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這個吻,她嫌髒! 文 / 雲靜風渺
「沈凝暄!」
沈凝暄一逞口舌之快的結果,是獨孤辰再次怒火中燒:「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聽到喚著自己名諱的冰冷聲音,沈凝暄心下一緊,卻又很快鎮定下來,暗歎一聲,這人自己挑事兒,還不讓人還擊,簡直就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然,誰跟皇上講道理,誰就是白癡。
人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息事寧人,他獨孤宸總不能喋喋不休吧?媲!
心中,做如是想,她垂落眸華,不再言語。
見她不言不語,一副低眉斂目模樣,獨孤宸縱然心中有氣,卻真的不好發作丫。
沈凝暄知道,獨孤宸一定用他那雙會噴火的桃花眼怒瞪著自己,不過她始終不曾抬眸,也不曾去看獨孤宸一眼,只是悠閒自在坐在那裡吃著自己的早膳——包子!
她越是如此,獨孤宸心裡便越是來氣!
因一夜沒有睡好,他的臉色一直不算好看,斜倚車廂蓋好錦被,眼看著沈凝暄氣定神閒的吃著包子,他暗暗咬了下牙,毫不客氣的奚落著她,「你是女人沒錯,不過卻生的醜陋,養的粗俗!雪兒與你,乃是一母同胞,卻美麗溫柔,知書達理,可你……」
「可我……」
眉眼微瞇,沈凝暄靜靜的看著獨孤宸,接著她的話道:「我人長的醜不說,還吃麼吃相,坐沒坐相,根本就跟鄉野村姑沒什麼兩樣!」
「算你有自知之明!」
上下打量著沈凝暄,見她始終神情沉靜的面對自己,獨孤宸深邃的瞳眸微微瞇起,先是嘖嘖歎息一番,又刻薄出聲:「我很好奇,何以同是左相府的小姐,卻有雲泥之別,左相可是只養了你,卻不曾教會你身為女子,在夫君面前,該有的教養?」
「呵——」
沈凝暄長長一笑,將手裡的包子捏的粉粹,沈凝暄的臉上,掠過一抹陰霾,仍舊靜靜的看著獨孤宸,她眸色微冷,道:「皇上說對了,我就是有人教沒人養!」
誰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
一個巴掌拍的多了,另一個巴掌也會覺得委屈,也會覺得痛!
沈凝雪的母親,毒殺了她的娘親,不但如此,沈凝雪還搶走了她的嫡女大小姐之名,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她可以被比作是村野鄉姑,卻無法容忍跟沈凝雪相提並論!
可他獨孤宸,憑什麼一而再的如此,一次她忍,兩次她忍,現在她是忍無可忍!
「沈……凝暄!」
沈凝暄反應之大,出乎獨孤宸的意料,凝著她清冷隱怒的眸子,他沉聲喝道:「你休要以為朕容你讓你,你就可以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臣妾只是將皇上的話,直白一些說出來而已!」獨孤宸將朕字都說出來了,可見他是真的動怒了,不過即便如此,沈凝暄仍舊明眸怒睜,桀驁的揚起了下頷:「若皇上覺得冒犯了皇上,無需念及家父,殺了臣妾便是!」
「你——」
冰冷的眸中,冷冽之色一閃而過,獨孤宸啪的一聲拍在身側的扶枕上:「別再挑戰朕的底線,你以為朕當真不敢殺你嗎?」
「皇上有底線,難道別人就沒有了嗎?」淒婉一笑,沈凝暄眸色晦暗的歎聲說道:「曾經,皇上不只一次的問臣妾,憑什麼跟她比,就憑臣妾是皇上的皇后,大燕國最醜的皇后,第一個入宮第一日便險些死在自己丈夫手裡的皇后,被皇上討厭的,厭惡的,恨不得一把掐死,一無是處的正宮皇后!」
方纔,獨孤宸說,他容她,讓她。
但,沈凝暄此刻所言,聽似感歎,卻是字字控訴。
他容她,讓她,不假,因為她確實總是去摸他的老虎屁股,然,他對她,其實並不好,不但不好,還相當惡劣!
