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5 孽緣（下） 文 / 清煙飄渺的心

    孽緣（下）(3061字)

    帆雪醒來之後，看到蛇蛋寶寶，心裡說不出的甜蜜，這是她和孫億友愛的結晶。

    她忍著身上殘留的疼痛，下了床，走到洞外，想看看孫億友還在不在外面。

    剛才，她情急之下把他摔到外面，他有沒有受傷？

    山洞外面，綠草成茵，百花爭艷，早晨的朱山景色極美，有一種安寧平和之態。

    晨風拂面，帆雪的髮絲和衣擺在風中擺動，搖曳生姿，然而她的心裡卻生出一股淒涼悲慼之感。

    孫億友走了。

    帆雪欲哭無淚，然而，她卻不恨他，只是擔心，有沒有把他嚇壞了。

    她四處尋找，卻再也找不到孫億友，人類的境地，處處都能碰到獵妖師，她產後虛弱，不敢久留。

    帆雪沒有想到，在她下山尋找孫億友的時候，她的孩子遭遇不測，變成了一顆死蛋。

    她的好友狐族公主娉婷告訴她，一幫獵妖師攻上朱山，圍剿朱山上的狐族，她的孩子也同時遭了獵妖師的毒手。

    那時候，她近乎絕望了，失去了心愛的男人，孩子也沒有了，而接下來迎接她的就應該是天雷。

    人妖相戀，必遭天譴，她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劫的。

    帆雪萬念俱灰，抱著已經被烤熟的蟒蛇蛋，在山洞裡不吃不喝也不動，只盼著天雷早點劈下來，讓她化為灰燼，就不必再受這份痛苦。

    她的弟弟帆鍾來看她，看到姐姐如此憔悴，帆鍾大驚失色。

    姐姐和凡人偷偷相戀，甚至成親，是瞞著父王和整個蛇族的，只有帆鍾一人知道，如今看到姐姐這般落魄，他很是生氣，吵著要把那個負心的男人千刀萬剮。

    帆雪並不擔心帆鍾會傷害到孫億友，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孫億友，也不知道他自己和孫億友有著同樣的相貌。

    看到帆鐘，帆雪的心裡忽然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帆鍾先天不足，當初他還是一顆蛇蛋時，蛇嬤嬤一直都無法把他孵出來，後來是蛇王去向觀音菩薩求了淨瓶裡的聖水，他是被泡在聖水裡孵出來的。

    帆雪低頭瞥了一眼懷裡的蟒蛇蛋，只要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會放過，她一定要救活這個孩子，因為這是她和億友的孩子。

    帆雪打發帆鍾先離開，要他在父王那裡幫她再隱瞞一陣，她哄騙他道，等她調整好心情就回蛇族。

    憨厚的帆鍾信以為真，就先回去了，卻不料這一別，直到帆鍾被蘭草打死，他們姐弟也不曾見過一面。

    帆雪背著蟒蛇蛋到了南海紫竹林，她先是重金賄賂了觀音菩薩身邊的兩個童子，在紫竹林守候了十幾天，終於等到了一個良機，她乘觀音菩薩打瞌睡的機會偷了觀音淨瓶裡的聖水。

    回到朱山，帆雪在山下重新挖掘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大洞，她要在那裡把孩子孵出來，即使希望很渺茫，她依舊想試一試。

    帆雪想著只要把孩子孵出來，她抱著孩子去找孫億友，看到化為人形的孩子，他應該會心軟，會接受她們母子。

    如果孩子孵不出來，她就再也沒有任何顏面去找他。

    觀音菩薩淨瓶裡的聖水是仙水，到了凡間，那麼一點點的水，倒在地上，就是一個清澈見底的大水潭。

    帆雪把蟒蛇蛋放進水潭，然後自己盤坐在上面，她盡心竭力地守護著自己的孩子，希望他能復活。

    一個多月過去了，帆雪伏在自己的孩子上面紋絲不動，每天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她的眼前就是孫億友的音容笑貌。

    平日裡，他總是青衫搖曳，散發著如茶花一樣質樸的俊逸，漂亮的黑色眼眸裡有秋水一般的眼波，紅唇皓齒，每當他看著她的時候，他的唇角邊迷漫著誘惑她的風韻。

    帆雪靠回憶著與孫億友相愛時的點點滴滴，支撐著一天又一天，同時，她的心裡也在擔心，天劫已經不遠了。

    她不能死，為了她的孩子，她必須要躲過這一劫。

    因為這顆蟒蛇蛋裡是一個半人半妖，蛇族和人類都不會接受他，因此，除了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會有任何人來可憐這個孩子。

    如果被她的父王知道，他肯定會把這顆蟒蛇蛋敲個粉碎，才不會允許她把它泡在觀音菩薩的聖水裡。

    她在惶恐不安中等待著。

    有一天夜裡，原本漆黑一團的天空忽然亮如白晝，強光照耀，透過層層山石，讓她的洞裡也沾染了一層明亮的光輝。

    帆雪知道，定是躲不過的天劫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閃電過後，就是如呼嘯一般兇猛的天雷。

