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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廿一章 被棄回京(1) 文 / 清若七

    他長身玉立地站在那邊。背對著我輕輕回了頭來。眉目間竟是往日裡沒有的哀戚。

    我心中似被雷擊過一番。脫口便問道。「你這般急。是不是要回去見李見微。」

    「她兵符還未給我。若是讓林重恩有可乘之機。便都前功盡棄了。」

    我想叫住他。奈何他腳步已抬。「你留在此處也安全。便先留著養傷。我出城了。」

    他倒將這裡當作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出入如無人之境。我冷笑一聲。「陸景候。你當初堅持要帶我去江南。去了江南對我不管不顧丟在一座大宅子裡便算了事。」

    他身形一頓。有些僵直地站在了原處。我又道。「我打算走時。你又出現將我留下。我便跟你到了軍隊裡。夏力出現後的幾天。你又是不冷不熱。後來竟要將我送回江南。行。我便依你。可你為何在之後又接了我來。接了我來是因為李見微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卻如今。我好不容易帶你從林重恩的毒手下得了一條命……」

    我緩了一口氣。見他雙拳都緊握在身側。笑了笑不在意繼續說道。「你又要棄我在這裡一個人要走。陸景候。你對我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我竟是弄不通透了。」

    白朮歎了口氣。似乎覺得自己無甚作用便走了。淮寧臣默默朝我看來。又朝陸景候看了眼輕聲道。「陸將軍。容在下多言一句。您若是肯化干戈為玉帛。陛下定會既往不咎。」

    陸景候沒答話。我坐直了身子朝他看去。淡淡道。「以李見微的性子。她不會輕易將那十五萬人馬的兵符輕而易舉地交給你。你到底答應了她什麼條件。竟如此急切地要回去。連一刻都等不及。連我都不帶走了。」

    屋內一片寂靜。窗外的蟬鳴似波紋一般嘈雜聒噪著傳進來。我心煩氣躁地大聲道。「你有本事便直說出來。還有什麼是你不好開口的。」

    他輕輕旋身。眉目中有些水霧浮著。那一雙薄唇一開一合似要將我的意識都吞噬乾淨。「蘇蘇。若是她拿著兵符來催我與她完婚……」

    他後面的話輕飄飄地在我耳邊閃過。我耳中卻似遭狂風滾過一般再聽不進任何聲響。那一片的轟轟烈烈都不像是真的。我愣愣地看向了別處。盛夏的顏色都是濃綠的。濃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恍惚中似有人在我面上拂了一把。我怔然看去。是淮寧臣帶了滿面的愧疚與我看來。輕輕道。「你別哭了。人都已經走了。」

    我直了一雙眼往門楹處看去。果真。陸景候竟是連半刻都等不及。就為了他要打下的江山。就為了那十五萬的兵馬。什麼都不留戀了。

    「你為何還讓他走。」我將淮寧臣的手猛地攫住。厲聲道。「你去。去攔下他。將他殺了。他若是得了那十五萬兵馬。滄州城破。你們都得死。」

    他有些怔然。我掀被就要下床。他卻哎了一聲穩住我肩膀道。「你別急。好好回過神來再說話。」

    「來不及了。他就要走了。你若再不去追。就來不及了。」我連連出聲。也不知這話是與他說還是對自己說。只是想即刻去攔下他。讓他不要走。「你快去啊。去攔下他……」

    「好了你不要哭。」他急得手足無措。慌忙道。「我現下便去。你先不要哭了蘇蘇。」

    我忍不住。那些淚像我要說出來的話一般。從眼裡爭先恐後地落下。滿腦子都是那句話。陸景候要去找李見微了。他要與她永結並蒂。我再無機會了。

    我蘇木雪被他牽著走了這樣久。終於要被他放棄了麼。

    淮寧臣沉聲歎了口氣。皺眉將我緊緊抱住道。「蘇蘇。你沒有他也還有我。我待你不會比他差。你莫要再傷心了。」

    可這便好比世上的松子糖。它的確要比苦瓜要好吃得多。可是我吃慣了苦瓜。松子糖再甜。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份心情了。

    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與我說。我忽然開口道。「淮將軍。」

    他的話停下。怔怔鬆開我看來道。「怎麼突地如此見外了。」

    我抹了淚道。「送我回上京。我想見阿留了。」

    我只是突然還記起。這世間還有一人是我能夠傾盡畢生去愛的。若是陸景候另娶。我此生。便再也不嫁。

    淮寧臣道。「你去也先要養好傷。若是阿留見你一身傷地回去。豈不是會擔心。」

    我點點頭。重又漠然躺下要休息。他歎了口氣。沒說什麼。也就出去了。

    這紛嘩世間。到底誰是過客。匆匆年華逝去。到了真要做出訣別的時候。也不過是咬咬牙便能做到的事情了。

    在兩軍即將要交戰的風雲之際。我提出要回上京。無疑這是連我自身都覺得有些可恥的。

    可即便我留下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生來便是烏龜般的性子。能躲則躲。躲不過。再拿身上的硬殼來擋著罷。

