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與母認親(1) 文 / 清若七
這情景與我先前那出極度相似。只是我的是驚喜。白朮喊出來的聲氣。在轉了幾個調之後。硬生生成了驚懼。
我快步走至她身邊欲一睹她面上神色。只是我剛一靠近。她似中了魘症一般顫著身子回身猛地攫住我的手腕道。「是不是自從我遇見了你之後。我便一直在夢中活著未曾醒來。」
她青白交加難看似鬼的面容幾近扭曲。我慌忙穩住她的肩頭道。「白朮姐。你莫要慌。這並不是夢。這是我的母親。只是與我長得像罷了。」
她連連搖頭。面上的淚肆意淌著形如癡傻。「我自小便做的這個夢。夢見將我丟棄的母親與我神似。連她的右小臂上也同我一模一樣。生了一點梅花印。」
我握住她的右臂。又將她袖子拂上去。觸目驚心的一塊印子恰似梅花。正與我母親腕上的是一模一樣。
只是待我伸出手指去觸摸時。那塊印子凸出於皮肉表面。竟是塊消不去的傷疤。
她將手緩緩抽了回去。目光癡癡地去看了尚自睡著的母親。語氣說不出是怨恨還是感懷。「我也記不清到底是不是夢了。我只記得那個女人長著我的臉。用燒紅的針在我的小臂上劃了這個梅花印。蘇蘇。」她整個人癱倒在我懷裡。含著涔涔的淚仰面哀切地來看我。「我疼。當時我疼得快要死過去了。蘇蘇。我從那時記得這個夢開始。就在一刻不停地想。那個女人怎可如此心狠……」
我將她緩緩抱住。去看床榻之上的人。閉眼了歎道。「她不是旁人。我終是知道。我竟還有一個親姐姐。」
她在我懷裡悶了半晌。低聲道。「我果真有母親。」
「十有**便是了。」我將她扶正了站好。「我們母子三人如此相似。我母親先前也說了在我之前還生了一子。想必便是姐姐你了。如今她若是得了你的醫治醒轉。又能知曉你有了身孕。定會高興的。」
她往床邊走了幾步。又遲疑地低頭看了腕上的那印子。在正要與我母親把脈之時卻是霍地縮回手來回轉身對我道。「不。我的母親怎會忍心將我拋棄。我寧願她當時是死了。也好過她刻意讓我變成孤兒。」
「母親她從未愛過父親。許是賭氣許是旁的什麼才讓姐姐你自小孤苦長大。」我低聲道。「我今日知曉這些了也不是沒有怨過她。可她終歸是我們的母親。縱使她捨了我們。她也依舊有著讓我們為她赴死的資格。」
「你從小得以在父母膝下承歡。自然是毫不知我心中悲苦。」她斜起嘴角澀然一笑。「還好我師父南下遊學後的回京途中揀了我。不然。我又怎有命活到今日。」
「姐姐。」我抿了抿嘴。「我的兒時雖是與父母有過幾年相處。可後來……後來我們蘇家……」
「對了。你既說我們是親生姐妹。我們的父親在何處。」她指了母親。言語裡還是有些生疏道。「她又如何成了如今的光景。」
我喉中艱澀難忍。勉強嚥了口唾沫道。「你有所不知……我們蘇家原先是江南望族。與溯州臨海相望的整座木雪島都是我們蘇家的領地。可是後來……」
「怎的了。」
「後來陸景候帶了人。在一夜之間將我們蘇家殺得乾乾淨淨。只留了我和母親得以活下來……」
白朮猛吸了一口氣。「這就是當年的江南木雪案。」
我苦笑了笑。「父親作為族長在當時便被陸景候手刃。我到而今也不知。陸景候與我蘇家緣何結了這樣大的仇。便是以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勢。這案子破到如今也依舊是個無頭冤案。」
「我見你是十分喜愛他的樣子。」她低低道。「他既是蘇家的滅族宿仇。你怎的還處處維護他。」
「我也不知……或許是我太過癡傻不堪。」我垂眼盯著自己的素色袖邊。「他那時對我差到極致。後來又在我去了上京後慢慢對我好了起來。我在苦了太久後突然得了些甜頭便癡戀不已。現下想來。也不過是他要來掌握我使的一些小手段罷了。」
「從而今起。」她沉聲道。「你答應我。不再與他來往了可好。你既認我這個親姐姐。我便拿自己當蘇家的人。他陸景候對我蘇家不住。我往後定要讓他全部奉還。」
我腦中某處地方突兀地叮了一聲。像是荒原上的天際邊突然飛來一隻蒼鷹。猛地俯衝下來攫走了我心頭處最鮮嫩的一塊血肉。我疼得有些眼前發白。卻是白朮又道。「當今之際首要便是讓母親好起來。如何對付陸景候。我們從長計議。我只與你說一條。你到底願不願與他為敵。」
