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借刀殺人(2) 文 / 清若七
我等著帳門前都沒人了。站起身便要出去看個究竟。
卻是剛走至門口。面前生來一股旋風急遽刮過。我閉了閉眼。瞬間帳門便自動垂了下來。
方才閉眼之前見到一個人影進了來。我心裡有些驚。不動聲色便要去掀帳門。卻是身後有人猛力攫住我的手腕道。「果真是你。」
耳邊似有萬匹疾馳駿馬狂踏鐵蹄奔騰而過。我有一瞬的動彈不得。他按在我肩上的手加大力氣。極快地讓我轉過身去面對他。我生了滿面的笑意與他輕輕拱了手。輕聲道。「原來是夏將軍。」
他愕然地愣愣看了我半晌。良久才澀然開口道。「我帶兵過來鎮壓亂黨。聽了謠言說陸景候身邊的親衛額心有道紅印記。便想過來探個究竟。卻未曾想……」
我回神凜然。明白他是為何而來。他盈了滿臉哀切來看我。我緩緩道。「可惜。卻未曾想不是夏將軍苦苦找了多時的白姑娘。額心有印子的。卻是我。」
他訥訥多時。苦笑道。「不。蘇蘇。我只是未曾想到。你失蹤在上京城裡。卻是來了陸景候的造反軍中。」
我笑了笑。將風不時揚起的帳門拿手覆住。「夏將軍。你還是快些走罷。我雖是不念舊情。卻還是不忍讓我軍將敵方主帥草草擒獲了。」我挑眉衝他笑道。「打仗。自然是不急不緩地慢慢過招才好玩罷。」
他臉色灰白不堪。盯著我低聲道。「蘇蘇。你為何要走上這條路。」
我笑了笑。「陸景候走什麼路。我也自當走什麼路。你們要逼他如此。他也只好如此。女帝從一開始便是在防他。饒是他再忠心也會被傾覆掉滿心好意。」我停下話頭抬眼看他。「你現下速速離開。我便當你未來過這裡。方纔已是有人在搜查。若是搜到了你。我也脫不了干係。」
他兀自笑了一聲。「我就這般讓你避之不及了。」
我緩緩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有些嗤笑道。「夏將軍也知我要避嫌。那為何還要來軍中找我。」
我話一說出又改了口道。「哦是我弄錯了。你原以為不是我。是來找那個眉心有紅痣的姑娘的。」
他眸光盡數暗下去。將手探進袖間摸出了一件用帕子裹著的物事舉在我眼前。繼而寒聲道。「你看。這是什麼。」
我將目光稍稍移去。轉瞬又挪開了。我眼角餘光瞥見他把外層那帕子細細掀開了。露出一個釧子來。
他冷笑一聲將之放進我手裡。「你不願意看。好。那我便將它還到你手中。你自從知曉有白朮的存在後便對我淡下來。可你此時此刻卻有些許明白。我將你給我的釧子每日貼身放著到如今。若不是為著我喜歡你。難道是我癡傻了不成……」
我霍地抬面去看他。他眼裡一片雄雄火光。似要將眼前渺小不堪的我灼成灰燼。他走近一步牢牢鎖住我的視線。低聲道。「與我阿姊抗衡從來都沒有下場。蘇蘇。現下收手還來得及。你聽我一句話。我帶你走罷。」
我緩緩垂眸下去看著手心裡靜靜躺著的那個絞絲銀線釧子。這還是我與他第一次從白露寺的山路上緩緩走下後如信物一般交到他手中的。那時起誓一般的一字一句我都還牢牢記得。我對他輕輕笑著。本以為此生除了他便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此時夏力又將釧子套回在我的腕上。低聲道。「蘇蘇。你若是想與我走。不必開口。只將這釧子取下來再給我一次。」
我心裡沉沉。腦子裡紛亂一片迴響的儘是從前那句話。「將軍莫要嫌棄。這鐲子看著雖舊。卻是伴我多年了的。還請將軍一定要笑納。」
可是笑納了這樣久。他為何又要像與我劃清界限一般還回我手上了呢。
他見我久久未回神。低聲催促道。「蘇蘇。與我走罷。」
我低低一笑。垂眸便將袍袖往下一扯。那釧子被袖子覆住已是看不出。我抬眸衝他笑道。「夏將軍。好走不送。」
他怔愣地看了我道。「你果真……果真是要……」
「我做事從來便沒有回頭的道理。日後再見。若我落至你手裡你也只拿我當作叛黨處置便是。可若你不幸落至我手裡。我也不會對你客氣。」我將帳門霍地一揚。冷冷道。「你若還要磨蹭。我便要喊人了。」
這裡是陸景候的營帳。一般衛兵是不敢沖這裡來的。有時我坐在帳中遠遠看前邊。那些巡邏來往的兵士從來都是遠遠避開走過。像避邪物一般。
