓無人指揮也自動靜寂了下來,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馬車上。
車門打開,楚青依面帶惱色從車上率先跳下,早有酒樓侍客小二恭候在門前,見楚青依下了車,忙兩步上前哈著腰道:「世子爺到了,外頭熱,菊心亭早準備了美酒佳餚,如塵姑娘也已洗手焚香,靜候琴案,世子爺快裡頭涼快。」
他言罷,那邊另有兩名穿青色長裙的貌美女子上前,一人在馬車下擺上了踩凳,一人嫻靜而立,只恭候旖灩出了馬車扶上一下。
然而楚青依卻並不搭理那小二,也未曾移步,而是轉身向著馬車抬起了右手,又自懷中扯出一方白色素帕來一抖,搭在了他高抬的右手上,很顯然他這是要親自接車中女子下車。
楚青依風流花心之名在外,可京中人也都知道這位小霸王世子是個暴龍脾氣,歷來就沒多大耐性,他即便憐香惜玉,也都是逢場作戲。
如今這位驕縱的紈褲世子居然頂著個毒太陽,這樣耐心,這麼低姿態地要伺候一個女子下馬車,這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呢。
眾人不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盯著馬車,期待著那個陡然性情大變,因禍得福的中紫國第一美人出現。只見紅影一閃,一人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風神如玉,身姿清逸,引人傾倒,可卻分明是個男子啊!
這男子除了鳳帝修又能是何人,他出了馬車,微一彎腰,一把便抓上了楚青依抬起的手,虛扶了一下,跳下馬車,接著他隨手扯了楚青依手上素帕,轉身間掌心一轉,便令那素帕裹住了剛出馬車的旖灩右手,隔著素帕牽住她的手,轉瞬便將旖灩扯下了馬車。
他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怎一個快字了得,加之他又和旖灩同穿了紅衣,楚青依只覺還沒瞧見先前扶的是誰,人已被跳下馬車的鳳帝修給擠開了,待他回過神,弄清狀況,旖灩已站在了車下,和鳳帝修並肩而立。
楚青依面色鐵青起來,鳳帝修卻將那帕子往他身上一甩,衝著楚青依便是勾唇一笑,道:「謝謝楚小世子了。」」
楚青依張著嘴,被鳳帝修氣得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鳳帝修卻瞧都不再瞧他一眼,只瞇著眼望了眼醉仙樓,回頭沖旖灩道:「醉仙樓果真名不虛傳,楚小世子包下的菊心亭聽說是醉仙樓最上等的間,我們這便上去吧。」
楚青依這會子才算順過氣兒來,登時破口大叫,道:「本世子爺請灩兒妹妹用膳,哪個請你了!菊心亭裡沒你的地兒,你給小爺有多遠閃多遠!」
鳳帝修見他如此卻也不著急,只悠然無事的站著,就好似楚青依指罵的,阻攔的壓根就不是他一般
「灩灩,不想知道我的武器到底藏在哪裡嗎?」
就在此刻,旖灩耳邊卻傳來鳳帝修清揚的聲音,聲落,她扭頭便沖楚青依道:「我餓了,今日楚世子做東,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影響了用膳的心情,我們這便上去吧。」
旖灩一句話,登時便令楚青依怒氣消散,牛氣哄哄了起來,他朝著鳳帝修便高高揚起了下巴,道:「聽到我灩兒妹妹的話了嗎?我們,說的是我和灩兒妹妹,你就是那不相干的,小爺大度,懶得和你計較。」
言罷他才忙笑著沖旖灩道:「灩兒妹妹走,我跟你說,菊心亭到了秋日半月灘那邊菊海盛開,才能應了這菊心二字,坐在菊心閣中,遠望能將半月灘的菊海一覽無餘,菊香浮動,再飲上一壺菊花釀,聽上如塵姑娘半闕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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