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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4】 文 / 一隻大閘蟹

    (4033字)

    夏侯湛伸手拉過她的手,輕握著將她帶到懷裡,仰頭看著紛然墜落的雪白花瓣,一世浮華,換半刻置身夢境,就算是假的,這種攜手白頭也另有一番美好吧…

    「將軍。」

    穆遙輕喚的聲音從賞雲台後方響起,見夫人沒有睡著,便不怕驚擾到他們了,上前兩步拱手繼續說道:「將軍,傅彥澈早了一日抵達,只帶了幾個貼身保護的夜影騎入宮,他說要單獨見將軍,現已在東門錦樓等候。」

    沈青聽得有些疑惑,大周本就與鏡楚對立為敵,現在真國兵敗,傅彥澈提早一天抵達要求單獨見將軍?是有什麼目的呢…?夏侯湛扶著她坐好,淡淡道:「沒事的,反正遲早是要見的,我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嗯,我不擔心,」雖然疑惑,可沈青心如明鏡,現在真國皇宮裡滿是雷騎軍的人馬,傅彥澈只帶輕兵入宮,就算有什麼目的,也傷不到將軍,然後又說道:「回來時幫我帶個新鮮水果,我有些渴了。」

    夏侯湛輕扯唇角的點頭,起身帶著有些落寞的穆遙一併走了,沈青讓芸溪收了桌上的吃的,獨自閒坐著。

    東門錦樓內,一身青龍蟒袍張揚著尊榮的霸氣,腳下來回的步子看似沉穩卻隱隱帶著浮躁,門口謹然站著兩列默不作聲的夜影騎,一陣後,為首的一個沉聲道:「聖上,人來了。」

    傅彥澈微轉頭,看向錦樓外的夏侯湛,揚手輕揮了一下,讓手下的人退開一些距離守候,夏侯湛傲然冷冽的在門口站了站,亦示意穆遙等手下不用跟進來,大步邁進,款款入內。

    入內站定,執眼相對,傅彥澈看著他真的單獨進來,冷哼著笑,「你倒很不怕死。」

    「你也很不怕死。」夏侯湛漠然出聲,還擊他話裡的意思,眼下這樣的情勢,還敢孤兵寡將的進到皇城來,「你要單獨見我,是有什麼事?」

    「這件事寡人已經忍了許久,自聽到青蘿失蹤的消失開始,寡人就很想當面的問一問你。」傅彥澈冷冷出聲,說著上前兩步靠近他,趁他不備,猛地出拳狠狠擊在他的腹上,劇烈的襲擊讓夏侯湛退了兩步,扶著腹部的傷處抬起冷厲的眸子。

    說是單獨會面,可錦樓外卻站了滿滿噹噹的兩軍將士,雷騎軍在看到大將軍受襲的一刻,兵戎響動的聲音霎時震耳欲聾,冷鋒嗜血的馬刀立即對另一邊的夜影騎拉開敵對的陣勢,夜影騎也毫不示弱,一步未退,響起一片整齊的把劍聲。

    「這一拳是寡人長久以來的憤怒!夏侯湛,寡人當初願意放手,願意成全,讓她留在你身邊,只是希望她能真正的幸福快樂,可到頭來,你不僅沒有保護好她,還讓她更加痛苦,寡人問你,你有什麼資格留住她!」

    傅彥澈冷怒的聲音在錦樓中響起,讓樓外本要動手的兩軍將士默默愣住了,手中的馬刀和光刀都逐漸散了剛才瞬時凝起的殺氣。

    夏侯湛怔在那裡,沒錯,他有什麼資格?他霸道的帶走她,理直氣壯堅定不移的要給她幸福,到頭來,他承諾的一切都成了空想,嘴邊漫開冷笑,一陣接著一陣,聲音越來越響,笑聲裡帶著痛苦的自嘲,他有什麼資格害的她這麼苦?有什麼資格?!

    他眸底的痛苦渙散,聚攏,凝聚成一片冷徹的狠戾,夏侯湛,這一拳,你活該承受!

