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未知平靜(2) 文 / 清若七
在陸府的日子一天過著。入了深秋。天氣也寒涼起來。到了一日清晨。我如以往一般渾渾噩噩地醒來。看了一眼床邊。陸景候又是不見了人影。
我默默坐起來下床。外面有人進來低聲問了我道。「少夫人。今日可用藥。」
「昨日並未有過。今日不必了。」我將紅玉手裡的濕毛巾往面上一罩。「翠璃呢。」
自從我請女帝打發她們出宮來了陸府。她們總是圍在我身側形影不離。此時未見了她。我倒有些不自在。紅玉掩嘴笑了笑。「原以為姑姑今日也要喝藥。翠璃巴巴兒地起自己的廚房裡熬藥去了呢。」
她們平日還是改不過口。照著以前的舊稱。我也笑了一笑。垂眼去看鏡子。「莫要讓其他丫鬟聞到氣味。你去讓翠璃把今日的給倒了。小心著點。」
待她們走出門去。我緩緩坐下了閉眼靠在椅背上。白朮給我的避子湯眼見著快要用完了。得趕緊著再去一趟若仙齋。
猶記得上月半我與她求這藥時。她幾乎是要將我罵得半死。「蘇蘇。你莫不是享福享傻了。天下人都是求子。唯獨你還要避子湯。若是讓陸景候知道了。豈不是要找起我這個做姐姐的麻煩。」
我聽著她說話。一邊給母親梳頭。抿嘴笑答道。「無事。他應該也是不想要。成日裡並未見得有多親近。許是他也怕帶來個多餘的禍害。」
況且還有阿留在。若是陸景候有了親子。待阿留或許便不似現今這樣親厚了。
白朮始終不願。「蘇蘇。若是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與我的孩子一齊長大。豈不是人間快事。」
「便等你的第二個孩子出世那時。我的孩子也就可以生了。」我在午後的一幕秋陽裡對著她暖暖地笑。「姐姐。我極少有事相求。這次。就把我要的給我吧。」白朮在我再三央求之下。只給了我極少劑量的。末了還與我道。「避子本就是與生息相悖。切記。不可多用。」
我走出若仙齋時回身看了母親與白朮。白淵離正好從書房裡走出來。三人俱是對我遙遙望著笑意溫柔。我在雙眸濕透之前適時地回了身踏出了門檻。這才是我想要的閤家之歡。縱使如今與陸景候在了一處住著。也終究沒有暖意。
我不知是不是我太會折騰。從前沒有陸景候時只想著能與他在一起就是人之幸事。可在拋卻了過往種種的千帆過後。陸景候娶了我。我卻不再如從前對他那樣癡戀了。
他白日教阿留習武吟詩。晚上獨自一人在書房對燭沉坐。我不知他是何心思。他也沒和我說起過。
似乎從回京後的一次女帝召見開始。他漸漸便對我疏遠了很多。
雖然說話和平常的夫妻相比差別也並不大。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這樣一來。我更確定了不生親子的決心。若是以陸景候善變的心思。到了一日他又無緣無故與我分開。我只養一個阿留也勉強能應付過來。
我還在兀自想著。翠璃一身藥味端著食盒進了屋來。紅玉跟在後頭。關了門朝我努努嘴道。「姑姑你看璃丫頭。我叫她換身衣服說是有藥味。她非說沒有。不願意換呢。」
我心念一動。坐到桌邊笑了笑。「翠璃是聞不著自己身上的藥味。還是犯懶推脫呢。」
翠璃狠一跺腳。「姑姑就知笑話我。玉兒說我身上有藥味。我可聞不到哪裡有呢。」
我轉臉問紅玉。「我以往每次喝了藥。是不是也有這股子味道。」
紅玉一愣。隨即點頭道。「有一些。不過味道不大。合著胭脂香在一起。不湊近些也是聞不到的。」
我心裡咯登一聲輕響。陸景候的商行也有是藥鋪的。他多少應該也知曉一些。若是被他聞到了。只怕會傷他的心。
我思及此又是笑了一聲。沒意思。他傷我還傷得不夠麼。我竟還擔心起他來。
紅玉翠璃服侍我用了早膳。又問我今日有什麼安排。我拿帕子將嘴擦了。笑了笑。「天天不就是一模一樣地在過。有什麼不同的麼。」
紅玉面色一僵。有些惶恐道。「姑姑不要怪我說錯話。我也是……也是看著姑姑鬱鬱寡歡想著要為姑姑增些樂趣……」
「無妨的。」我靜靜想了一會。開口道。「我有幾日未見阿留了。他沒有嚷著說要見我麼。」
「小少爺成日都是學習。聽小少爺的侍婢們說。每次在院子裡吃過晚飯後就歇下了。郡馬爺似乎讓小少爺學了太多。受累得很。」
我聽了紅玉這般說。有些心疼阿留。「怪道這幾日總不見他來。我也想去見見他的。可是怕打攪了他學習。」
