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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章 浮生不懼(2) 文 / 清若七

    我們終是一路摸黑行到了木雪島的東面。

    可是如多年前那個夜晚一般,沒有半點人人煙,我心裡幽幽想著,想我的姐姐到底去了哪裡,此生,我還會不會再與她相見。

    「阿雪,我們今日先找個地方睡一晚,明日再蓋房子罷。」

    「嗯,」我低低應下,「若是姐姐有心,定會來這裡尋我們的。」

    陸景候摟著我,尋了從前還有一處沒被燒得徹底的房子,他帶著我走了進去,忽而在我身邊低低出聲道,「對不起。」

    我怔怔看向他側臉,見到有不易察覺的一滴淚奪眶而出,慌忙搖頭道,「二哥,我沒有怨你了,你莫要心懷愧意,沒事了……真的,現在的你足夠好,不必與我說對不起了……」

    他只是緊緊地抿住唇,糾纏的眉心透出與方才輕鬆不符的痛楚,我連聲安慰他,也終於度過了這個漫長的夜晚。

    第二日我醒來,他依舊是不見了人影,我擁著他留在我身上的一件外袍坐起身,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敲擊聲。

    我心知是陸景候在築房,卻是不知他從何處得來這些工具,正是疑惑走到破舊的門邊朝外看時,一聲熟悉的笑傳入耳中,「讓你們這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幹這些事,是不是總覺得委屈了些?你們聲音也小點,我妹妹還睡得香甜著呢,莫吵醒了她。」

    我胸中充盈起一陣欣喜,高聲叫著笑道,「姐姐!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她懷中睡著一個嬰孩,滿面笑意地朝我快步走來道,「又說什麼傻話,我與你姐夫本是帶母親去南疆治身體的,那時因著被搜捕,故而走得倉促,來,你看,」她喜滋滋地將臂彎揚著與我看,「瞧瞧你的小侄女兒,還等著你與她起名字呢。」

    我滿臉喜色地將她抱過來,攬在懷中不住地親了幾口,「囡囡多可愛,既是姓白,便喚作可意罷?」

    「白可意,」姐姐笑著念了一遍,點頭既是贊同,「可心遂意,莫若我這為娘的對她的期許了。」

    姐夫與陸景候還在忙著,姐姐攜了我手,便要將我往一處帶,我與她道,「母親在哪?我怎麼沒瞧見。」

    她笑道,「就屬你性子急,咱們娘親又歇下了,多虧她重回記憶,否則,我們還真不知道如何來這島上與你們相遇呢。」

    我怔然,「母親可有過去我睡著的地方……見見我?」

    姐姐面色一滯,「問這話做什麼?咱們娘親的心思,孩子都是貼肉長的,胡思亂想什麼?」

    我只是憶及母親從前也不曾怎麼厚待過我,姐姐既是這樣說,我也不好問,只得撇開話題道,「你們去了南疆多長時間?」

    「去南疆的前一夜,我隱隱有些心裡著慌,卻是第二日天色拂曉之時,有個大夫來找我,說是從宮中逃出來,帶來你假死的消息,我心知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又怕牽連到母親,便索性收拾細軟往南邊去了。」

    「在南疆待了不過半月不到,母親的身體好轉得差不多,卻是傳來天下易主的消息,我本是不打算回去,又實在是擔心你,正巧天下傳皇詔,道是先朝的一位將軍癔症遲遲未好,我想著既是那位攝政,將軍也鄙視夏力將軍,而你也應是安好,故而又回去了上京。」

    我暗暗聽著,又聽見白朮話音轉了,低聲道,「蘇蘇,我與你說一件事……你還是莫要傷心……」

    我心中浮上一層不安,卻也佯裝無事道,「嗯,姐姐但說無妨。」

    「姐姐是個過來人,你現在有了夫君,旁人如何,你聽著便聽著,也要如未聽見一樣的……」她歎了氣,略帶憂慮地抬眼來看我,「夏將軍他……他前兒夜裡用一把短劍……自刎了……」

