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章 另一身份(2) 文 / 清若七
我從未想過在有生之年還能再回一趟江南。
我有些失神,舉目朝外面望去,卻是怔了一怔。
怪不得他們要行海路,這大船連小船小船連大船的,前前後後總共有十幾余艘,我驚詫著站起身來探出頭往行駛的前方看去,為首的船更是愈發華美,船身上有三層,船艙底下或許還有兩層,十分壯觀。
可若是拿這個來與當年我爹爹出島的船隻相比,也勉強只能算個末流。
我身邊之人見我張望不已,忙按住我的肩頭將我拖回來,「我說,小姐在上京長大,出行是不是只坐馬車轎子,有見過船麼?」
我故作訝異道,「原來船還可以這樣大?我只知有一些烏蓬小船能在水裡走,這樣子的船倒還是讓我開了些眼界了。」
他一派自滿道,「這就是你們大戶人家不好了,小姐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連這樣的船都沒見過,還不止哩,比這個大的多著呢。」
我暗自笑了笑,瞪大眼附和道,「果真?」
他揚了揚下巴,笑道,「果真!」
這笑讓我想到了父親,他從前也是此般對我豪情沖九霄地笑,指了島與海相接之處的許多闊帆高船與我道,「雪雪,以後爹爹的這些寶貝,就都留給你啦。」
海風吹得我有些冷,我緊了緊衣襟朝那人笑,「您怎麼稱呼?」
他脫口道,「我姓田,叫……」他頓住想了想,「你就叫我老田好了,他們說名字還是不要亂說。」
我笑道,「田大哥。」
手腳可以任意行動,我從懷中隨身帶的銀錢裡摸了一錠銀子道,不由分說塞到他手中,悄悄道,「這是我最後的錢了,田大哥,這幾日就拜託您照顧,我去江南人生地不熟,還是有些怕的。」
他見了錢也不拒絕,眉開眼笑地收了,連連點頭道,「這你放心,我老田的人,你靠得住。」
我舒了一口氣,裝出一股子不爽利的樣子來撫額道,「第一次坐這樣遠的船,頭有點暈。」
他哈哈一笑,「小姐的身子矜貴,或許是餓了,老天給你拿些乾糧來吃。」
我忙謝道,「多謝田大哥了。」
他一揮手,走出去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我活動了一番手腳,待到都利索了也是躬起身來走了出去,眼前一個白影晃過,我的雙肩冷不丁被人拿住了。
那人按得我不痛,只是將我轄制住動彈不得,我僵著聲音道,「陸景候,我撞破了你這些,你大可以殺了我。」
那雙手頓了頓,轉而鬆開將我身子轉過去面對著他,我不想對他對視,別過眼去看船舷外的湛藍海水。
他似有些鬆口氣道,「蘇蘇,我將你帶回江南看看,難道不合你意麼?」
我笑了笑,有些嘲諷道,「難為你甩了上京一大家子帶我回去,你的婚事不要了麼?還有你讓女帝都深感忌諱盤根錯節的的陸家商行?你帶我回去又是為了什麼,先前不冷不熱的一番做派,我還道你不認識我了,沒料到你竟能捨了這許多只為送我回去看看?」
他抿唇不語,我又淡淡道,「你讓我回去,是打算帶我見去我母親,還是送我到我家裡去看看?」
我說的家,自然是指的木雪島。
他果然有些措不及防地看了我道,「蘇蘇?」
每每他這樣叫我之時,我的心都會與意志相抗軟塌一方,我閉了閉眼,終是喪氣道,「我既是被你們管著也是不能回去了,我只求你一事,望你答應。」
他嗯道,「你說。」
我笑得比山間獨自歸巢的孤鳥還要寂寞百倍,「請陸公子不要讓你的阿玄姑娘靠近我,她似乎對我很是不喜,我這一生雖是了無牽掛,可也總是怕死的。」
他凝起那雙入鬢的長眉認真道,「她並不是我的。」
我道,「是不是對我來說無關緊要,還請陸公子答允我。」
他慎重點頭道,「你如何上船我先前倒是不知,還是阿玄派人來請我我才匆忙趕過來。」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他似是不願讓人撞見我與他在一處,匆匆道,「總之,現在的形勢有些危險,暫時不能與你說,你萬事都要小心。」
我似乎要抓住他一絲思緒,卻是徒勞被他這話繞暈得不輕,等老田的說話聲響起來的時候陸景候的身影已是從另一邊拐過去不見了,我看向老田,他手裡端著一個食盒,笑著揚聲道,「小姐怎麼出來了?」
我淺笑道,「頭暈得厲害,坐不住了。」
他將我一把扶過,走進船艙裡面又低下聲來神秘道,「小姐,我見你沒有那些闊家架子好相與才悄悄與你說,在這裡,長得標緻的還是不要輕易出去得好。」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饅頭,疑道,「這又是為何?」
他噎了半天,支吾道,「這……小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總之就是要注意些,保全自己最要緊啦。」
這話與陸景候方才交待的一樣。
我吃了一口冷硬得像鐵砣的饅頭,瞇眼笑道,「我聽田大哥的就是了,勞煩你這幾日多多照顧些,我一個姑娘家在外,總有些不便的。」
他撓頭一笑,「哎,其實我幾個女兒都與你一般大,你叫我田伯還好些。」
我順意改了口,笑了笑,「田伯。」
他歎了口氣,「我出來這許多時日,與我女兒們好久都沒見了,看到你竟有些親近,」他說到此忙笑道,「小姐莫覺得我高攀,我老田說話就是口直心快的。」
我索性把饅頭放在了一邊,「田伯說哪裡話,您這些一說出來,更是讓我安心多了。」
我強忍住沒問他到底京中其他失蹤的女子是不是與我同行,還是早已經被送到江南了,我抿了一小口水,還是先裝著萬事不知隨機應變罷。
他見我饅頭放在一邊,知道我是吃不下,起身道,「這東西冷成這樣也卻是不好吃,你在這裡等等,我去尋些熱的來。」
我的確是感激,忙謝道,「多謝田伯了。」
他走後才不過半刻,門口竟緩緩踱進來一人,我抬眼望去,淡淡道,「阿玄,此行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