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廿九章 青雲暗度(2) 文 / 清若七
「那好。你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那總該告訴我這個貴客。」他閉眼一笑。「你叫什麼。」
我眉心一跳。差點便脫口而出。卻是喉頭塞住了半晌答不出一個字來。
他嗯了一聲。帶著疑惑定定朝我看住道。「你總該是有名字的吧。」
「奴婢……」我低下頭去。抿了抿嘴道。「奴婢蘇二。」
我是有私心的。雖是害怕被陸景候或是白朮知曉。卻也暗中懷著忐忑期待著。他們若是以後要尋我。聽見我這名字。定是能……
能覺察出一二的吧。
我自己悵然歎了一口氣。卻還忘了面前還有一個人。他將折扇輕輕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從容抿嘴笑著端了茶盞。揭開蓋子將些許的茶葉浮沫掀了掀。我透過這一層紗幔。也是看得格外清晰。
從前陸景候也愛這般。薄唇似乎吞吐著那冉冉而起的茶香。眉眼都氤氳在了一汪水霧裡。朦朧含情。翠波微漾。最是峰巒疊翠的妙境妙情。
「你發什麼呆。我與你說話呢。沒聽見麼。」
我驚回了神抬眼朝他看去。他作勢要負手站起來。我忙低頭道。「奴婢身子有些不爽利。這便叫碧言姐姐過來伺候秦公子。」
他沒有做聲。沉默地看著我快步退了出去。我舒了一口氣。只盼以後再不要見到他才好。
這樣的人太危險。表面上看來容易被蒙騙。其實心機深沉城府比許多年長之人還多。
碧言和陳嬤嬤在曲院外面不知在說著什麼話。我走過去朝陳嬤嬤笑了道。「秦公子喚碧言姑娘過去。」
她一見是我。如釋重負一般笑著將我的雙手拉過去。輕輕一拍道。「還是你有主意。秦公子可有什麼話沒有。」
我想了想。又扭頭對尚自站在一邊的碧言看過去。點頭作禮道。「碧言姑娘。秦公子道我方纔的那首曲子新鮮。正是要這一首便是了。」
我讓她跟著我進我的住處去。找了紙筆來遞與了她道。「我並不會寫字。這詞是學著以前宮人們來唱的。勞煩姑娘謄抄一下。」
她喜形於色朝我作了禮。嘴角揚起笑吟吟道。「多謝姑娘。」
「蘇二。你原來住這裡。」有男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身形頎長的那人順著話音進了來。我神色一凜。他喲了一聲。「碧言也在。怎麼。學新詞兒呢。」
我看著陳嬤嬤扶著腰跑進來。她扶了一把微亂的鬢髮。氣喘吁吁道。「我的祖宗誒。秦公子。知道您急著想見碧言。您叫老身帶碧言回去就成。您怎麼好自個過來呢。」
秦公子笑了笑。回身遞給她一錠銀子。陳嬤嬤瞠目結舌啞口無言朝我瞥來一眼。我只得低頭站到了碧言身後。碧言甜甜一笑道。「秦公子。奴婢正在謄抄新詞。您先去我的閣子裡候一候可好。」
他倒是無所謂抬了眼。打量了我屋子的屋樑半晌。邊旋身邊無意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有些話問問蘇二。」
碧言與陳嬤嬤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我惴惴道。「秦公子。您有何話直接問便是。不用避忌她們……」
「出去。」
屋子裡靜了一會。我朝碧言尷尬一笑。扭頭看了一眼陳嬤嬤道。「媽媽……」
她眨眼一笑。背對著秦公子朝面上摸了一把。我會意道。「是了。我記得待會還要擦藥膏的。」
「臉不可見風。不然日後會留疤。可記住大夫的話了。」
「我記得的。媽媽便先出去吧。」
我有意將罩紗往下拉得更嚴實一些。陳嬤嬤拉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碧言。欲語還休地出了門去。
秦公子一直坐著抿嘴笑了看我。我頭皮一陣發麻。微微側了身站著。他眉眼含笑地掀茶蓋看茶一眼。再看我一眼。我終是熬不住。苦訥訥開口道。「秦公子。莫要玩笑我了罷。」
「我哪敢玩笑您。蘇大人。」他這話讓我雙腿立時一軟。若不是旁邊還有一件半人高的美人腰瓷瓶供我一時急著扶了。只怕我瞬時便要倒栽下去。他笑吟吟地站起來。朝我作了個虛禮。「還是該卑職改口。稱您一聲。郡主殿下。」
若不是有這個面紗隔著。我這如鬼一般慘白面容定會將秦公子嚇得拔腿就跑。他看著我這抖得如篩糠的雙腿搖頭一笑。站起身輕輕將茶盞放了。慢步走過來將我雙臂一扶。湊近我耳邊道。「郡主。你這額心一枚紅印似梅花。便是用再厚的絲綢絹布遮了。旁人也認得出來。」
