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見得失謀未相合 文 / 惟象
麒瑄尚未醒來。
寒月找來離鳳,確定這五千人並未感染蠱毒後,便下令安置好他們去休息。慕容非煙在看到鍾離惜的一瞬間幾乎要昏過去,但卻一臉倔強的堅持著,咬著牙強忍淚水,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寒月看著她們,也幾乎落下淚來。
安頓好一切,寒月來到麒瑄身邊。離鳳已經看過麒瑄,又帶給寒月一個殘酷的消息。麒瑄腹部的傷,是裴世勳所為,麒瑄,中了裴世勳的蠱毒。但好在裴世勳用李廷山煉的人蠱出了差錯,麒瑄身上的蠱毒並不致命。離鳳開了個藥方子,帶著給麒瑄號脈之後的難以置信,在寒月冷冷警告的眼神裡,發了誓,離開了。待到無人時,寒月終於可以陪在她身邊,終於可以將牢牢控制的情緒微微展露。眼淚,卻是終於止不住的落下。
鍾離惜失了一條手臂,飛禪失了命。那個骨灰罈子裡的,是魏王。這一仗,是前所未有的慘敗。
而此時的麒瑄,也同樣身處於當日生死之間的噩夢裡。
夢魘難了。
那日麒瑄帶領三萬精兵先行一步,第三日便到達鷹城外。
麒瑄事先已經探明,卓不可能不知道瀚海的援軍會從南邊來,卻帶著東漠南台的士兵駐紮在鷹城的西北,在鷹城的南面留了一個口子,這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但有一件令麒瑄不解的事是,一路走來,她並沒有見到西漠南台士兵大舉進攻的局面,似乎,西漠南台的軍隊有意在等她到來。
既然如此,在探明鷹城的南門附近沒有埋伏後,麒瑄便直接領兵從這裡進入了鷹城。守軍見瀚海援軍到來,也很快開城迎接。要說麒瑄為何選擇進城,在她看來,既然對方有意要引她入城,眼下她也確實打算進入鷹城,不如就將計就計,先進城與魏王會合,畢竟魏王手下尚有**萬人的軍隊,如今她又帶來三萬精兵,拖上幾日等到寒月率大軍前來應該不是問題。而魏王被困於此多日,想必對卓的意圖,要比她清楚的多,西漠南台這一回行事蹊蹺,她需要更多的情報。只可惜雖是千算萬算,卻終究漏算了裴世勳這個異數。如果麒瑄能等上幾日,等到寒月帶著離鳳前來,或許就能避開這次她此生經歷過最慘烈的一場失敗。只可惜,人生中有太多的如果,卻從不給人重新來過的機會。
因為麒瑄並沒有亮明身份,所以鷹城的守城將士只當麒瑄是朝廷派來的先鋒將軍,所以在魏王見到竟是麒瑄親自來後,大吃一驚。麒瑄微笑著迎著魏王走去,卻沒有在魏王臉上見到兄弟間久別重逢的驚喜,反而見到了魏王少有的大驚失色。
屏退眾人後,麒瑄留了李黑和鍾離惜,與魏王和飛禪商談軍事。
魏王經過之前短暫的失態,已恢復了平靜,卻是滿眼擔憂的看著麒瑄,而他的眼中,竟還有一份刻意隱藏的悲傷。一旁的飛禪,竟也有著相似的表情。
麒瑄不解,開口問道,「為何二哥見到朕,似乎並不高興?」
魏王長長歎一口氣,「皇上此時前來,唉,終究是天意難逃。」麒瑄不解,卻沒有發問,只等著魏王主動說明白。魏王搖搖頭,開口道,「先前臣已同西漠南台的卓公主訂立停戰協定,此次西漠南台撕毀協定,是因為裴世勳突然劫持了西漠南台的多瑪公主,也就是曾經的救難公主,以此要挾卓重新與我瀚海為敵。」
麒瑄微微皺眉,她原先也想過卓重新與瀚海為敵的原因,應該是與裴世勳有關,只不過沒有想到,裴世勳竟然劫持了多瑪。麒瑄經歷許多,已在不自覺間習慣了上位者的思維,所以她皺眉並非只是因為多瑪與她交厚而擔心其安危,更多的是奇怪,裴世勳從南甌逃走時日並不長,而卓手握重兵,對多瑪又是捧在手心關懷備至,怎麼裴世勳竟會輕易將其挾持。之前裴世勳在南甌皇宮突然發瘋,麒瑄對他的功力已心懷戒備,卻也萬萬沒有想到,裴世勳這個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丞相,竟會在忽然之間,武功變得如此可怕,竟能於千軍萬馬之中劫持王室!
