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進宮復仇(1) 文 / 清若七
世人總言道。越不平靜的事情。表面總是越風平浪靜。沒有一絲波瀾。
我一直候到第二日。卻不是等到拿著重金來贖我的淮寧臣。那人前呼後擁。如眾星捧月一般擠進我小小的院子。對我輕蔑一笑。「還不見禮。」
我不過只是愣了片刻。當即便低身與她跪了下去。行了奴僕賤民對帝王的最隆重的跪拜大禮。三叩九拜。俱是行得周全端正。她卻斂了所有的得意神色。抿緊的唇角浮出幾分薄怒來。聲音極是牴觸不屑道。「起來。」
我低低應了聲是。不敢問她的來意。
她回身將大部分的侍從都遣散了。只餘了田侍衛長與其他兩名佩劍的的侍衛在身後。我依舊還是低著頭。卻是眉眼稍稍一抬。注意到她今日著的是男裝。那京中一般官宦弟子的華服。卻也是錦衣紫袍。帛帶玉冠。
想必是微服而來。只是不知我這三寸破廟裡。怎能還引得這樣一尊大佛來了。
她冷哼了一聲。拂袖徑直在院內的石桌邊的一張矮凳上坐了。我見著心微微一慌。忙脫口道。「大雪還未融。陛下先請進屋來坐罷。」
「不必。」
我怔了一怔。訥訥閉了口。她將這裡的主事陳嬤嬤都屏退在院外。應是有不可告人的話與我說。我一時思前想後。倒真不知該如何接口了。
她有些不耐煩嘖了一聲。「你便不問問朕。如何到得此地來了。」
我忙道。「奴婢敢問陛下。如何到得此地了……」
話音未落。倒是田侍衛長憋不住。輕笑了一聲。女帝朝身後狠狠一瞥。他笑意立即斂了。躬身朝女帝道。「陛下既是來了。便趕緊對姑娘說罷。瞧姑娘這個模樣。許是嚇得不輕。」
因著田侍衛長從先帝登基前。便一直在先帝府中做著貼身侍衛。在女帝面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他此言一出。女帝只得稍霽了面色。拂袖與我道。「你姐姐與阿力治病有些成效。她與朕言說。不要嘉賞。只求能將你放了出去。」
我愣住半晌。女帝言語中依舊不善。「你何時能像你姐姐一樣爭氣。不用凡事都要別人來救你。」
她說了這話之後。拂袖起身。朝我冷冷道。「便依舊如從前一樣。從朕的女官身份做起。不過是最低等的六品。郡主之位也不可再復。天下只知長平已死。你從今不可將真面目露於人前。否則。天下人只當是朕失德。你犯不起這樣大的罪名。」
我喉間澀然。有些緩不上氣來。乾巴巴地低聲謝了恩。與她跪下又小聲問了一句。「微臣斗膽問一句……如今宗人府裡的那位。陛下是如何處置的……」
「死不了。」女帝緩緩走近我身前。昂起下巴朝我低聲道。「他手裡竟還有一支大軍。在這軍令符交到朕手裡之前。他一時半會還出不了宗人府的大門。」
我眼窩**得潤了一些。聲如蚊蚋道。「多謝陛下。」
她轉身將袍擺一掀。作勢要出院門。田侍衛長對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起身跟出去。我還惦記著未與陳嬤嬤告別。雖是只有半月有餘的光景。卻也承她恩惠。省了不少麻煩。
我抬眸正是要向女帝請示。卻是院外遠遠走來一人。我見了他身形。心裡有些慌。正是昨日答應今日要接我出去的淮寧臣。
這樣一來。豈非更是坐實了女帝當日道我水性楊花的口實。
他似乎也是瞥見了此處。女帝本是抬步負手往院外走去。見到淮寧臣急急避開的身形。揚聲威嚴道。「行舒。你躲什麼。」
霎時院內靜謐一片。我大氣不敢出。垂手低眉站在原地。隱隱聽得女帝冷笑一聲。復又問道。「怎的。見了朕倒還顧忌著顏面不肯出來了。若是朕不在呢。你倒是要來這裡做什麼。」
我心裡急急跳個不停。想著陸景候尚還被圈禁在宗人府裡。不好惹惱女帝。只得咬住牙候在一邊。靜觀其變。
不多不少。正是我在心中默念到第三聲之時。淮寧臣果真面色自若。直身從院外的一條小徑上又走了回來。跨進了院門。低身做了一揖。「微臣叩見陛下……」
他作勢抬了眉朝女帝身後的這處看來。眉眼一跳帶了幾分驚詫道。「蘇蘇。原來你在此處。」
我波瀾不驚也與他見了禮。應了一聲。「下官見過淮大人。」
他眸中顯出幾分探究。卻是未表露太過。帶著笑意轉面過去。與女帝道。「陛下這是來給蘇大人復職的。」
女帝未與他擺臉色。倒是與他一齊笑了道。「以你的聰慧性子。想必都能猜個十成十。不過。朕倒是沒想到。能在這煙花之地遇見我大夏朝的一品大員。還是個快要成親的一品大員。」
淮寧臣的眉心不動聲色地微跳了一跳。俯身與女帝道。「陛下明鑒。微臣來此是秦兄所攜。他不知從進來後去了哪裡。微臣是一直尋過來的。沒曾想竟遇見陛下與蘇大人。當真是可巧。」
女帝輕聲一笑。牽了牽嘴角。也未有再問下去。只是道。「哪個秦兄。」
