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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四章 他逼我死(1) 文 / 清若七

    他低低哼了一聲。「什麼話回去再說。」

    他倒一點都不在乎了。

    山路上只有他一步一步踏下去腳踩著石階碾過的聲音。我在一片沉默裡問他道。「夏力從前是不是喜歡白朮姑娘。」

    他腳步未歇。看向前方只管走著嗯了一聲。

    我自顧自念道。「我見著了。與我果真是十分相似。」

    這世上的人見得多了。關係錯綜複雜。我懶得與陸景候去做解釋。只接著道。「我還以為我死了。見著了自己的魂呢。」

    他身形一僵。頓住良久才道。「胡說些什麼。你怎可能會死。」

    「人生老病死本是常態。我整日裡渾渾噩噩著過著。不知該去何處做何事。這樣一想。還不如死了。免得憂心愁苦許多。」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低下頭定定看了我道。「不許說這樣的喪氣話。我還在這世上一日。便不會讓你有此種念頭。」

    山路兩旁高擎火把的兵士依次將路分出來。陸景候腳步沉穩地昂首走過去。似乎已然成了掌管天下的王者。

    他帶我回去。果真沒讓我與李見微見面。只是卻不能再住軍營。他道林重恩似乎在著手奪權。現下軍中並不安全。交待我的行蹤不可讓林重恩那派的人知曉。

    如上次在江南那時一模一樣。我又被幾個侍婢守著住進了一座空房子裡。

    陸景候走時與我道。「蘇蘇。若是有時間的話。我每晚都過來看你。你安心住著。這裡不會有旁人發現。」

    我有些想笑他的自以為是。但看他急匆匆要趕回去的情勢。我也只是點頭。「知道了。你去吧。」

    可我並不是自己願意住在這裡的。

    這座宅子似乎在滄州城外。離軍營遠。離滄州城門更遠。

    我對外界的任何消息完全不知。陸景候每日來與我說上幾句話便匆匆走了。我沒有理由留下他。可眼睜睜地看著太長時間沒有待在一起的人說不上幾句話又要走。我也著實有點傷神。

    我想問他陸軍與淮軍對峙得如何了。淮寧臣在對陣時有無見了他。有無恩將仇報。

    可這些應也算得上的軍機要事。我插不上嘴。

    今日華燈初上。我正讓侍婢們收了碗筷準備去坐著。在房裡等他。

    卻是他沒有來。派了一名兵士傳了一封書信來。我抽開紙條一看。「身已負傷不能相見。勿念。」

    我直愣愣看了許久。抬眼看了那兵士又低頭下去盯著那一小張白紙。是陸景候的字跡不假。我霍地站起了身。「帶我過去。」

    他低了頭作了個請的手勢。我沒有遲疑便站起來。門內的兩個侍婢見狀就要上前。我瞥了她們一眼。「不會有事。我出趟門而已。」

    那兵士手上的劍應聲脫了鞘。我笑著看了止步的那兩個侍婢。袖手便出去了。

    路上那兵士話不多。我問道。「陸將軍可有讓我過去。」

    他低低道。「小的不知。」

    我聽了也沒在意。本就不打算從他嘴裡問出話來。只是我跟著走了一截路。越想越覺得奇怪。陸景候治部極嚴。平時都是讓部下自稱屬下。這人方才自稱一聲小的算怎麼回事。

    我哎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拉住他。卻是手指尖碰到他肩上濕漉漉的一片。

    他停下沒回頭。低聲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心裡緊了緊。暗地將指尖併攏碾了碾。有些粘稠。暗夜裡似乎傳來一陣血腥味。我定睛朝那人右肩頭看去。有一處破了小口。露出裡面異色的衣衫。

    我不動聲色笑了笑。「無事。你繼續往前走。我今兒鞋子穿的不對。有些硌腳。你且帶路吧。」

    他繼續回頭往前走。我心裡卻是發慌到不行。他一定不是陸景候派來的。不然也不會稱我為姑娘。應是稱一聲大人才是。我以前是陸景候的親衛。他們雖是看出我是姑娘家。卻也一直裝作不知未戳破過。

    他在前面走著。腰間的佩劍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我暗暗觀察他那身衣服。似乎與他自己不太合身。我見他右臂有力之態。那肩上的血跡也定不是他的。

    只有一個可能了。

    便是他殺了原本來傳信的兵士。自己穿了這身衣服來假冒。

    也怪道方才問他陸景候的用意他避而不談。現下這人似乎並無傷我之意。應是受人指使來帶我回去覆命的。

    我翹首望了四周。正是一片擋住了月色的樹林。他在前面也沒有察覺我神色有異。依舊往前行著不時提醒我該拐彎了。

    我咬牙沉住氣。待到一處小徑岔路口的地方。他又是提醒道。「姑娘。再拐過兩條這樣的道便到了。您跟緊些。」

    我誒了一聲應下。卻是趁他沒回頭。就勢拐向了另一條道。

    這裡的地形我完全不熟。我似無頭蒼蠅一般茫茫然輕聲快步亂走一氣。好在四周的樹木尚多。我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慌忙蹲下身形藏在了一顆大樹樹根之處。