魏王卻並沒有說完,「裴世勳此時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劫持多瑪之後也只是要挾卓將臣圍困於鷹城,卻並沒有下令攻城。臣曾派人出城打探,卻都是有去無回,只要有人從鷹城出去,漠南台士兵便格殺勿論。」
麒瑄此時眉頭皺的更深,「可是朕這回帶兵前來,卻並未受到任何阻攔。這裴世勳將鷹城圍困,只許進不許出,究竟是想做什麼?」
魏王聽完麒瑄的話,和飛禪對視一眼,飛禪也是滿臉憂色,對麒瑄回答道,「皇上,這一點,魏王與屬下也曾有過猜測。我們覺得,似乎裴世勳在等著什麼。原本我們猜測,裴世勳是想等我瀚海援軍到達後,妄想著將我們一網打盡,但如果是這樣,援兵一到,我瀚海將士在人數上遠勝過西漠南台,若是對他們前後夾擊,勝算很大,他是很難討到便宜的。」微微停頓,飛禪看向麒瑄,沒有了最初的震驚,只剩下無奈,「只是今日見到皇上親自前來,屬下便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只怕那裴世勳要等的,是陛下啊!」
聽飛禪說完,鍾離惜最先失了從容,不覺竟驚叫出聲,「這可怎麼辦!」而一向少有表情的李黑,也不自覺的皺起眉,擔憂的看向麒瑄。他是曾經與已經失去神志的李廷山交過手的,深知其可怕,而李廷山都被裴世勳控制了,可想而知他裴世勳現在的武功,只怕非人類能及!
麒瑄聽完飛禪的話,不知為何,心中也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裴世勳必然已經準備好了一張陰謀的大網,要與她真正的來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不錯,你死我活,她和裴世勳,注定只能活一個!想到這裡,麒瑄笑笑,安撫眾人道,「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退路了。只是裴世勳雖然挾持了多瑪,但憑著卓的性子,絕不會甘心受制於他,必然會暗中有所安排。再說,裴世勳會變成這樣,朕看八成是因為蠱毒,隨朕而來的這三萬精兵便是從南甌那群屍兵堆裡爬出來的,
加上鷹城裡的九萬人,若是裴世勳攻城,也足夠抵擋一陣,足以等到寒兒率領的援軍趕來。」然後轉身看向飛禪,麒瑄吩咐,「你去找些雄黃之類的驅除蟲蛇的藥草,讓所有將士塗抹在身上,再泡製成酒飲下,還有,多準備些火把和燈油,那些蠱蟲懼火。切記,這些東西越多越好,做好萬全之策。」停頓一下,「嗯,還有,傳令下去,這蠱毒陰毒無比,若是被沾染上,便會喪失神志轉而自相殘殺,所以,如果發現有同袍染毒,便,便助他們了結痛苦吧。」
飛禪和魏王先前並沒有遇到過那些屍兵,也不曾見識蠱毒的厲害,聽麒瑄說完,皆驚駭無比。飛禪默默應下麒瑄的話後,便出去安排了。鍾離惜跟著他,身為大夫,草藥之事她定會去幫忙。麒瑄對李黑點點頭,李黑明白麒瑄的意思,對麒瑄和魏王施了一禮,便出門去戒備,留下麒瑄和魏王兩人在屋內。
魏王看著李黑的背影,回過頭看向麒瑄,眼中帶著關切。「皇上」麒瑄打斷他,「二哥,眼下並無外人,那些虛禮就不必,咱們兄弟二人還是依著先前一樣,你喚我小七吧。」魏王見麒瑄說的認真,便也依了她,「小七,我聽說了你先前重傷一場,現在身子怎麼樣了?」