是以,聽到她語氣哀婉的話語,凝著她水波蕩漾的眸子,獨孤辰心下一堵,竟是一句話斥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微微抬手,將車窗打開。
凜冽的寒風,如一把吧尖刀,自沈凝暄臉上劃過,就那樣迎著風站了許久,她終是悠悠開口:「既是皇上如此嫌惡於我,又何必帶我同行,落得個自己不痛快?雪兒溫柔賢淑,皇上若真的喜歡,又豈會在乎她的容貌……」
「沈凝暄!」
深凝迎著寒風而坐的倔強女子,獨孤宸冷冷出聲:「閉嘴!」
許是寒風太烈,凍疼了眼,沈凝暄微轉過身,眼底已是一片淚澤,但她並未噤聲,而是繼續緩緩說道:「臣妾相信,只要皇上願意,她完全可以母憑子貴順利入宮,到那時皇上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她將臣妾逼入絕地,永不超生……」
「不可理喻!」
習慣了她的隱忍和厚臉皮,此刻不明她如此憤怒由何而來,獨孤宸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鬱起來。
「我是不可理喻又如何?反正皇上既不會廢了我,也不會殺了我,你只能依著我的法子來,讓我們姐妹相爭,如此皇上才……」
「聒噪!」
沈凝暄的話尚未說完,便聞獨孤宸低咒一聲,幾乎瞬間便見他坐起身來,一把將她扯帶入懷,他溫熱的雙唇,快速下落,覆上沈凝暄唇瓣,讓她來不及說出的話,悉數哽在喉間!
想讓一個喋喋不休的女人閉嘴的方法有很多,獨孤宸卻選擇了連自己都震驚的方式。
然,等他自己反應過來,一切已然發生!
呼吸驟然被奪,沈凝暄只覺唇齒之間屬於獨孤宸特有的清雅氣息繚繞徘徊,在短暫的怔愣後,她緊蹙眉心,極為抗拒的抬手向前,想要將他推開。
這是她的初吻,她前世今生,兩世加起來的第一個吻!
雖然,自進宮那一刻起,她便知道,這個吻,必將與自己心愛之人無緣。
但即便如此,卻也不該在眼前這種情形下發生!
憑什麼?!
憑什麼在他毫不留情刺痛了她的心之後,卻可以如此霸道的吻她?!
憑什麼?!
憑什麼他要用吻過沈凝雪的唇,來吻她?!
她不要!
她嫌髒!
————
獨孤宸,你瘋了!
明辨沈凝暄眼底的那分厭惡,獨孤宸暗暗低咒一聲,深邃如海的眼底,一抹暗惱閃過,驚覺自己竟然吻了沈凝暄,他尚不等她有所反應,猛然用力一推,使得她狠狠的跌撞在身後的車門上。
砰的一聲,雖穿著冬衣,卻仍覺後背隱隱泛疼,沈凝暄倏然抬眸,滿眼慍怒的看著獨孤宸。
「出去!」
與其說是在氣著沈凝暄,倒不如說是在氣自己,獨孤宸重靠回枕側,語氣冰冷的命令道。
「皇上的嘴,一定吻過沈凝雪吧?我嫌她髒!你不用趕我,我一刻都不想再與你同處!」眸底的羞澀與憤怒交織,沈凝暄倔強的以手背用力擦了下嘴唇,不曾叫人停車,她匡啷一聲將車門踹開,不等車外駕車的梟青反應過來,猛地身形向前一傾,整個人便躥了出去。
見狀,獨孤宸心下一陣狂跳,霍的坐起身來。
「夫人!」
「夫人!」
馬車外,驚見沈凝暄躥出馬車,榮海和梟青都是一震,而後急忙勒緊韁繩將馬車停下。
「夫人!你沒事吧?」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膽戰心驚的遠遠瞧了眼車裡臉色黑的一塌糊塗的獨孤宸,榮海不用想也知道,這兩位一定又掐上了,只不過這回,斗的未免凶了些……
面有難色的頓了頓,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著沈凝暄的情況。
「死不了!」
咬牙想要站起身來,膝蓋處卻是一陣劇痛,緊皺了眉,卻不曾屈於疼痛,沈凝暄沒有再看獨孤宸一眼,跛著腳一瘸一拐的朝著另一輛馬車走去。
「瘋女人!」
看著她倔強的揚著頭堅毅前行的身影,獨孤宸緊繃的心弦,不禁暗暗一鬆。
忽然意識到什麼,他驚訝抬手,有些不置信的撫上自己的左胸處!
在那裡,方纔那種緊張之後的如釋重負是那麼清晰,清晰到他俊朗的眉宇,都跟著皺了起來。
在沈凝暄跳車的時候,他的心中,有對她的憤怒,還有對自己的惱怒,可在她跳車的那一刻,他竟然……該死的在擔心她!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眼神驟然變得淡漠而冰涼!
