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郡主瘋了(1) 文 / 清若七
李見微那間大屋子的門外站了五六名護院,我兜著手走過去笑道,「暑熱難耐,難為你們大夥兒盡忠職守了。」
那裡面有一人似乎是認識我的樣子,驚了驚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失聲叫了道,「你這丫頭,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呆若木雞,身後跟著的那護衛咄了一聲,「呔,休得無禮!這是陛下身邊的御前行走女官,還不快快行禮!」
那人又是一驚,整個人聲音像變了個粗啞不堪的賣貨翁一般,「那晚,那晚我分明是看見你被郡主灌了東西死了過去,後來就再沒見過你了!」
我心下瞭然,笑了笑,「許是你看錯了。」
他還待說話,對面為首的一人怒目回身衝他低喝道,「就你小子多嘴,行禮了趕緊退下!」
我於懷裡掏出了兩錠白燦燦的銀子,朝那為首之人拋了過去,他穩當當一把接住,我拱手又是一笑,「我與定國公說了要來探望郡主,請老大哥行個方便,先帶他們去買點酒水解解暑,容我進去說上幾句。」
他面色遲疑了一番,我朝身後那人使了個眼色,他果然道,「是了,蘇大人定不會欺騙於你,我正是被老王爺指來護送大人的。」
那人聽言快快地低了頭,道了聲謝過大人便帶他們哥幾個走了,我見他們人影走出了這片院子,又與他送了一錠銀子道,「你與方才封院子的那位兄弟也辛苦了,待會事兒完了也去與他一同消遣消遣。」
他稍有辭色,見我面色自若又低頭接下了,我輕輕撣了撣袖子,「我先進去,你若是聽見裡頭動靜大了,便衝進來護駕。」
我推門而入,迎面一股子濃郁的熏香味撲了我一臉,我一時被嗆住咳了咳,總覺得這味道似乎在哪裡遇見過。
電光火石之間我記起從前被李見微迷得不省人事,也正是用的這種香,一時慌了手腳,慌忙跑到三面窗邊各自與她開了,她睡在屏風後頭的那張榻上,以手支頤微微惺忪著睜開眼道,「誰來了?」
不知她聞了這許多神志是否還清醒,我定了定神,輕步緩緩走過去低聲道,「小姐,你看看我,我來看你啦。」
她不為所動,將手懶懶放下似喝醉酒一般癡癡笑了笑,「小姐?誰是小姐?本郡主這輩子也只聽見一人這麼叫過我,可她啊,」她又是癡狂一笑,「她早死了……」
我心裡急急一跳,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說我,又耐著性子道,「小姐這香點了幾日了?」
她卻是不理我,自顧自坐起來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衫,「我要去見陸景候,他說燃香三日之後就來見我,可我……」
她頓住掰了掰指頭,從頭到尾數了不下十遍,方才道,「足足……足足應是有五日了罷,他為何還不來見我?」
我見她神色泫然欲泣,本是要找她來質問一番的心思也軟下來,我將她扶起走到窗邊讓風吹著醒醒神,「小姐先等會,他是五日前將這香給你的?」
她已是完全不與外界相干,一時笑一時抿唇,我見狀只得又將她扶到榻上重又躺好,「小姐先歇著,我過會來看你。」
眼下只能回陸府找陸景候要解藥與她服下,她堂堂大夏的郡主,若這麼被人弄瘋了,只怕會惹出麻煩。
我起身就要出去,她卻撲過來攫住我衣裙的下擺哀哀求道,「你若是出去見到了陸景候,千萬要告訴他讓他來見我。」
我心中一慟,別過眼勉強道,「你先好好歇著便是。」
她竟少有地露出慘兮兮的神色來,「他說話不算話,明明是答應過我的。」
「他答應了你什麼?」
「他說……」她閉了眼想了想,我等了她許久都沒分毫動靜,我低身下去就要弄開她抓住我衣裙的手,她卻是猛然仰面起來就將我反按在地上,「蘇木雪!你還有臉回來!」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卦唬得不輕,手腳發軟地任由她牢牢地扣住我的雙肩道,「所幸我醒得及時,你方才是不是在套我的話!」
我閉眼一笑,「隨你怎麼想,只是不知你這郡主與那個郡馬爺說了些什麼,弄得你寧願在這沉香味中過日子,你分明就知道,這香聞多了會致人於死地。」
她咬牙一笑,「我死不死關你何干。」
「是,你死不死,我如今可不會在乎了。」
她將手移到了我的脖頸處,袖擺都盡數搭在了我的面上,她狠狠道,「你算是長了不少本事,竟還知道找那人做靠山,怎樣,你現在成了女官來見我,是要炫耀威風了是麼?」
我被她扼住喉間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還撐著面上的笑,「今日我還與你父親平起平坐在飲茶,怎麼,你覺得我到底是不是來威風一把的?」
她驀地放開手,我正覺得喉間一鬆,她卻揚手下去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還是這招,李見微,你能不能換點新鮮點的法子,不要總是打臉行嗎!
我被這一巴掌打得雙耳轟鳴不已,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句低吼道,「你也配!」
「是,我不配,」我緩緩偏頭把嘴裡的血沫子盡數吐了,又轉頭過來盯著她的雙眸道,「我就算再不配,也從未想過要去害人!我一生與人為善,從前盡心盡力著服侍你,卻被你這心如蛇蠍的女人又是暗算又是灌毒!今日我回來,見你差點要迷死在這一屋子的香味裡,我依舊是不忍心,救了你一次,李見微,你且說我到底是怎樣的不配了!」
我將這話吼完,只等著她氣急再扇我一巴掌,她卻沉默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屋內的光線有些不太明朗,良久有兩滴水啪噠重重落在我的面上,蜿蜒流進了我的發間。
她輕輕開了口,話裡卻依然不改恨意,「我恨你啊蘇木雪,為何你的光采不及我半分,卻還是有那麼多人注意著你。而我,自從母親臥病不起之後,包括父親在內都再未有人真正親近過我,若是除卻了我這郡主之位,我還算得上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