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舊怨還清(2) 文 / 清若七
「不過是一幅畫。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在這裡是為我惋惜呢。還是來看我笑話的。」我緩步繞到他身後。將門大敞開來回身與他道。「現在夜深。你過來實在是惹嫌。還請陸公子移駕別處吧。」
他直直站著沒有回應。我垂眼候了他半晌。忍不住要伸手去拉他。「陸公子。此處你不便久待。還是……」
卻是指尖剛觸到他的衣擺。他驀地回身過來緊緊攫住我的手腕。那雙似潭的墨眸像黏了蜜糖一般看著我的面容。我突然便不敢抬頭。只急急地要往後退去。
他此時應是醉得厲害。眸光裡竟透出少有的溫柔來。「蘇蘇。」
我一時間怔怔然抬眼去看他。端詳了半晌也沒說出個究竟來。窗外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被我聽著卻太不真實。就像面前的這個人。也是如鏡花水月一般顯在我面前。我不敢去碰。連憂心到極致時歎一口氣都不敢。只怕這個幻影被吹散了。
他將我面上被風拂起的亂髮理到了鬢後。我終是咬唇往後退了開去。將門往陸景候那處讓了一讓。「我不知在與人冷淡之後突然又黏膩起來算什麼。只是你這樣三番兩次地。像在戲耍我一番。又完完全全地不說清你心中所想。我沒有這個精力。也沒有這個閒心來與你頑了。」
我並不確定他能否聽進我這些話。因他面上只是要摧毀所有的溫柔的淺笑。我幾乎都懷疑整個人不是他。只是一個夢魘入了我的夢境。來完成我許久的心願罷了。
他靜靜地站著。我伸手將他推了出去。他現在倒也順從。面無神色地依著我的手一步步地出去了。我看著他腳步一寸寸地離開我屋子。心裡不知是舒緩還是失落。
他卻是扶住門框時突然回眸來看我道。「明日七夕會……」
我驀地便嗤地笑起來。「你現在是喝醉了。別到了明日想起來才後悔不迭。你好好醒醒神。我是蘇木雪。不是你的李見微。」
他被我狠狠一把推出門去。站立不穩的身形在我手下迅疾摔上的門縫裡終於消失得無形。我靠著門愣愣站了一會。窗外月色清輝。灑了滿室。我撫上雙臂。依舊還是如中夜那樣冷。
我關好了窗子倒在床上。昏昏然要睡熟時卻是又有人在門外輕叩了幾聲。我額角跳了跳。揚聲叫了句:「又是誰喝醉了來找我。」
有聲輕笑響起。白朮小聲道。「你開門。我有話與你說。」
我聽了是她。急忙起身去把門拉開道。「姐姐你怎麼還沒睡。都要天亮了。」
她將門關了。與我輕聲道。「我聽見你這邊的響動猜出是誰來找你了。反正醒了睡不著。便過來看看。」
我緩緩坐在床沿上愣了一會。白朮催促我快說。我歎氣道。「明天是七夕會。白先生那邊可怎麼辦呢。」
「你先想好你自己的事情。我方才依稀聽見了。那陸景候來找你。是要來約你七夕呢。」
我被她的話噎得不敢還嘴。只得道。「他分明是在拿我尋開心。好端端的夫人在身側。他竟是還來找我。可不是醉得不輕。」
她別有深意一笑。「口是心非。」
我瞪大了眼準備否認。她卻像只蝴蝶翩翩而起。邁步出去了。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白朮懷有身孕倒還是比我都操勞一些。阿留也太黏她。從起床便一直央著她教著認識藥材講述藥理。似乎當真準備是要與白朮學醫術了。
院子外面有丫鬟奔來跑去。我聽得她們在說今夜在這府上大開筵席之事。似乎還可以出府去在滄州城外的護城河邊放水燈祈福。
阿留捏著一片薄荷葉子跑過來。「蘇蘇娘親。我也想放水燈。」
我好笑道。「人家放水燈是求姻緣去的。你瞎湊什麼熱鬧。」
「我是為你放的。」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黑漆漆地看著我。又瞇眼一笑。「我希望你能早些和我小舅舅成親就好了。他肯定不會讓你像昨天那樣傷心。」
「小孩子家的懂什麼。」我將他鼻子一揪。虎下臉佯作生氣道。「說這些話。不成體統。」
他嘻嘻笑了半天。卻是有婢女進來躬身道。「公子有話。請二位姑娘今日赴晚宴。」
我怔在原地看向白朮。白朮把手裡篩藥的簸箕往地上一放。站起身來道。「晚宴還有哪些賓客。」
「有公子器重的將領。聽郡主說。公子有意要為蘇姑娘擇一良人。」