車隊,依然在前行。
另一輛馬車裡,殷紅刺目的血,順著沈凝暄的膝蓋,浸濕了她的裙擺。
「夫人,您受傷了,容屬下幫您止血上藥吧?」
手裡拿著上好的金創藥,梟雲幾次想要替她上藥,卻見她一直圈著膝蓋坐在哪裡,始終不曾移動分毫。此刻,她像個受傷的小獸,獨自窩在角落裡,任身上的傷口流血,暗暗舔舐著自己心裡的傷。
獨孤宸說,沈洪濤是養了她,卻沒教會她身為女子,在夫君面前該有的教養。
但是他錯了。
沈洪濤不但沒教過她,連養都不曾養過。
他,只是生了她!
而她卻至今不知,在自己生母慘死一事中,他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不知,有時是快樂的。
最起碼,前世直到臨死之時,她一直生活的無憂無慮。
但是,有些事情,自知曉之後,便成了她心裡的痛!
這份痛,噬骨蝕心,被她小心翼翼藏藏在心底,從來都不曾示於人前!
然而……獨孤宸剛剛的話,卻如刀似錐一般,句句刺痛她的心,聲聲割裂她身上這片從來不容任何人觸碰的那片逆鱗!
是以,從來都步步為贏的她第一次暴了!
這一次,她不再如以往一般雲淡風輕,也沒了早前聰靈慧黠!
這份痛,從一開始,便注定會是她今生的陰霾,想要這片陰霾消失,她便只能報仇!
只忽然之間,她覺得。
自己竟然沒心情跟那對母女玩下去了……
————紅袖添香————
黃昏日落時,車隊抵達客棧,沈凝暄由梟雲扶著下車的時候,獨孤宸已經到了客棧門口,見她一瘸一拐的下來,他淡漠的眸中為微起波瀾。
沈凝暄知道獨孤宸在看著自己,但她卻不曾抬眸看他一眼,只垂首咬唇,陰著臉,忍著痛一步步從他身邊經過。
見她如此,獨孤宸的神情,不禁又是一冷!
「夫人!」
察覺到主子的臉色,梟雲一臉擔心的喚著沈凝暄。
然,沈凝暄對她的輕喚,根本充耳不聞,愣是當把獨孤宸當作空氣,一瘸一拐的上了樓。
進入客房,沈凝暄便一聲不吭的躺在軟塌上,縱是梟雲替自己處理傷口時有多疼,她都從不曾呻吟半聲。
須臾,將金創藥上好,看著一臉隱忍,卻極其倔強的沈凝暄,梟雲替她蓋好被子,卻是忍不住說道:「尊卑總有別,夫人即便心裡再氣,也不該對爺視而不見!」
她不知皇上和皇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從不是多事之人,但卻對沈凝暄這位可以用冷水洗臉,可以腿著流著血卻不哭不鬧的主子有著莫名的好感,都說伴君如伴虎,倘若皇上一不高興怪罪下來,怕只怕受苦的還是沈凝暄自己。
「尊卑?」
沈凝暄冷冷一笑,轉頭看向梟云:「梟雲,你可聽聞過,有哪位皇后,入宮半年有餘,卻還是處子的?」
梟雲一愣,清秀卻素冷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
沈凝暄尚為處子一事,在宮裡雖不敢有人提起,卻是人盡皆知!
自嘲的笑,漸漸渲染,沈凝暄抬頭向上,將視線放空:「當年皇上想要立為皇后之人,是我的姐姐,可長公主到侯府選後之時,卻選了我……皇上一直都以為,是我使了手段,搶走了本該屬於我姐姐的皇后之位……」
「……」
對於主子的事,梟雲知道,自己不該也不能多言。
語氣頓了頓,沈凝暄苦笑著淒然歎道:「新婚第一夜,皇上便說過,我是他宮裡最醜的女人,入宮半年有餘,他到鳳儀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卻在玉妃宮裡,與我姐姐夜夜暗通款曲,而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夫人!」
咂了咂嘴,梟雲的臉色,終是變了。
沈凝暄此刻所言,皆是宮闈秘史,而她跟在皇上身邊伺候,自然比誰都清楚。
但,清楚是一回事,若當事人親口說出,便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沒有理會梟雲的話,沈凝暄苦笑了笑,兀自問道:「梟雲,你可受過斷指之痛?」
梟雲聞言,神情一怔,怔怔搖頭:「未曾!」
沈凝暄再笑:「你可受過毀容之痛?」
梟雲神情又是一變,依然搖頭:「未曾!」
「可是我受過!」
語氣,雲淡風輕的,似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沈凝暄低斂了眸,看向身前的梟云:「皇上一直都在說,我嫉妒姐姐美貌,卻從來不曾想過這些痛……都是我那美若天仙的姐姐,加諸在我身上的!」
聞言,梟雲的瞳眸,陡然大睜,一臉的震驚之色的凝著沈凝暄!