我額心背上濕漉漉了一大片。喘了半晌的氣。他輕笑了一聲問道。「郡主這是怎麼了。」
「秦公子。我從未見過你。況你從前似乎也並未在朝中為官……」
「這京城裡。除了朝堂之上。便沒有與郡主熟識的機會了麼。」他笑了笑。拿起茶盞淺飲了一口。「淮大人日日念著郡主。卑職也是對您的驚世容顏略有耳聞。」
我坐著沒有作聲。咬牙盯著他。他在我旁邊恭恭敬敬站了。「郡主怎麼落到了這步田地。那位郡馬爺不是有本事麼。還是沒能救您出這虎口。」
他伸了手就要來掀我的面紗。我終是有了力氣。霍地攫住他即將要觸到我面上的手。冷笑道。「你若還當我是個過氣了的郡主。秦大人。便請你放尊重些。」
「無事。你既是落魄到此處。消息也定是傳不出去。」他笑出了一聲。「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歌姬了。得恩客追捧便有出路。若沒了我們這些恩客。就憑你現在這的破落樣子……」
我咬牙將他一把狠狠推開。霍地站起來朝他低聲喝道。「你說這些必是有要求。你直說你想要何物便是。休得與我在此處打些誑語。」
「我被淮寧臣轄制到如今。我父親還讓我姐姐嫁給他。可我倒是不喜歡他。」他哼了一聲。「他心機深沉得很。不過卻是耳根子一遇見關於你的事情便立時會軟下來。故而……」
「不行。」我驀地打斷他。「我現今不能再與他見面。你要說的我都知曉。不過是要謀奪比他更高的官位權勢罷了。這些憑我也是做不來的。你死了這條心也罷。」
「這可由不得你。他這幾日如癡如狂相思成疾。若我與他說了你處境。他無論如何也會來見你。你到時順水推舟讓他舉薦我便是。又不費多大的口舌周折。」
「堂堂七尺男兒。什麼本事沒有。」我冷眼看他。「還讓我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來與你說好話……」
「我知道沒有一些好處的話。你也不會答應。」他仰面輕笑一聲。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又低眉抿嘴與我道。「郡馬爺據說還被困在宗人府裡。日日消沉不已。陛下聽了近侍的話。執意要將他折磨致死方肯罷休呢。」
我直吸了一口涼氣。揪住了他衣領將他往後一推。低斥道。「秦公子。你莫不是以為他便是我軟肋不成。」
「如何。」他站定了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握拳咳了一聲。「我一向慧眼如炬。雖是那時只在夏將軍婚宴上無意中見到郡主與郡馬爺伉儷情深。卻是再也不能忘卻忽視了呢。」
我咬住牙沒有說話。他又道。「宮中有幾名內侍是由我收買了的。若是你應了我這件事。我便讓他們在陛下面前進言。放了那終不能成事的郡馬爺。」
我眼窩湧進一陣**酸痛。他站起身拂了雙袖道。「我不愛強人所難。這件事情。你自己想便是了。」
他走時將屋門狠狠一拉。瞬時吹來的寒風讓我頭腦立時清醒不已。我霍地轉身朝他看去。正要張口叫住他時。他卻是快步走了。
桌上的那盞茶已經涼透。我眉眼垂下將它緩緩端起來。抿起嘴轉身便將手裡的一杯盞子朝窗口狠狠摔了出去。
陳嬤嬤正是要走進來。被嚇得啊呀一聲。「姑娘莫不是與秦公子有了些不快。我見他走時。似乎……生氣得很……」
我緩緩笑了道。「嬤嬤說的哪裡話。我與秦公子相談甚歡。」我幾乎是要咬碎了滿口的牙。狠狠地一字一句道。「舒心得很。」
她見狀知趣地尷尬笑了一聲。「那便好。碧言那丫頭不懂事。我還得去教訓她一番。」
「碧言出了何事。」
「之前便與她說過。干咱們這行。都是風月場子裡滾過來的。哪裡有對恩客動心的道理。」她哼了一聲。「她年紀輕。見了秦公子那副皮相那雙眼便被哄得五迷三道。可我倒是能看出來。那秦公子發狠起來。連自己親生老子都能捨得。」
我回想起那秦公子方纔的眼神。背脊上嗖嗖起了寒意。陳嬤嬤無意道。「後日是咱們司春坊的冬典。姑娘若是沒心思。便安靜呆在自個院子裡。那日裡吵嚷地很。怕是姑娘受不住。」
我心念一動。抿嘴笑了笑。「哦。若是這樣的話。勞煩嬤嬤一件事情。」
她忙道。「姑娘直說便是了。不必與老身客氣。」
我揚唇扯出一絲笑來。「我要在這院內設一席鴻門宴。專請秦公子來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