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要怎麼忘記 文 / 精豆
單純的秋落霞還不完全懂得愛恨。可她這話。卻著實說進了秋風清心坎裡。
他就是愛了。太愛了。以至於失了理智。在聽到她說「我會恨你」時怒火燒昏了頭。衝動之下做了傷害他的事。
人說當局者迷。他就是自己布了個棋局。她本來只是一顆棋子而已。跟他並沒有多大關係。目的達到了。棋子也就沒什麼用了。可他卻自己踏進了棋局中。失去了主動權。迷失了自我。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對於這事。他不後悔。但起因。的的確確是因為愛。因為愛。他恨。他妒。他瘋狂。他想要給她一個教訓。想要將她徹徹底底收服。永永遠遠留在他身邊。
秋風清在寢殿外間站了好一會兒。秋落霞的絮語他聽得真真切切。她說恨的時候。他幾乎就忍不住要開口呵斥了。
許久。秋風清才平復了起伏的心緒。上前坐在樂無憂身畔。輕撫著她蒼白失色的臉龐。柔聲輕歎:「小傢伙。快點醒來吧。再不醒。霞兒的好姻緣都要被你耽誤了呢。」
秋落霞臉一紅。憤憤瞪他一眼。氣哼哼反駁:「分明是你害得無憂姐姐昏迷不醒。還來怪我。哼。」
宮女送藥進來。秋風清接過。口對口餵給樂無憂。一碗藥眼看著要見底了。樂無憂忽然咳了起來。將滿口苦藥盡數吐了出來。秋風清急忙以袖子給她揩拭。
樂無憂睫毛輕輕顫了顫。眼簾翕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秋落霞驚喜交加。嬌聲喚道:「無憂姐姐。你醒啦。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她喊著喊著。眼淚又止不住氾濫起來。
樂無憂定了定神。想要坐起身子。一動之下。才感到全身酸痛難忍。尤其是左肩與小腹。更是痛如刀割。這才想起昏迷以前的事。
狼。血。碎骨……
夜雪在她眼前被四條餓狼吞吃得只剩下一堆碎骨。血肉橫飛。屍骨不全的場景躍入腦海。狼牙撕咬著屍首骸骨發出的刺耳聲音撕扯著她的耳膜。樂無憂尖叫一聲。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騰的一下子爬了起來。正要下床。卻被秋風清按住了。
「無憂。你傷得不輕。現在還不能動。乖。聽話。好好躺著。安心將身子養好。」秋風清喜上眉梢。守了一天一夜。她終於醒了。看她還能爬起來。身子是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樂無憂被他一按。全身的力氣一下子便被抽光了。癱軟在床上。淚意上湧。卻流不出來。失神的眸子裡淚水漣漣。但那淚珠卻含而不瀉。襯著蒼白的臉。越發使人打心底裡感到悲哀。
好苦。口中苦。心裡更苦。那藥竟似一徑兒苦到了心坎裡。
夜雪死了。孩子沒了。她為什麼還活著。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想痛哭一場。卻連眼淚也掉不出。心裡的悲哀**恣肆。幾欲將她滅頂。然意識卻異常清醒。她能清楚地聽到夜雪隱忍的慘叫。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熱流自雙腿間流出的劇痛。
宮女送上清粥小菜。秋風清將樂無憂扶起。讓她靠坐在自己懷裡。伸臂環住她。用木勺舀了粥送進她口中。
樂無憂木然地任由他擺佈。慣常含著悲哀的眸子中是痛入骨髓的絕望。死氣再次佔據秋水雙瞳。不同於以往的古井無波。這一次。是真正的了無生念。
木勺遞到嘴邊。她蒼白的櫻唇仍不輕不重地閉著。秋風清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將粥餵進她口中。只得將她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柔聲哄勸:「無憂。聽話。張嘴。不吃東西身子怎能好起來。」
櫻唇微微翕動。許久她方開了口:「是不是只要我乖乖聽話。夜雪就會活過來。我的孩子就會回到我肚子裡。」
秋風清面色一沉。蹙眉道:「無憂。別想著那些了。把那些不相干的都忘了。咱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你告訴我。要怎樣重新開始。」樂無憂慘然一笑。揮手打落粥碗。將身子重重往後摔去。厲聲喝道:「夜雪死了。我的孩子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還有什麼臉面活著。」
「無憂姐姐。你別這樣。」秋落霞撲過去抱著她。哽咽道。「霞兒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日子總是要過的。忘了吧。別再難為自己。你受的苦太多了。不要再想著了。放過自己。好嗎。」
「忘了。怎能忘。那是我的雪哥哥啊。是陪伴我八年的夜雪啊。他是這世上除了太后和皇上之外唯一真心實意對我好的人。可……可我卻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面前。屍骨無存。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忘。」
樂無憂用力眨了眨眼。聲嘶力竭。
「我的孩子才三個月大。我還沒能看他一眼。我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可他就這麼沒了。就這麼從我肚子裡走了。我連我的孩子都保不住。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忘。」
眼淚終於滑落。她反手抱住秋落霞。將腦袋埋在她頸窩。嗚嗚咽咽哭得像個小孩子。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秋落霞陪著她落淚。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她凌亂的青絲。間或投向秋風清的眸光帶著濃濃的埋怨。
秋風清看著抱頭痛哭的兩個小女人。陰雲密佈的臉上寒意逼人。怎麼著主角都該是他才對。為什麼他的妹妹堂而皇之的搶了他的位子。抱著他的女人溫言軟語地安慰。
心撕扯著疼。他無力地癱坐在床沿上。看著近在咫尺的佳人。卻不敢伸手碰觸她。他以為。她不會恨他的。他以為。她一直都是十五年前那個全心依賴他的小女孩。他篤定了他是她心裡不可撼動的山。不論他做錯了什麼。她都會無條件原諒他。
可他沒想到。她不恨他。卻恨自己。將自己困在苦海不得解脫。她的話語她的眼神。無一不透著絕望。她分明是不想要這條命了。
她說。若夜雪死了。她就隨他而去。如今她的孩子沒了。她還有什麼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