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中毒險喪命(1) 文 / 清若七
午間的空氣甚是灼熱,我額間鼻尖密密實實沁出了些汗意來。
他湊近來說的那句話我聽得清晰,禁不住想他可不是瘋了,明明將來是要與我的主子琴瑟和鳴的,現下竟來招惹上我。
我心裡犯堵得慌,夏力臨走時匆匆不敢看我硬塞進我手中的小紙包散發出草藥的清苦香味,衝進我鼻翼,陣陣眩暈。
「怎的臉色又不好了,」他從腰間取了隨身帶著的一把折扇展了開來,正巧替我遮住太陽,「你若是不想回府,便去我府上玩玩罷。」
我抬眼去看他,他目光清冽,似乎再不是從前那個殺人嗜血的冷酷之人,他與我視線相接,略帶了幾分誠懇道,「蘇蘇,我是真心想邀你去府上的,從前的那些,都過去了好嗎。」
從前的那些……哪些呢?
是你在一夜之間將我木雪島殺了個乾淨,還是將我囚於暗室折辱多年,抑或是,現下拿了郡馬姑爺的身份次次嘲笑我一介區區奴婢怎可能高攀將軍?
他白袍皂靴精緻華美,我布衣素釵如階下泥。
「蘇蘇?怎麼不說話了?」
我突然微微一笑,「陸公子,從前那些到底是何事,我竟是記不清了,您早間說過要請我家郡主去貴府遊園,我這便去請郡主前來相見。」
他身形一頓,出聲笑得有些涼,「罷了,我那些話不過是幌子,你既果真不願去,我也順你的心意便是。」
我低頭去看手裡裝藥的紙包,動了動嘴皮子不知該如何說,他在即將轉身而去的當口,卻又回過身來,低聲輕輕說了句:「蘇蘇,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為你改變,你要如何才肯寬恕於我。」
我心裡似被蟲蟻輕輕噬咬了一小口,莫名的酸楚驀地翻湧上來,再去看他時,他身影一閃化入青皮軟轎之中,轎簾倏忽放下,空留一陣清風。
我怔怔多時,一時間竟不知該去何處,府裡的郡主再不是從前的小姐,走時的陸景候與我說他也再不是從前的他,我該信誰,就連表露愛意如此明顯的夏力,也似乎瞞著我有不可告人的往事。
紛繁的思緒如一團亂麻纏得我連簡單的呼吸都不能,身邊似乎有出府清掃的小廝喚了我一聲,我迎著正午灼灼的烈日艱難地轉身去看,卻是眼前一白,氣息弱了下去。
失去意識前有些責怪自己,思慮太多,總不是什麼好事。
到下次再有意識之時,我未睜眼,聽覺便靈敏地覺察到身邊有人細碎輕聲道,「郡主吩咐過了,這香是每日都要換的,若是停了,仔細郡主收拾你。」
我下意識緩緩吸了口氣,果真又是上次醒來讓人渾身體乏的那股子熏香味道。
我屏住氣,聽她們到底還要說什麼。
倒是沒猜錯,是絲兒背對我的聲音,「你手腳放輕些,莫要讓她醒來了。」
應是她對面的一個小丫頭正對著我怯怯道,「姐姐,這香彷彿有些怪,我們無病之人聞著都覺得乏力頭暈,若是讓蘇蘇姐吸得多了,會不會出事……」
「多嘴!」絲兒低低喝了一聲,「她也不過是郡主的丫鬟而已,與我們身份相同,你只聽令於郡主便是,管旁人死活作甚!」
我心涼了涼,往日我並未為難旁人,這絲兒也更是與我並無怨尤,如今卻是單純為了爬到我的頭上故而鐵了心來害我麼?
二人窸窸窣窣忙完了一場,又躡手躡腳地出去,我不敢吸入滿室甜膩的熏香,撐著頭重腳輕的身子下床去瞧那香爐裡的香灰。
不知那小丫頭是有點手抖還是故意的,香爐底下逶迤出了一些沉香末子,我尋出一塊碎布將那些灰末擦了擦,使之盡數附上,又拿了絲帕包好,仔細揣在了懷裡。
我不敢開窗,怕她們察覺,心像被擠壓著砰砰跳個不停,我重又躺回在床上,拿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不願去嗅那熏香。
起初倒還無甚異樣,可時間久後更是頭暈胸悶不已,我眼冒金星地掀開了被子,撲面就是那股子味道灼灼而來,我幾乎沒一下子閉過氣去。
這樣總歸是不行,我捏了那方包著香灰的布巾,頭一次如此急切地想要逃出這個定國公府。
李見微為何要害我,她緣何一下子變了如此多。
我在這上京能倚靠的人幾乎是沒有,現下連主子都要致我於死地,我還能去找誰求救。
先前陸景候低沉溫柔的嗓音莫名其妙地浮在了耳邊,他說為我改變了不少,既是如此,我便去試探一番,看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本事極多,或許能幫到我。
我用衣袖將口鼻掩住,快步走到窗邊支了個縫兒,往外一覷,尚好,李見微雖是不再用我,可到底是沒限制住我的行走自由。
我理了理頭髮,換了身粉素的衣裙,低頭便出了定國公府。
一路上我摀住懷中的帕子,走得匆忙不堪,那香粉似要叫囂著腐蝕掉我的掌心,燒灼不已。
陸府的門倒未關,依舊是之前與我打過照面的小廝在看門,他見到我有些喜色,開口便熟絡道,「哎喲姑娘,那日一別,可有許久不見了。」
我匆匆一笑,「難為小哥還記得我,我此次來是有些急事,可否麻煩下帶我去見你家主?」
他忙不迭應下,躬身竟行了個禮,「我家主人吩咐過,若是再見姑娘您,定要放尊重些的。」
我怔了怔,他起身便帶我進了陸府。
這是我第二次來此處,第一次是李見微帶我來的,那時她初得女帝賜婚旨意,是以陸家未來女主人的身份赴宴而來,我不過是個丟在人群裡也尋不出來的丫鬟。
可現下,倒還有人畢恭畢敬地帶路,儼然我是名貴客一般。
可知世事終究太無常,我拿一腔真心去服侍的主子,卻不知為了何故轉身便與我翻了臉。
陸景候正在他家後花園的一處涼亭飲茶,眉眼微垂著有些寥落,我讓那小廝先退下,屏氣斂襟行於他身前行了禮,言語輕巧道,「陸公子,我來赴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