迎著梟雲震驚的水眸,沈凝暄擰眉一笑,輕喃道:「我累了,只是在胡言亂語,你不必當真!」
其實,前世的一切,在今生不曾發生。
而這些,她本可藏在心裡,但眼下她覺得自己心裡好堵!她只是想,或許找個人宣洩出來,自己多少會好受一點。
哪怕,只有一點點!
而少言寡語的梟雲,剛好合適!
「夫人!您先歇著,屬下去與您備膳!」
定定的,看著沈凝暄,梟雲知道,沈凝暄眼底的那抹痛色,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偽裝的,雖然,她不知真正的內情是什麼,雖然,她看慣了生死,但此刻聽了沈凝暄的話,心下卻微微透著酸澀,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是以,在輕歎一聲後,替沈凝暄蓋好被子,她在床前恭了恭身,轉身便要退下。
「梟雲!」
見梟雲要走,沈凝暄再次轉頭看向她。
「屬下在!」
剛走出幾步,梟雲驀地停下,轉頭對上沈凝暄的眼,她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微微一笑,沈凝暄輕聲問道:「若我今日逃了,後果會怎樣?」
聞言,梟雲神情一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皇后出逃?!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鄭重思忖片刻,她神情凝重道:「若夫人逃了,莫說夫人的家人會受牽連,就連夫人在宮裡的近身奴才也會跟著遭殃,其後果不堪設想,而且……」
沈凝暄挑眉:「而且什麼?」
梟雲垂眸,低語:「那時,屬下必定已死!」
「你不會死的!」
早已料到梟雲會是如此回答,沈凝暄苦笑了下,眼看著梟雲出了房間,她暗暗定了定心,掀開被子看著自己受傷的腿,一抹極致燦爛的光芒自她眸間綻放。
她不會逃,只不過,是想些法子,跟獨孤宸分道揚鑣!
————風兒分割線————
翌日,天氣晴好,陽光明媚。
驛館樓下,氣氛冷凝的卻猶如外面的氣溫,寒意逼人!
獨孤宸已用完早膳,卻許久不見沈凝暄下樓,俊逸的眉梢,略微擰起,他面色不悅的放下筷子,抬眉看了眼恭身立於身前的榮海。
「奴才這就請夫人下樓!」
接收到獨孤宸冷凝的目光,榮海忙步履匆匆的轉身上樓。
不多時,榮海去而復返,臉色卻十分難看,在他身後,梟雲亦是一臉難色。
見狀,獨孤宸原本緊皺的眉,瞬時皺的更緊了些:「怎麼了?」
「皇……爺!」
一緊張,便險些喚錯,榮海微滯了滯聲,上前在獨孤宸身前恭身道:「夫人腿傷嚴重,今兒只怕不能再繼續趕路了!」
「怎麼回事?」
眸色微變,獨孤宸抬頭看向榮海身後的梟雲。
昨夜,她只說沈凝暄傷了腿,但並無大礙,今日怎麼就變的嚴重。
梟雲緊抿了抿唇,垂首回道:「如今的天氣,雖已立春,但仍十分寒冷,昨日夫人受傷之後沒有及時敷藥……昨兒一夜下來,腿傷不但未癒,反倒有了凍瘡之兆!」
獨孤宸聞言,心下暗驚,起身便上了二樓。
二樓客房裡,沈凝暄早已等候獨孤宸多時,見他進來,她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賭氣似的別過頭去。
冷冷的掃視她一眼,獨孤宸一步步上前,終是在沈凝暄床前站定。
「夫人!」抬眼察言觀色的瞄了獨孤宸一眼,榮海心中暗暗叫苦,忍不住輕喚沈凝暄一聲:「爺來看你了!」
靜默片刻,終是緩緩回首,沈凝暄到底將視線調轉到獨孤宸身上。
「傷的很重?」
平冷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情緒,獨孤宸的冰冷的雙眼,在看到沈凝暄受傷的腿時,忍不住心下狠狠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