麒瑄微微一笑,「都怪我自己,那段時間我心裡發亂,事事逞強。那一次確實凶險,不光我差點沒命,還累得寒兒將血渡給我才撿回一條命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魏王眉頭皺成山,「竟會這麼嚴重!你啊,下回可決不能再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了。你要記住,現在你是瀚海的皇帝,天下萬民皆仰仗著你,切不可莽撞行事。」忽然長歎一聲,魏王剛毅的臉上有了幾分難得的溫柔,「再說,人這一輩子,難得能遇到真心相愛的人,我就在想啊,身為瀚海皇室,我這條命,就算在戰場上為了瀚海丟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可只要一想起你晞姐姐,我也會害怕。你說,我們在外打仗,要是死了,也不過是睜眼閉眼而已,如燈滅一般,再不會有什麼牽掛,也不會再痛苦,可是留給活著的那個人,卻是難以癒合的傷痕。我給她留下一個兒子,給她留下一個一起生活過的院子,給她留下那麼多快樂或者不快樂的回憶,唉,換成留下的那個人是我,只怕也接受不了。」麒瑄輕輕拍著魏王的後背,有些愧疚,想逗他開心,「二哥,你絕不會有事的,我也絕不會讓你有事的。等我們這次回去後,你再也不用奔波赴險,我也不會再這麼莽撞的跑出來親征,我瀚海王庭那麼多人,難道還挑不出幾個能帶兵打仗的嗎?你就好好陪著晞姐姐和天煜,晞姐姐喜歡哪裡,我就把哪裡封給你們,要是想留在龍庭陪我和寒兒,我就把宮裡的內庫鑰匙給了晞姐姐,當作晞姐姐的私房錢,讓晞姐姐管著你。反正我是出了名的懼內,總得把你也拉下水。」
魏王不禁一笑,身在帝王家,他的母妃又出身低微,一直被裴貴妃和秋麒琰瞧不起,親情自幼淡薄。第一次見到麒瑄,是麒瑄六歲那年從韶月宮回來的時候,那麼一個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錦袍裡,一臉白白淨淨,像個小包子,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這個「弟弟」。後來因為裴貴妃兄妹的暗算,小小的麒瑄越來越孤僻,他終是不忍心,不顧身份的低微,主動去接觸她,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她。麒瑄對他這個哥哥,也由最初的戒備,到最後慢慢開始交心。後來,他的母妃病逝,麒瑄變成了他心裡唯一的親人。一點一點看著她長大,教她騎馬射箭,在麒瑄後來跟隨無懷大師出宮遊歷前,那幾年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如今看著這個當初的小包子長大,他心甘情願追隨她,為她去衝鋒打仗,心甘情願做她的臣子,保護她的太平江山。難得的是,在經過那麼多的陰謀骯髒之後,麒瑄依舊能夠全心的信任他,這便是最大的安慰。對麒瑄微微一笑,魏王也輕鬆了許多,回她道,「我本是想開導你多保重自己,別讓你媳婦操心,怎地反倒被你打趣。你與我不同,我到底還有個兒子,你與寒月成親也有幾年了,等這次回去之後,可要抓緊時間開枝散葉,省得到時候被朝廷上那些老腐朽整日催著充實後宮。」
麒瑄心知自己一個女子,此生都不會與寒月有自己的孩子,但也無法多說,只得打著哈哈,「我才不怕那些人呢,且叫他們說去。哼,好在我聰明,事先留了一手,把我媳婦兒也立為了女皇,看他們誰敢在我家女皇面前說三道四。」