我想著陸景候已是與我說過那些決絕的話。往後他做他南朝的樂易郡馬。我便做大夏女帝亡國前的一名女官便罷。遂抬起眼看著白朮緩緩點了頭道。「依姐姐做主。以後事事皆以蘇家之仇為重。我定不會辜負你的心意。」
白朮點點頭。徑直走到母親手邊傍著床沿坐下。細細凝神把了一會脈後。突然小聲道。「你與我說說母親的情形。」
我忙道。「陸景候將母親留在江南的陸府裡照看了多年。在三年前母親好像自殘傷到了自己。如今全然不能行動了。」
「若是如這樣說的話。應是筋脈有血瘀之症。可我觀母親氣血。與常人一般順暢無疑。」她皺眉半晌。「似乎是她自己心神紊亂。不願自己醒來。還有一部分緣由。似乎是……」
門在此時霍地被人推開。李見微沉臉快步走進來道。「這是我臨時的府宅。蘇木雪。誰讓你帶白朮來這兒的。」
「李小姐。數年未見。你依舊是這般心性驕傲蠻橫無禮。」白朮不動聲色往我身前一跨。正好阻絕了李見微對我疾言厲色的逼視。「也不知當年女帝登基前對您的一番教誨。您是果真這樣快就忘了麼。」
李見微臉色愈顯沉沉。卻是不回她的話。只叫了我的名字道。「蘇木雪。便是如今你不再是我身邊的奴婢了。可一日主僕恩情猶在。你卻是狗眼抬高不認人了麼。」
我暗暗在白朮身後輕輕掐了一把。示意她不要惹惱李見微。隨即緩緩走到李見微身前低頭做了一個僕婢禮道。「見過郡主。」
她挑眉肆意一笑。朝了我身後的白朮道。「怎樣。她比你就懂事得多。倒還知道我是個郡主。」
「不過是受了李見放將軍與李老將軍的恩蔭才有如今這郡主位子。」白朮走到我身邊來掩袖一笑。搖頭道。「你如今還沒有完全脫離大夏來投奔陸景候。陛下沒有免了你郡主的位子只是還念在李見放將軍當初出生入死的功勞。你倒是在這裡得瑟個什麼。」
李見微面子掛不住。咬牙道。「白朮。你從來都是伶牙俐齒連夏若都忌你三分。可你如今被陸景候劫來。不一樣要聽我的。」
她與女帝一向不對路數我是知道的。只是女帝的名諱她許久未這樣肆無忌憚地叫出來。我心裡一時有些心驚肉跳。白朮卻是淡淡笑道。「我還不知道你。一向柿子只挑軟的捏。不過你放心。陸景候一時半會不敢動我們。他先前便是要請我做陸軍的醫官。既是有求於我。又怎會傷我。」
我看向白朮的笑靨。一時有些分不清她這話是真是假。卻是李見微信了個十成十。有些忌憚道。「他一時未封你醫官一職。你便一朝要聽我的。如今我在這臨時宅邸裡是個名副其實的女主人。我叫你不許進哪間屋。你就必須繞道走。」
白朮斜眉一笑。「行。我便先從了你這郡主的威嚴。只是陸郡馬爺以後要請我留下做醫官。話便沒先前那樣好說了。」
我數著李見微的眉心突突跳了四下。又見她開了那張嘴狠狠道。「長你們這副樣子的人。真是讓我心煩得很。」
她拂袖轉了身。臨了又還朝我陰毒瞥來。那張似淬了毒的嘴慢慢揚起來對我一笑。「蘇木雪。我婚期便是後日。到時候一定要請你觀遍全禮。」
我垂眼道。「恭送郡主。」
白朮將門重又合上。對我道。「母親的症狀我有些摸不透。一時也說不好以免打草驚蛇。只是我懷疑。是不是李見微從中作了梗。」
我有些詫異道。「她來滄州也不過半月有餘。母親在江南陸府住著已是將近四五載了。縱是李見微如此惹人嫌。應也與她沒什麼干係。」
白朮歎了口氣。「說不準。我如今還不知要開些什麼藥。且等我想一想罷。」
我將她扶住。與她笑道。「你身子也要緊。我還等著我的乖侄兒平安出世呢。」
她與我一齊走出去。屋外的光線一時湧進眼簾。我拿手與她面前一遮。朝外面喊了道。「阿留。我們回去方纔的院裡。」
我聽得遠處有孩童雀躍一呼。阿留跑近來抱住我的腿瞅著我道。「方纔我見到一人。好凶。嚇壞我了。」
我朝緊跟來的那兩個護衛看去。他們抱拳道。「阿留公子說的應是樂易郡主。」
白朮噗哧一笑。點了阿留的額頭道。「你若是以後不聽話惹你蘇蘇阿娘生氣。那個惡女人就將你捉了去。怕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