    那人的腳步不停。往先前來時的路上去了。待腳步聲漸遠之後。我揣著一顆狂跳不止的心。起身拔腿便往這條路的盡頭奔。

    我只恨背上沒生出一雙翅膀來。總覺身後有人在切切跟來。又不敢回身去看。我回想起先前晚風拂過時。那人的衣角被掀起。是著了黃衣。我心裡提了一提。林重恩的部下。皆是著此色衣衫。

    相反。陸景候因自己素來喜愛白袍。吩咐麾下將士不論身份等級一律著淡青色衣衫。我按住一顆狂跳的心緩緩頓下腳步來。並不是因我跑不動了。只是在前方。密密麻麻站著的。皆是按劍待拔的一色黃衣將士。

    我隔他們有些遠。為首的那人輕笑了一聲緩緩上前道。「蘇大人放著重傷的陸將軍不管不顧的。這是要跑到哪兒去呢。」

    我一顆心立時便沉了下去。林重恩身後跟著一人提了燈籠。瑩淡的火光映著林重恩那張陰翳的臉。看起來便與鬼魂沒什麼兩樣。

    他盈著滿臉笑意看著我。我放開一直緊捏著的雙拳。輕輕與他拱手道。「王爺安好。難為您還記得我。」

    「如何不記得。」他仰首哈哈大笑起來。「蘇大人當日一番豪言壯語讓本王慚愧得緊。還錯失了一名愛將。這筆帳。本王一直都銘記於心呢。」

    我聽他咬牙切齒將這一番話不急不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沉住氣問道。「王爺既是記恨著我。大可以用光明正大些的法子。何必要趁人之危。」

    「蘇大人莫要誤會了。」他笑道。「陸將軍是被淮寧臣派來的細作給傷到的。與本王可是無關。」

    遇見同一陣營的將領受傷還能如此開懷之人。只怕這天下間除了這腦子有病的前朝王爺。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他站在我身前十餘步的地方。我盤算著若我要脫身。得冒多大的風險。

    他卻是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懶懶道。「別白費力氣了罷。你右邊是滄州城的護城河。左邊是滄州城外的翠一山。若是你想跑。還不如現在乖乖與本王回去。省些心思與陸景候做一對鬼鴛鴦去吧。」

    我心裡一驚。有些為他不精明的頭腦惋惜。緩緩道。「陸景候是你對敵的主要力量。他若是傷重不起。你這天下還如何能到手。」

    「他若死。江南陸氏的財物盡數歸我。還有那十五萬李家軍。更有他陸景候手下的奇能死士都會歸順我麾下……」

    「可是王爺您別忘了。」我輕輕一笑。「就算他們歸順到您的麾下。人心也已不齊。縱使有千軍萬馬。沒了他們心中的領頭人。還如何能賣得起命來。」

    他神色一僵。我在夜風裡偏頭望向右側那一條護城河。衝他莞爾笑道。「王爺。您莫要下錯了棋再去悔棋。這天下是誰的。其實早有論斷了。」

    他身後一眾人皆是嘩然。我趁著他的心腹還未上前。咬著牙便轉了身。提步往右側跑了。奔時似有幾絲雨飄至面上。我顧不得去看地勢。縱身一躍便投進了河中。

    夏夜裡瞬時便下起雨來。我身體隨著愈顯急促的雨滴墜入了河中。那一片涼意從腳底直直漫了上來。我打了個寒顫。憋足氣便沉入了河底。

    小時父親曾帶我在海邊玩過。教了我閉氣之法。他那時便說。若是以後遇了急事要躲人追殺。最好就是躲進水中。

    在水裡箭射不遠火燒不來。只要你夠沉得住氣。待搜查你的人過去了。你自然便又可以重獲一番新生。

    可是林重恩那些部下似乎在我頭上的水面之處拿火把晃來晃去。遲遲不肯走。

    隔著寬厚的水層。我恍惚聽見林重恩變了樣的怒吼聲傳來。「廢物。這裡沒有不會再往別處去麼。」

    卻是空中似傳來嗖嗖的沉重放箭之音。在水面激起重重波紋。我心中一沉。莫不是林重恩還帶了弓箭手。存心要將我弄死在這水底麼。

    似乎有人隱隱在喊。「淮軍在城門之上放箭了。大家快跑。」

    林重恩的聲音急速移遠了。我也再是憋不住氣。緩緩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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