魏王一向尊重麒瑄的意思,對她立寒月為女皇,雖覺得新鮮,但他一直覺得麒瑄腦子裡主意多,也相信她這麼做必然有她的道理。此時看著麒瑄如小孩子做壞事得逞一般的狡猾模樣,只寵愛的笑笑,搖搖頭輕歎一句,「你啊!」但見到麒瑄對寒月如此深情,還是惹得魏王心裡對白晴晞的思念更甚,「今年這個新年咱們怕是趕不回去了,我啊,倒真的希望以後的每個新年,都能陪在他們娘倆身邊,咱們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在以後那個由我們打下的太平江山裡,快快樂樂的生活。」
麒瑄看著魏王,也不禁感慨萬千,「會的,一定會的。」
二人又互相聊了幾句,魏王便囑咐麒瑄去休息。連著趕路,又有傷在身,魏王也是心疼的。
他二人卻是不知,就在麒瑄進入鷹城後,裴世勳在西漠南台大軍的軍帳裡打坐,忽然猛的睜開眼,一絲殘酷的笑容浮上來,對被他綁在床腳瑟瑟發抖的多瑪說道,「哈哈,秋麒瑄終於來了!」嘴角泛起一絲陰冷,「我聞到她的氣味了!」床腳的多瑪看著披頭散髮臉色青黑,眼珠變成深紅色,連嘴角都生出獠牙的裴世勳,嚇得幾乎哭出來,咬著自己的拳頭,身子不住的顫慄。
在麒瑄進入鷹城後的第二日,西漠南台的大軍便向鷹城壓來,幾百先鋒在城下叫陣。指名道姓的喊,「讓秋麒瑄速速出來受死!」
正值隆冬,與南甌不同,鷹城地處大漠,冬季是枯草期,寒風大作,捲起的沙石吹在臉上,刮的生疼。麒瑄登上鷹城的城牆,魏王緊跟其後。瀚海駐守鷹城的將士見到皇帝親臨,士氣大振,面對漠南台的叫陣,嗚嗚低吼著回應。十多萬大軍的低吼,震徹大漠。
眼看漠南台的大軍已逼近,麒瑄下令,「放
箭!」
城上頓時傾洩出陣陣箭雨,卻並沒有瞄準那些西漠南台先鋒,只是將他們逼退,回到了西漠南台的大軍中。因為不知卓有什麼安排,麒瑄決定按兵不動。
忽然,那些撤退的先鋒中衝出一騎,向鷹城奔來,奔至城下,對著瀚海大軍高喊,「我漠南台女王陛下下戰書於爾等,明日巳時二刻於鷹城外對戰!爾等豎子可敢應戰?」說罷,高高舉起手中的戰書。
麒瑄心中一喜,她直覺中一直相信,既然是被裴世勳要挾,卓定然會有所應對,這戰書上寫的,很有可能就是告訴她的計策。麒瑄對李黑點點頭,李黑飛身便躍下城牆。
但就在此時,忽然從漠南台軍中射出一支長槍,將那名西漠南台的傳令兵前後對穿!李黑此時已躍至那名傳令兵身前,鋒利的長槍穿過那名西漠南台士兵的身子,直直射向李黑。李黑距槍頭不足一米,來不及出手只得矮□子就地一滾,才躲開了那支長槍。麒瑄在城牆看得分明,從那麼遠射過來的長槍,竟能穿透一個人的身體,若不是李黑躲閃及時,只怕也會沒命。能有如此大的力量,絕非常人!李黑一把抓過那麼傳令兵手裡的戰書,飛身便欲躍回城牆。但三支箭羽極快的向他射來,李黑幾個騰躍,終究是耗盡了體力,沒能飛身上牆。
正在城上眾人焦急萬分之時,西漠南台的軍中發生巨大的騷動。遠遠的,眾人只看到西漠南台的大軍似乎將一個人圍了起來,只有麒瑄看的分明,是卓指揮西漠南台大軍,將裴世勳圍在其中!
麒瑄暗叫一聲不好,卓不知裴世勳已成魔,身上有強大的蠱毒,貿然將他圍住只怕會生大亂!
果然,只聽得西漠南台大軍發出陣陣慘叫,忽然自相殘殺了起來!
不好!
麒瑄高聲對瀚海士兵下令,「嚴守城牆!敵人今日便會攻城了!」
作者有話要說:魏王哥哥好可憐,嚶嚶嚶嚶,魏王哥哥下章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