    白朮的醫術極好。雖是白淵離日日在淮軍軍營裡未來指導她。她也依舊與我對症下藥。沒過幾日。我腰上掌上的傷便都全好了。

    那日我走。還未到午時。淮寧臣親自從軍營裡來送我。我本沒打算讓他派手下護送。他卻還托付了白朮。讓她一路將我送回京中。

    白朮性格爽快。一路上盡說些笑話來逗樂子。待過了兩日到了上京。我有些踟躕起來。

    不知是先去夏力府上接阿留呢。還是先回宮與女帝請罪。

    我原先是投了陸景候的叛軍的。如今陸景候不要我了。我便如一隻喪家犬重又回去女帝那邊。

    可現下沒有監視陸景候的作用。也不知她會不會嫌我無用一舉革了我官職。重新將我侍婢的身份還給我。

    想了想。我回頭問白朮。「你在京中可有落腳處。若是沒有。我先帶你去找個住處。總不能一時都不歇腳便回去。」

    她笑笑。神情有些羞赧。「淮將軍那邊的醫官人手夠了。我與他請了長假。先在上京休養一段時間。」

    我聽了一時高興道。「妙極。我正捨不得你。白姐姐。你倒是捨得白大夫。」

    她道。「孩子快大了。在那邊還是有些不方便。」

    我愣了愣。「孩子。」

    她笑著將手放在腹部撫了撫。滿臉都是笑。「前幾日他總說我犯懶。我便自己把了脈。還真是被我猜準。孩子快足月了。」

    我忙叫了聲將她攙住道。「我趕緊給你找地方住下。不然累著了可不好。」

    她道。「哪裡有這麼矜貴了。上京城北有個舊醫館叫若仙齋。是我從前的住處。我們就去那邊。」

    我連忙將她扶上了馬車。囑咐車伕將馬車趕穩當些。

    上京城門在南。此時去城北要穿過城中最繁華的鬧市。我聽見馬車外越來越嘈嚷。心中反而有些安穩下來。此處一派祥和完全未受戰亂影響。這才是我要的生活啊。

    卻是馬車突地一頓。白朮身子朝前一傾。馬車車身不大。我沒來得及去拉。她竟是一個踉蹌便差點衝出車外去。

    車前一陣急促的馬嘶。我聽見有人驚詫地叫我的名道。「蘇蘇……你竟是回來了……」

    可是我此時還未出去。他怎能見到我。

    白朮喘了口氣。扶著搖緩緩抬起臉來朝外笑了笑。「夏將軍認錯人了。我的白朮。您還記得否。」

    瞬時便靜了下來。我聽見自己的心急著跳了三聲。車外過往的行人與商販叫賣的聲響全都遁於無形。只有那人慢下來遲疑又驚喜的聲音:「白朮。竟然是你。」

    未完全掀起的車簾子恰恰遮住了我身形。我靜靜端坐在車內一隅。一時竟笑出了聲來。夏力啊夏力。你求了這許多時日。總算等到你的白朮回來了。

    白朮輕聲笑了笑。「多年未見。夏將軍也有子嗣了。」

    夏力似乎愣著默然一瞬。僵著聲音道。「不是。這是……」

    那一聲孩童特有的軟糯聲音小聲響起。我聽見我的阿留怯怯道。「你怎的和我新阿娘長得一模一樣。是不是她讓你來接我回滄州的。」

    白朮愣了愣。我已是等不及。身子還未探出車外已是喊了聲。「阿留。我也來了。」

    幾日未見他瘦了些。不再是從前白白胖胖像年畫上的招財童子。眉目間有些舒朗之氣。他與夏力共騎一匹高頭大馬。竟也沾了些將軍的氣概。

    我未朝夏力多看。只向阿留拍拍手笑道。「來。阿娘接你來了。想我不想。」

    他歡呼著叫了一聲。頭往下一低便投入了我的懷裡。「蘇蘇。我還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白朮與夏力俱是有些訕訕。似乎被忽略得有些不自在。我笑著轉身走回了白朮身邊道。「好孩子。這是白朮姨母。往後可別認錯了。」

    我有意無意朝夏力瞥了一眼。他的臉微微垂著看不清神色。只露出半邊下巴緊繃著。好半天才抬起頭來道。「你們怎麼回京了。」

    白朮看了我一眼催促我答話。我只得道。「我來見我兒子。白朮姐姐。是來安胎的。」

    我見到他的臉色。像被冰住一般。剎時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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