    我腦中猶如響起一個炸雷,轟隆隆炸得我血液都倒退回腳底。

    姐姐在一旁有些急道,「早知道我便不與你說了,哎,蘇蘇,你倒是……」

    她話音未落,卻是囡囡突然夢醒,驚懼地放聲哭喊起來,姐姐一邊搖晃著一邊低聲道,「好囡囡,莫要哭了,是媽媽不好,惹得小姨傷心……」

    我愣愣地看著姐姐,半晌才吐出二個字,「……果真?」

    姐姐哎呀一聲,「我幾時騙過你?」她聲音低低急急,「囡囡以前不會這樣哭的,這是怎麼了?快,妹妹,你幫我哄哄她。」

    我怔然接過她懷中的嬰兒,那樣如朝霞一般明媚的臉孔上,卻是淚痕遍佈,我將臉輕輕貼上去,細聲哄道,「乖,不哭,囡囡不哭,聽小姨的話,不哭……」

    我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語,未曾察覺可意果真是漸漸住了哭聲,姐姐喜著又將孩子接過去,「可真有你的,倒是這樣會逗弄孩子,你也幾時生一個,結個娃娃親也有趣。」

    我足足是頓住思緒了半晌,才將夏力長久刻在我在心中的那張笑靨揮之而去,我忽而僵著聲音問道,「他不是癔症麼?怎麼還知道用那把短劍自刎?」

    「他死時驚動了宮中,攝政的那位又將消息壓了下來,我本是被皇上喚進宮中去交待事情的,那時剛從御書房走出來,經過他那殿時……一片的白幔罩著,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冬天又來了,像是下了一場大雪,」姐姐沉默了片刻,「攝政王見著了我,還不忘囑咐我道,說是以後見了你,也千萬莫要提夏力離世的消息。」

    我哦了一聲,良久沒有說話,姐姐靜了半晌,緩緩出聲道,「蘇蘇,不要傷心。」

    我怔怔點了頭,回身看了一眼陸景候,他不知何時已放下手中用來搭建屋舍的長棍,遙遙地望著我。

    四周都是寂靜,我用盡最後一絲對舊憶的念想,緩緩朝他一笑,「夏力他,走了。」

    我還對年少那團綺夢最後的回憶,也隨著那時體貼熱情的少年,永遠地逝去在那張被猙獰的愛意糾纏的網中,熾熱如火的愛焰四起,逐漸被燒得精光。

    他的執念毀了他自己,也毀了他本該肆意揮灑的青春年華,我閉眼緩緩歎了一口氣,「阿力,若我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兒,我便以你名來命他,也算報你一直對我的恩情。」

    縱使你也曾為難我們到那般境地,可也怪不得你。

    「蘇蘇,他殿裡的宮侍說,他走時很安詳,手裡的那柄短劍一直緊緊握著不肯鬆手,」姐姐慢慢與我說,似是怕觸碰我心底最隱秘的那塊傷一般,「後來皇上做主,讓那柄劍也與他一同下葬,便葬在先代皇陵之中,墓鄰女帝,也算是念及你了。」

    「皇帝過得可還好?」

    「皇上很好,在攝政王的輔佐下很是英武果斷,將朝政之事治理得井井有條,」姐姐又是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那時我還在宮中打趣他,道我這小囡囡將來給他做皇后,他喜歡不喜歡呢?」

    想到阿留後來的小大人樣子,我終是有些笑意,「他怎麼說?」

    「他現在說話笑也不笑,很是有君主的威嚴,」姐姐學著他的模樣,「他把手裡的那卷書緩緩放到桌上,起身負手對我說了一句話,蘇蘇娘親同意朕便同意。」

    姐姐只是將這個當趣事與我聽,我卻是唏噓不已,阿留這孩子,懂事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難得……他還將我當作娘……」

    姐姐將我肩頭一撫,揉了揉,「好啦好啦,我與你說這些,是想讓你開心些的,可不是要讓你這般愁眉苦臉,我們來時是攝政王親自派了人一路護送到島外,他道,以後若是想皇上了,隨意進宮去看便可。」