紅玉嘴快。我話音剛落她便接道。「姑姑。我與翠璃都心疼你。你自從那時與我們一別。再回京就像變了一個人。夏將軍每次進宮也不再提起你。女帝更是封了我們淑玉宮。這份氣您可以忍。只是您嫁了郡馬爺。郡馬爺就該寵著您。他這樣日日讓您傷心您也不說。寧願自己一人受著麼。」
我別開眼沒有說話。屋子裡靜得沒有了人息。我笑了笑站起身來拂袖道。「該怎樣過便怎樣過罷。世上那樣多的人。又有哪個是真正過得順心遂意的。」
紅玉翠璃在前面帶路。我袖著手慢慢走著。從我和陸景候住的主院裡往阿留的院子裡去要經過小花園。深秋已是百花凋盡。蕭索不堪。長廊邊上的小池塘也是枯葉遍浮。了無生機。
我平日裡也不管陸府的家事。陸景候的人手也是一撥一撥地換著。總見不到熟人臉孔。我也索性不去記。只是這花園缺人休整。見得人心煩。我停步喚了紅玉道。「你去上院找陸家的管事來。請花匠來把這些花樹理一理。池子裡的浮葉也都要統統撈起來或埋或燒才好。」
紅玉哎了一聲。舉步便往上院那邊去了。我讓翠璃接著往前走。自己隨處看著。
剛走完了長廊。迎面是一座假山。我與翠璃正要繞過去。卻是聽見了一陣細微的輕笑聲。大院的丫鬟最是嘴碎。許是在私下議論些什麼。我無心去聽。正要拉翠璃走時。有一個聲音輕笑了道。「誰不知道那位少夫人娶進門是位擺設。這樣久了肚子也沒個動靜。好在老太爺不在。不然少爺只怕日子就難過了。」
我腳步應聲而住。收了神色站在原地繼續聽。
「你沒的胡說。」是另一個丫頭吃吃地笑了。「老太爺年事已高。自老爺從前走了之後少爺就一直很受老太爺喜愛。你還說少爺會日子難過。只怕這少夫人一輩子生不出來。也沒人來管。」
我見翠璃的面色氣得漲紅。拉住她要繞過假山的身子搖了搖頭。抬步擇了另一條道走了。
路上我一直未說話。翠璃卻是哭了起來。我有些好笑道。「又沒人笑話你。你倒是說說。有什麼好哭的。」
「姑姑。我為你委屈。」她抽抽搭搭抹著眼淚。嘴角往下拉著小聲哭道。「換了從前。姑姑是御前三品女官。就算在朝中也沒人敢這樣抹黑您。現如今您雖是有個郡主名分可這樣的小丫鬟也敢在背後議論您了。翠璃實在是忍不下氣。方才就應該讓我去教訓她們的。」
「人的嘴是管不住的。由得她們去說。又不能傷著我。」我將她袖裡的帕子抽出來與她抹淚。拍了拍她的臉道。「也虧得是你在旁邊我才有這樣的量。若是我白朮姐姐在旁邊。只怕哭的人就是我了。」
人總是如此。遇弱則強。我沒有笑也沒有歎氣。輕輕朝翠璃搖搖頭示意她不可再哭了。遠處走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我斂起神色直身正對了他們看去。喚了聲阿留。
小阿留喜著高呼了一聲「蘇蘇娘親。」隨即拋下手中的劍就朝我撲來。我半彎下腰去接他。一把將他抱在了懷裡瞇眼笑道。「阿留又重了。再過些日子你娘親就該抱不動你了。」
阿留的身子骨的確結實了不少。面色也是紅潤細膩。瞧著可人得很。他聽了我這話在我懷裡膩著聲音道。「爹說了。男兒理應多學本事。我這些天整日勤學苦練就重一些。娘親喜歡不喜歡。」
我以為他說的是自己生身父親。卻是陸景候在後頭悠悠過了來。阿留扭頭歡喜地教導。「爹。娘親說我果真重了不少。是不是我又長高了。」
我怔了一怔。阿留已是如此依戀他。陸景候卻是輕描淡寫道。「你知道你重了不少。怎麼還讓你娘親抱著。快些下來。」
阿留果真掙開了我的手臂。嘻嘻笑著跳下地來。我愣了半晌。陸景候在我面前開口道。「你今日怎麼有時間過來這邊看阿留。」
我想了想不知怎麼說。是說其實我一直都有時間。還是問他明明今天早上便與我見過才走的。怎麼現在好像兩個極為客氣的陌生人一般了。
阿留站在我與陸景候之間。仰著頭看看我。又看看他。我心中無端覺得有些煩躁。正要轉身離開。卻是紅玉快步走了過來與我和陸景候作禮道。「姑姑。我按您的吩咐去讓管家請花匠。那管家卻不答應。說郡主的話做不得準。得有郡馬爺的意思才行。」
翠璃與紅玉的臉色俱是氣哼哼的。我輕聲笑了笑。「這個是自然。我也忘了這茬。這是陸少爺的府邸。並不是郡主府。」我將紅玉肩頭拍了拍。「也罷。我向來也不管事。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