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為生求守靈(1) 文 / 清若七
當時跟蹤我的,竟是他?
接下來的事情顯然讓我有些無暇多想,他隱忍著壓抑呼吸,終是驀然轉身大喝了一聲,「李見微!你怎忍心將她打傷成這樣!」
灌我的毒藥應是不太多,被夏力拍撫著回吐出不少,只是氣息尚弱,旁人見了也定是一副死人模樣。
我有些惶惶然,也不知這左臉紅腫右臉青白,他們見了會不會笑出聲來。
李見微冷哼道,「她受我管,我便是將她活活打死,也輪不到別家的來指手畫腳!」
她這話的確是說到了點子上,我不敢喘氣,生怕讓李見微注意到我醒轉來更生惡意。
我胸腔肺腑俱是一派火辣辣的灼疼,臉上雖被冰布蓋著,卻也還是一陣陣的麻,夏力呼吸加急,起身便將我抱起走至了床邊放下,又伏在我耳邊輕聲道,「蘇蘇,我知你醒來了,你現下睜眼看看我,好教我安心些。」
他既是如此說,我只好微微掀了眼簾,他雙目儘是悲楚,我心下惻然不忍再看,重又將眼閉上,竟是涔涔的淚宣洩而下。
他終是哽咽出聲,「蘇蘇,只要你一句話,我現下便帶你走,管她是什麼郡主,我定有法子帶你走的。」
我心內一陣茫然,他忽冷忽熱的態度,我到底該傾向哪一方。
又有腳步聲匆匆踱過來,「到底有事沒有?煩請夏將軍讓一些,我給她把把脈。」
「哼,」夏力冷笑了聲,「貓哭耗子假惺惺,你陸家未來夫人將她害成這樣,你倒還來做個活菩薩。」
話卻是這樣說,到底夏力也不敢拖延,站起身來拂袖讓了一邊與陸景候來與我看傷。
微涼的指尖觸到我脈門處,若不是我極力克制,早已輕微顫慄了起來,那人緩緩舒了口氣,「好在毒性少,也未喝多,只是臉上的傷太重,本是細嫩的面頰,若是痊癒不好,只怕會留疤。」
我心下釋然,只要性命尚安便好,至於留疤,便讓它留吧。
「怎麼?」夏力卻是出語諷刺道,「世人只知看皮相,若是蘇蘇面上有了疤痕,你便要改了心意麼?」
「夏將軍出言妙哉,好一個世人只知看皮相,」那人輕輕一笑,「我先前不願當著蘇蘇的面說清楚,只是不忍她傷心,若是她知道一場春心盡付作枉然,一直以為對自己傾心相許的將軍不過是為了另外一人才……」
「住口!」夏力揚聲一喝,「陸景候,你好大的膽子!」
「我非官無權,可唯有一顆肝膽最大,」他話音一落,我怕這話惹出事來,心裡有些急,微微覷開了眼看他,他背對我長身而立,身影盡頭是燭火星光,「我愛一個人便愛到底,便是她離我而去,我也再不會愛上旁人,本知是無果,又何苦再辜負一人。」
我眼裡發潮,熱熱地酸澀不已,明知他這話並不是意有所指,可我卻總覺得他是回轉了身來看著我,激盪的心緒一時皆是起伏難平。
屋內沉默了多時,我也忍淚了多時。
卻有一聲嗤笑響起,「可你,還是不能給她明媒正娶,你的嫡妻,終究也不會是她。」
我何時已成了這種笑料,為何此等笑柄會成了我?
一口氣幾乎快要喘不上來,夏力那句話仿似在無情地嘲笑我一輩子也只能成為別人的奴婢,永遠鬥不過身份尊卑。
我快要惱羞成怒,也終究不敢發出一聲抗議,我還能說什麼,我什麼都不敢說。
他們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了,自然如何將話語加之我身我都無怨無由,命本如此。
「蘇蘇,」茫然之中有人喚了我一聲,「我此時便帶你走,誰也阻我不得。」
我僵著身子任由夏力將我一把抱起,不敢睜眼,卻感受到一股壓力自我與他身前瞬間襲來,「你要帶她去何處?如此一來,只會更加激怒樂易。」
「你怕了?你怕她,我可不怕。」夏力的冷哼在胸腔之內迴旋震動,我閉緊了眼,不動聲色地緩緩將臉埋在他胸前,終於是可以放肆哭一場了。
陸景候惱火道,「你不能帶她走,你會害了她的!」
「她若與我一起,我看誰還敢來傷她!」
夏力高聲一喝,舉步便越過陸景候,大步走了出去。
我在他懷裡不敢出氣,直到許久之後,耳邊的腳步聲顯得空曠了許多,蛙聲蟲鳴也漸漸擴大了起來,我才意識到,他果真帶我出了似牢籠深淵的定國公府。
我啞著一副破銅鑼的嗓音輕聲道,「將軍,我離了定國公府,只怕是再難有去處……」
「你怕什麼,我先帶你進宮,讓我阿姊為你主持公道。」
我心中一沉,今夜之事不過是家宅內鬥,若是以夏力身份將其告在了女帝面前,她只怕是會誤以為我授意為之小題大做。
況定國公府本是滿門忠烈,便是弄死再多不相干的奴僕,只怕也干涉不了許多。
畢竟僕役之命本如螻蟻,碾死了便碾死了,第二日的朝陽依舊會東昇,過了這日,明日誰還念及著呢。
「蘇蘇?你怎的不說話?」他身形頓住,低頭朝我看了來,「可是身體不舒服?你等著,現下宮門應還未鎖鑰,我們這便進宮。」
我忽然不敢作聲,只想著若是在聖上面前試一試,或許能有個容身之處也未可知。
耳邊的風呼呼作響,道路兩邊的蟲鳴漸響漸弱,身無可依的感覺如此強烈,我緩緩抱緊了他,在夜風中冰冷的面頰上倏忽有兩滴滾燙的淚滴了下來,我怔了一怔,恍然才發覺,夏力一雙墨瞳在夜空中晶亮如雪。
他帶我進了宮,問起負責女帝起居的宮人,只說還在御書房尚未歇下,他便徑直去找了女帝。
女帝眉眼之中隱約有些瞭然,我行了跪禮不敢起身,夏力拉我我只作無反應,良久女帝竟是定定看著我一笑,「是個伶俐人。」
我垂首不敢有所回應,不知此話何解。
她又開口,竟是重重一歎,「見放的忌日快到了,你可知曉?」
我怔了怔,隨即朝她叩頭一拜,一字一句輕聲道,「懇請陛下,准奴婢去公子墓處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