    整個朱山上狂風怒號，砂石滾滾，猛烈的天雷把山上所有的動物都嚇得躲進了洞裡，狐族搬離朱山後，這個山上就沒有什麼法力高深的生靈了。

    帆雪閉上了眼睛，護住身下的蟒蛇蛋一動也不動，不但人妖戀會招致天劫，人妖戀的結晶——半人半妖——也注定要必須遭受一次天難。

    這是老天注定的。

    但是，如果此次帆雪遭遇天雷時，她的孩子也在，那麼孩子就算是遭遇過天難了，以後，天地之間就能容得下這麼一個半人半妖。

    這就是帆雪明知道自己的天劫將至，卻依舊守護在她孩子身邊的原因。

    天雷像是長了眼睛，從洞口穿進洞中，對著帆雪直劈過去。

    她沒有躲避，笑著迎接滾滾而來的天雷。

    為了孩子，這次的天劫，她既不能躲避，也不能死在天雷下。

    所以，她堵了一把。

    幼年時期，她曾聽聞，觀音菩薩淨瓶裡的聖水能助妖度天劫，但是，畢竟只是一個上古傳說，蛇族沒有任何蛇妖試過，也沒有聽聞別的妖類有此先例。

    帆雪守著蟒蛇蛋，全身都浸透在聖水裡，她一臉的恬靜和淡然，唇角揚起滿足的微笑，億友，如果你知道我正在承受著什麼，你會為我心痛麼？

    最初的兩道天雷威力一般，帆雪只是受了傷，可是，後面一道比一道猛烈，不一會兒，帆雪已經渾身血跡斑斑，奄奄一息了。

    帆雪的臉上依舊掛著恬靜安然的笑容，身上被天雷劈焦，一絲焦胡味傳入她的鼻息，她終於忍不住落淚了。

    愛一個人，她就會全身心地為他付出，不管他對她無情無義，對她鐵石心腸，她依然不悔，只因為她愛過了。

    最後一道天雷是前面九道天雷力量的總和，一般情況下很多法力強盛的妖精撐過了前面九道天雷，最終喪生於最後一道天雷。

    在天雷劈下來的那一刻，帆雪以為自己也不例外了。

    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識，直到再一次醒來。

    當然，她不知道，在她昏死過去的時候，蛇王到朱山來找過她，可是她身子全部浸泡在觀音菩薩的淨瓶聖水裡，一絲妖氣也沒有外洩，蛇王尋遍了整個朱山，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最後失望而歸。

    帆雪並不知道蛇族一直在尋找她，最後甚至絕望地以為，她很可能因為喪子之痛而自毀魂魄，消失在天地之間了。

    那次昏迷醒來以後，她第一意識就是檢查身下的蟒蛇蛋是否安好，看到蟒蛇蛋完好無損，沒有一絲縫隙，她才放心。

    時間過得真快，她這一昏迷就睡了兩百多年。

    當然，她知道，倘若不是她泡在觀音菩薩的聖水裡度天劫，可能在第十道天雷劈下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魂飛魄散了。

    可是當帆雪搞清楚自己已經昏睡了兩百多年時，她心灰意冷，孫億友只是一個凡人，他早就已經死了。

    她雖然很失望，但是，她並沒有絕望。

    凡人死後，是要參加輪迴轉世的，等她把孩子孵出來，她帶著孩子去找轉世後的孫億友。

    就是這樣的一絲信念支持著她，讓她在朱山的山洞裡一動不動的守著蟒蛇蛋，度過了一千八百多年，直到某一天她聽到了蛋裡細微的動靜，她知道孩子就要出世了。

    *

    「帆雪，你醒一醒。」衛亦舒的手指輕輕地在帆雪的臉上摩挲著。

    他的聲音如一潭春水，柔軟溫和中帶著默默溫情，低沉有磁性，卻又不失華美。

    讓帆雪忍不住想睜開眼睛看一眼他，這個讓她兩千年來一直都魂牽夢繞的男人，這個讓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帆雪睜開眼睛，朦朧不清中看到衛亦舒青絲垂肩，衣袖翩然，他正眉眼彎彎地看著她，明亮的星眸璀璨溫柔，讓帆雪如沐春風。

    她一怔，心頭悸動地疼痛，眼睛刺痛，鼻尖酸澀，眼淚慢慢溢出眼眶。

    他從來沒有用如此溫情脈脈的眼光看過她，從來沒有。

    「你醒了。」

    衛亦舒手指晶瑩玉潤，優美地搭在帆雪的脈門上，半閉了眼眸，一瞬間眼前的光華都收了進去，斂在他眼底，淡淡流波。

    作為孫億友一世，他是因為陳雪帆才接受帆雪，經過兩千年的領悟，今生他終於明白，那一世，在他看到帆雪身下的那顆蟒蛇蛋而落荒而逃，是多麼不堪的行為。

    帆雪即使對不起天下蒼生，也無愧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