他眸間忽明忽暗。手裡持的長劍顫個不停。我道。「現下你若是想永絕後患。也可以將我斬首於此。只是動靜要小些。倘若驚動了陸景候。他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聽見陸景候三字竟是莫名狂躁起來。拔出劍便往外衝。「我就知一定是他迷惑了你。我此時去殺了他……」
我在他身後冷冷道。「你若是敢傷他半分。我現下立時便與你翻臉。」
他腳步生生頓住。我見他身形似一座高廈瞬間傾頹下去。良久他轉過身來。哀聲道。「蘇蘇。你當真要與我如此。」
「我已是被墨染過的人。清白不了了。」我涼涼一笑。話裡有無限嘲弄。「你們只將陸景候看成用心險惡之人。何嘗與他體諒過半分。他為著朝廷月月捐出那些雪花銀並奇珍異寶。卻在你們眼裡。終歸是動機不良麼。」
他將唇際抿成薄薄的一條線。並不開口。我道。「女帝之所以封我為女官。也不過是要利用陸景候對我的不同來以此接近他。探出他意圖不軌的證據。說到底。我若是與你回去。也不過是被當作刀使罷了。」
夏力的鬢髮都被外面起的大風拂得極亂。他沉聲開口。「可你如今來看他。他難道不是將懷疑他的那些付諸實施了麼。」
我寒聲道。「那也是你們逼他如此。」
他閉緊了唇。我恨恨地一動不動望著他。遠處似乎有一隊人披著厚重的盔甲跑過來。他溫聲握緊了劍。一字一句問我道。「那你從前。有無半分喜歡過我。」
我偏頭過去不去看他。緩緩道。「從未。」
他竟是如鏡花水月一般緩緩一笑。直笑出聲來道。「你騙我。」
我將他往來人相反方向處狠狠一推。咬牙恨聲道。「我愛的。一直都是陸景候。」
他人影一躍。轉瞬便隱在重重夜幕之中。我轉身看向小跑而來的那一列人。面無異色便要負手進帳。
卻是為首的那人攔了我道。「屬下聽說有敵軍細作潛了進來。敢問大人可有見到。」
我面色一沉。「你是何意。是說本大人有心私藏細作麼。」
他忙躬身一揖道。「屬下知罪。這便告退了。」
我四處一看。趁亂隨手指了一處道。「方纔我見那邊有人影一閃。似乎就是往那邊去了。」
他忙應了聲是。將手一揮帶著那隊兵跑遠了。
我走進營帳內。坐下等陸景候。
既是動靜都如此大了。他定然已經猜到了幾分。
我捏著眉心細細想。到底是我主動招供呢。還是等他嚴刑逼供一番。
燭火的燈芯爆了一聲。帳門出有腳步聲響起。我回身去看。果真是陸景候進來了。
他神色有些疲倦。我靜靜坐著。他看了我詫異道。「今兒怎的還沒歇下。」
我道。「等你回來。」
他笑了下。「我日日都是這樣晚回來。你莫非要日日等到這樣晚。再說了。你前幾日不是這個時辰都睡下了的。」
我起身走到門口處將帳門放下了。緩步走至他身前拂起了左袖舉到他眼前。沉聲問。「你看這是什麼。」
他眸心一縮。極快地向自己懷裡搜去。卻是眉間一跳隨即又平靜地放下手來。
我看著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他道。「無事。」說畢細細盯著我手腕看了許久才道。「你這釧子。之前不是給了夏力那廝的。」
我知他一向不喜夏力。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低低應了一聲。他似笑非笑睨了我一眼。「今日我聽說有細作闖進了軍營。料想也不是別的人。原來果真是他。」
我心裡突突跳起來。「他來找我。是要帶我走的。」
他扶了眉心一把。「今日累得慌。你也早些睡罷。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我還訥訥站在原處。他卻傾身吹滅了燭火。將我手一牽。帶至床邊扶我躺下了。
他站在床邊卻是不動。我默然看他良久。緩緩道。「你不睡。」
他聲音裡盡顯疲意。「你睡著。我還要去處理些事情。」
我坐起身來朝他道。「你為何不聽我說完。是不敢麼。」
他似乎輕歎了一口氣。隱隱的呼吸聲壓抑著在寂靜的黑暗裡響起。他斂了話裡的笑意低低道。「是。我不敢。」
我一言不發看著他隱在夜裡的輪廓。透著薄弱月色現成一具玉色光暈的像。他逼近了來看我道。「我陸景候一向不懼天地。卻是單單不敢知道他與你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