淮寧臣垂下的羽睫遮住了一腔的笑意。話裡卻沒有得意。平常恭敬答道。「正是玦墨。」
她聽了此話。哦了一聲。雙唇輕啟道。「他可是常來。」
「這個。」淮寧臣抬起面容似有些為難。揣度了一番後。含糊道。「微臣便不知了。」
女帝似笑非笑地回身望了我一眼。我不知她是何意。卻也還是慌忙將頭垂下去。不敢正視。她隨即道。「聽這裡的嬤嬤說。你換了名。叫蘇二。」
我低聲道。「是。」
冬日正午的明晃晃的日頭忽然便竄了出來。眾人都是素服。只唯有女帝是著滾了玄色寬邊的紫色錦袍。被白皚皚的雪襯著。顯出幾分刺目的意味來。
她沒有再說其他。將我招了手。示意我走過去。待我垂眉步行至她跟前了。她似有意卻無意道。「朕不想在此地多留。行舒你既是要尋人。便自己慢慢兒去尋罷。倒是可惜。教你空跑了一趟。」
此話一出。便是心中再不放事。也該懂得女帝在告誡淮寧臣。道你們下面人的行蹤我都摸得一清二楚。莫要放肆胡來。
也是了。為何遲不來早不來。偏等到淮寧臣要接我出去的時候。她親自來拿我。也不過是為了親眼見一見。淮寧臣到底是否真還與我有牽扯。
我額心只是突突地跳。低著頭恨不得匍匐在女帝身後一路行去。淮寧臣面上是何神色。我自然看不見。只是經過他身前時。他一直靜默著垂著的手突然一動。似要來抓住我。我駭了駭。心驚肉跳地定眼再看去。他分明還是恭恭敬敬地送著女帝出去的模樣。哪裡有過半分動作。
我極怕女帝再看出端倪。雖說淮寧臣被女帝如何看我並不會去管。只是卻擔心女帝知道淮寧臣對我有所企圖。將夏力的病症重又算在我身上。若是一時再次惹惱了她。陸景候被牽連。只怕日後就難有回寰的餘地了。
我強自按捺滿心的懼意。壓住胸腔裡一顆砰砰直跳的心。低眉順目地緊緊跟在女帝身後出了院門。
女帝快步在前頭走著。突然又停了步。沉聲道。「阿力現在被朕安置在宮中休養。待你回了宮。過去服侍他幾天。」
我忙低頭回道。「但聽陛下吩咐。」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我這一方窄院。臨了要離開這司春坊大門前的紅綢緞之上時。我瞥見陳嬤嬤咋舌在一邊不住地搖頭驚歎道。「蘇二啊蘇二。你果真是個有出路的。倒還沒被老身看錯。」
我因著在女帝身後不敢放肆。只得遙遙衝她一笑。我見著她此時手裡被塞過去一大摞銀票。應是女帝知道這裡的規矩。拿來帶我走人的。一時間陳嬤嬤咧著嘴更是笑得歡。驚了兩邊路旁樹上的一群鳥兒。褶子裡的白色香粉也是撲簌簌地落著。
我暗暗有著打算。既是進了宮。行事總比在司春坊方便得多。到時見機行事。保不準還可以進去宗人府見一見陸景候。
到了宮中。女帝竟是直接打發我去了夏力住的一間殿裡。倒是沒有見著姐姐。我被宮侍引著跨進了門檻。隱約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脫口道。「是翠璃。」
那人是背對了我而立。愣了一瞬霍地回身過來。笑著低呼了道。「姑姑。」
我快步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托盤。問道。「你怎的又進宮了。」
「我今日被人接到宮裡來。聽接引我的公公說。有新主子要服侍了。」她雙眉一蹙。露出些不高興的神色來。「那日姑姑走後。小公子和白夫人也被陛下接進了宮中。府裡就只剩我一人住著。我只想等著姑姑回來。卻是聽說姑姑你……」
「是了。」我拍拍她的肩。柔聲一笑。「長平郡主的確是死了的。如今我是蘇二。不是那個蘇木雪了。」
她怔了一怔。眸間浮出淚花。我拿手為她一抹。她吸了吸鼻子與我小聲道。「白夫人每日都是按時進宮。來為夏將軍看身子……」
我沒等她說完。急急道。「我方才便是有疑心。姐姐不是快要臨盆了麼。怎能還在路上奔波。」
「陛下也顧及到她舟車勞頓。卻是白夫人自己進得宮裡來。求了陛下的。陛下答應白夫人將姑姑您重新帶到宮裡來。也為白夫人另外配了一名助產的御醫伺候著。」
我心頭急跳了幾下。回想起女帝在司春坊的院子裡。眉目譏諷地朝我說的那句話。「你何時能像你姐姐一樣爭氣。不用凡事都要別人來救你。」
我暗自咬牙笑了一笑。「都是多謝陛下寬宏大量了。」我頓住話頭。語意柔軟了許多。朝翠璃問道。「姐姐何時來。都是我對不住她。與她道謝。一一都不能錯過。」
翠璃望了一眼屋外的日頭。「每日都是日落那會進宮來。其實白先生放不下心。也想跟著來。可白夫人不願意。說是要白先生少淌這次的渾水。與宮裡接觸太多。終究是不好。」
我點了點頭。「你帶我去看看夏將軍。陛下吩咐了。這幾日我留在此處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