    我愣了愣,「多謝他了。」

    歲月靜好,親人在側,遠方依舊思念著的他們,如是安好,也是我的福祉。

    我笑歎道,「再過幾年,待攝政王也有了家室子嗣,我們都去進宮送賀禮去。」

    姐姐神色有些變,「先前那位還是大人的時候,有一位說親的小姐,卻是在那位作了攝政王之後,一夜暴斃了,都只道……」

    「都只道是他做的?」我搖頭舒了一口氣,「也罷,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也瞧著,他像是不打算納妃……」姐姐咳了一聲,「你說的是,咱們不說這些個了,既是到了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便好好過日子,待想起外面那個世界時,再出去逛逛就是了。」

    我回身看向陸景候,他正與白淵離低聲交換著屋內橫樑如何搭的問題,姐姐走進去笑道,「你們也別太費神,過了午時,約莫從溯州請的一批工匠便來了,你們先休息會……」

    她有些促狹地笑著,轉身看向我,「蘇蘇,與你夫君擦擦汗,看他都累成什麼樣了。」

    我嗤地笑道,「姐姐你這嘴,也可憐我一番,饒過我罷。」

    一晃便是一年多,姐姐又添了一對龍鳳胎,我卻是遲遲未有動靜。

    母親整日緘默,見了陸景候便會垂淚,久而久之,我也不讓陸景候在她跟前出現。

    卻是一個春日的早晨,我還半夢半醒,預備去催陸景候去做早飯,卻是我剛睜眼去看他,他正側身躺著,定定地看著我,我驚了一驚,問他怎麼了。

    他好生委屈眨眨眼,將臉湊近到我耳側忽而吐氣道,「我都夜夜辛苦成這樣,怎麼還是沒個影子。」

    我無語望天,呃呃啊啊半晌,「這……或許是……是我的原因……」

    「哦?你如何知道是你的原因?」

    我暗自心虛,不敢看他,忙忙起身要去穿衣服,「你就是不願去做早飯罷,待會餓著姐姐的那三個寶貝,只怕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卻是從身後伸過手來,將我的腰身攬住個滿懷,肌膚熨帖,綿綿生情,他的唇輕輕吻著我空出的後背,低聲道,「你若是還偷偷地把這麝香珠子放在身邊,你便別怪我日日讓你下不去床了,是誰教你這些法子的?嗯?」

    我連忙扭頭去看他,瞪大了眼道,「別亂說,我、我、我哪裡有什麼麝香珠子了?再、再說,麝香……是什麼玩意兒……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哦,是嗎?」他乖戾一笑,起身又將我壓倒在他身下,細聲道,「你既是不肯與我說實話,過會求饒的時候……我也不會依你了。」

    我連忙討好一笑道,「二哥,好二哥,我不過是見著姐姐生孩子那樣疼,我……我怕不過才……」

    「怕疼就不要孩子了?難不成讓我來給你生?」

    他雙眉一挑,抿緊唇看著我,我低頭喏喏道,「你又是如何、如何瞧出枕頭底下這串珠子的?」

    「氣味那樣大,也只有你忍得,」他哼了一聲,手在枕下一放,利索地將一樣物事狠狠朝門邊擲去,「從前你找姐姐要避子湯,哭著求了半年的份,如今她不肯給你了,你倒又從島外買回來這個,你當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我忙忙笑道,「哪有哪有,我都說了,我著實是怕……」

    「天底下的女子,誰不怕疼,」他歎了一口氣,「可是成為一個母親,是必須的一個過程,雪兒,你見著姐姐整日帶著三個孩子戲耍,你難道不羨慕麼?」

    「羨慕……」

    「那可想要?」

    「嗯……不!」

    他翹唇一笑,「沒有了那些東西,我看你還怎麼躲我的孩兒。」

    我連連搖頭,卻是來不及了,他那雙眉眼春意融融,早已吻上我的唇,我氣喘吁吁急忙要推開他,他卻是堵住我的唇角,輕聲道,「聽話。」

    啊……我在心中哀嚎一聲,直接預想到了日後孩兒遍地爬的情景!!

    不過……倒也不錯的樣子……

    「娘子,」他抽空與我喘息低聲笑道,「專心些,我們的孩兒才更漂亮。」

    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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