我聽了她最後那句話。全身的血都往頭上騰地冒上去。「這是陸景候的原話。」
那女子見我面目不善。轉身便要告退。我衝上去欲拉住她。白朮卻在我後頭扯住我道。「你別一時氣昏頭了。你看看這傳話的人。分明就是李見微身邊的丫鬟。昨日還見過的。你就忘了。」
我看著那女子疾步離開的背影默然想了想。揚聲道。「絲兒。」
那女子果真身形一僵。隨即更是快步往前走了。
我冷笑道。「李見微之前就是讓她給我下讓人致幻的噬魂香。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我的。卻是她露了馬腳。被我察覺了。」
我驀地止了話。想起那時陸景候為我解難。還信誓旦旦地與我道。「蘇蘇。以後的每一季花期。我都會伴你左右的。」
當時只覺得令人莫名安心的話語在如今聽來是這般的可笑。我閉眼哈哈笑個不休。越笑心裡越發涼意浸透。越到涼時便越是笑不可遏。到最後我渾身顫著縮成一團蜷在白朮懷裡。面上一片冰涼。
阿留站在旁邊。雙眼紅通通地望著我。白朮將他小腦袋撫了撫道。「好孩子。給你蘇蘇娘親拿張帕子來。她也與你一樣沒長大。愛哭鼻子呢。」
待阿留邁著胖胖的小短腿跑進屋裡去尋帕子時。白朮將我肩膀扶起來。將我臉輕拍了幾下。「蘇木雪。你給我長些志氣。就算那些話不是旁人捏造。是由他親口所出。你也犯不著哭成鬼似的。」
我不想開口說話。只想著現在讓我哭個痛快。這次之後。我再不會為陸景候掉一次淚。
只是白朮看不得我這樣沮喪灰心的樣子。沉聲道。「蘇木雪。你需知曉。就算陸景候現在將你直接送給他麾下將領。你也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你對他的只有恨。殺父之恨背叛之恨。而不是現在滿懷的委屈失落。」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大喊道。「可是這些並不是像說說而已那樣簡單啊。你也有愛過人的時候。你也有這樣委屈傷懷的時候。我不過是……」
「我沒有。」她此時杏眼圓瞪來怒目對我低吼道。「白淵離當時以師徒之名拒絕了我。我便與立即與他斷絕了關係。我沒有依戀半點。做人皆是要如此。你若拖泥帶水。便永遠只能回頭看那些傷到你骨髓的痛。便永遠都看不見你前方那一片如花似錦的景致。」
阿留正從裡屋出來。見這番情景急忙跑到我身側將我緊緊抱住。可是他小身板只能剛好夠到我的腰。白朮將他一把抱起送到我懷中。言語裡俱是對我的開解。「你還有我。還有阿留。還有那個淮寧臣。你何苦為著一個棄了你的男人整日哭哭啼啼的。」
阿留笨拙地用手裡的帕子給我拭淚。又在我面上親了一口。甜聲道。「蘇蘇。以後有阿留對你好。你不要哭。阿留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我破涕為笑。也往他面上狠狠親了一口。「與你說過好多遍。要在蘇蘇兩個字後面加娘親。」
白朮摸了摸阿留的小手。「待會與你們好好打扮。今日是個重要日子。咱們都得好好過得痛快些。」
七夕節也是乞巧節。未婚配的女子都會在自己院裡供上自己最得意的女紅之作與花果。以饗七姐。讓其為自己擇一良婿。
白朮與我走出院子時還在悄聲問我。「若是你不想去。咱們就在自個院子裡過七夕得了。」
我搖搖頭。「我已是完全好了。不用擔心我。」
她滿臉懷疑地看了我。卻還是閉了嘴。與我一併往府裡的前廳去了。
陸景候倒沒請多少人。我徐徐看了廳內的賓客。除了李見微與我不認識的一些將領。還有……我瞳孔驀地一縮。是之前與陸景候起內訌差點將我害死的林重恩。
他此時與身邊侍衛談笑飲酒。似乎沒注意到我。我與白朮進去時有不少人紛紛低呼。白朮面不改色地與我看了一眼。「早知道這麼引人注目。我便易容了過來還好些。」
我咳了一聲。「與李見微坐遠些。我此時不想惹一身臊。」這話我是說的有根據的。自我進來起。陸景候百忙之中狀似無意地瞥了我一眼。只是這一眼雖是輕淺。卻剛好被李見微瞧見。
我有些咬牙切齒。感覺這陸景候並不是誠心邀我來赴宴。倒像是來攪稀泥一般的。
白朮緩緩道。「你怕她做什麼。還能吃了你不成。」
我噎了一噎。自然是不怕她那人。我現在唯一怕的便是。陸景候不分青紅皂白地只會責怪我。一味地去維護李見微那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