    *

    看著花瓣飄了好一陣,沈青想等到將軍回來的意志力開始轉弱了,困意又層層疊疊的蓋上來,暖陽下和煦刮動的風對她來說都帶著寒意,她伸手縮到輕裘裡取暖,感覺自己真像個怪物。

    一旁候著的芸溪看出夫人是冷起來了,立即關切的上前道:「夫人,不如我們回去等吧,奴婢早讓下人升了爐子,屋裡比這裡暖和多了,將軍肯定也不願看到夫人在這裡受凍的,夫人回去小睡一陣,將軍就該回來了。」

    芸溪想到夫人年紀輕輕就要遭這份罪,現在又已經時日無多,心裡止不住的難過和不忍。

    沈青笑道:「我在屋裡暖和,你陪著我在屋裡,不得熱壞了?」

    「芸溪不怕熱的,何況奴婢也覺得這裡有點冷,回屋裡待著就剛剛好,夫人,咱們回去等著好不好?」

    沈青搖搖頭,對哄她的雲溪說道:「我不想回去,屋裡太悶了,何況我跟將軍說了等他帶水果來,我打算在這邊吃邊賞風景的。」

    雲溪輕歎氣,拗不過夫人的執著,只好順著她的意思,籌措著開口,「那夫人在這裡等一等,奴婢回去再一件輕裘過來給夫人。」

    沈青點頭,然後看著雲溪一路小跑的回房間給她拿衣服了,跟她說了一陣話,睡意也散了點,目光從消失在牆角的雲溪身上挪回來,轉頭時瞥見一個落落身影,驀地怔住了,說不出話身子不由自主的愣愣站了起來。

    賞雲台的高閣瓦頂,一身素白的身影翩然落下,宛如天尊神邸,跟著雪白花瓣盈盈而落,從前明媚閃耀的琥珀色眸子暗了光澤,帶著愧恨的深情緊緊凝視著眼前虛弱的青蘿,顫抖的唇輕動了動,出聲輕喚,「青蘿。」

    那時淳於獻走的突然,沈青醒來後,從高靖口中知道他是為她尋找紫粟草和解藥而離開的,可天下這麼大,將軍和高靖他們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也找不到那些東西,憑淳於獻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找到,何況現在解藥已經毀了。

    她沒想過離開之前還能見上淳於獻一面,更沒想過,再見面時,淳於獻會變成這個樣子…

    青絲換白髮,素白的衣衫狼狽著奔波的痕跡,比她好不了多少的清瘦骨架不知道是用什麼力氣支撐著,琥珀色的眼眸覆著悲傷的濃墨,沈青一步步的走過去,伸手觸到他雪白的頭髮,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淳於獻,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的頭髮怎麼會…」

    淳於獻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寒氣彷彿尖銳的刺到他心底,不待她說完話,便將她拉到懷裡,俯身抱住她,沈青說不出話,被他抱著,彷彿被巨大的悲傷包圍,讓她有些不能呼吸,他是在為她的死難過嗎?

    「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毀掉唯一的解藥?」

    沈青緩緩回神,e蟮捻茪l惺色岱峆棳W幸丫G廈R牡G唬_按居諳祝予螂瑽j降筆鋇那榭觶具e怳]患笆弊柚鼓且患瞳x焓梜M絲隙ɑ崦幻R模u湊諟^強燜賴娜耍t嗷羆柑焐倩羆柑旌孟穸濟皇裁辭狟叔t撱儈恕]幌肓~勱W透呔岡浦彼螻op幌胨虧N]任葉牁悔顆恕]幌牒λ螻L鍪隆!?br/>

    淳於獻的心再度被沉沉的擊中,果然是這樣,果然是因為她不想傷害的夏侯湛…

    沈青從他的懷抱裡脫出來,故作愜意的笑看著他,「淳於獻,你不用這樣子,沒有紫粟草沒有解藥也沒什麼關係,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其實也不算故作愜意,雖然有些傷感,可她能有將軍陪著,就算是在生命的倒數第二天,她也真心覺得挺好。

    「不好,青蘿,我不會讓你有事,我找到紫粟草了。」

    淳於獻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寸白紗輕輕包著的珍寶,是緩解聖域赤血蛇毒性的珍貴紫粟草,用異瞳的身份動用淳於族所有可利用的人脈,沒一刻閉眼休憩,沒一刻不在翻山越嶺,終於,終於尋找到能緩解淳於泰赤血蛇的草藥,即便現在沒有解藥,只要青蘿吃了紫粟草,他就有時間再為她得到解藥!

    沈青看著他手裡的東西,眼底先是閃過一道欣喜,接著又慢慢猶豫了,退卻的不敢拿過來。

    「怎麼了?青蘿,這是能救命的草藥啊,只要你吃了它,我們就有了更多的時間,青蘿,不管有多難,不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一定會為你找到解藥!」

    淳於獻堅定的承諾著,可沈青還是沒有動,猶豫了半晌,凝眸看著他,「淳於獻,我也不想死,可我更不想跟將軍分開,要是我能活下去,以後是不是還會傷害到將軍?如果是那樣,那吃這個草藥,還有什麼用?」那她寧願現在自己先離開,注定的生離死別,她不想再重新遇見一次。

    淳於獻拿著紫粟草的解藥抖了一下,差點將白紗布包掉下來,心頭的鈍痛急速的加深,早已深刻難忍,一隻手緊握成拳,青筋盡顯,淳於獻,你還要害她到什麼地步,還要害她到什麼時候!?

    半垂的清瘦側臉頹然出聲,「假的。」

    沈青微愣,一下聽不懂他的話,疑惑的輕輕蹙眉,「什麼?」

    「你擔心害怕的事不會發生,因為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們在一起,誰都不會傷害到誰,只因為我歡喜你,希望你從此與我一起,所以跟你說了假話,青蘿,那些話,從始至終都是騙你的。」

    她不能動,彷彿有一盆涼透的冰水從頭淋落,一霎的將她身上所有的力氣都帶走,她謹瑟著顫抖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張嘴,卻什麼話都問不出來,因為那些歷歷在目的疼痛太清晰深刻,她不能忘記,可他卻恍然告訴自己,那些她一直深信不已的事,都是假的,假的…

    淳於獻看著怔怔站在那的青蘿,深吸一口氣,繼續出聲道:「我已經輸了,輸給你,輸給夏侯湛,輸給你們之間的牽絆和感情,我不能再繼續騙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青蘿,我不願看著你因為我的私心私慾而喪命…」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詫然打斷他的話。

    他清瘦的側臉上隱出殷紅的指印,回轉微偏的臉,看到跟前用盡全身力氣打他的青蘿,虛弱蹣跚著差點跌倒,立時緊張的上前扶住她,沈青猛推開他,扶著身後的玉石桌站穩。

    「淳於獻,我問了你好多次,問了你好多次,每一次我都希望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希望你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騙我的,可有時也希望不是,因為我覺得我認識的淳於獻不會真的騙我,不會那麼殘忍,可原來,我一直都看錯了你!」

    當曾經相信的執著變成一場空,心裡彷彿也被驟然挖空了一般,讓她失了所有的力氣,稜角冰冷的玉石桌不能讓她站穩,沈青緩緩跌坐到地上,無力的哭起來,因為他終於說出的真相,因為他殘忍卑鄙的手段,因為她所經歷的那些痛苦,信則有,不信則無,她也終究掉進了自己一手築成的魔障。

    淳於獻艱難的邁開步子,將手裡的紫粟草放到她身後的玉石桌上,他隱去眼角的淚水,白髮拂動,返身回到她跟前,「青蘿,只要你沒事,只要你沒事…」

    那時他告訴她,她與夏侯湛在一起會有性命之憂,沒有說謊,不是因為歡喜她而故意騙她,他只是不想看著她受傷害,不想看著她因為跟夏侯湛在一起而遇上致命的劫數,所以後來他又撒了謊,在夏侯湛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騙她,會有性命之憂的人是夏侯湛,因為只有那樣,她才願意選擇離開。

    如他所想,她真的下定了決心離開,即使在心裡,她永遠也不願把他忘了,只是他沒有料到,她命中注定的劫數會是自己帶給她的,這無法解除的毒,是他連累她的!

    清風浮動花瓣在賞雲台間漫然散落,素白身影低聲喃喃著轉身離開,一步方圓,一步萬里,就像日後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知道,從今後,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陽光被雲霧隱去,時光幽然放慢,不能回轉過境,也換回她所受的所有傷害。

    青蘿,原諒我,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你說謊,這是最後一個謊話,我願用一生的代價來圓這個謊話,可只要你沒事,只要你沒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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