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只因為那場風花雪月太過美好（四） 文 / 煙尾狐1
「本王的人查到了唐雲冉的藏身之地，想跟君夫人你商量一件事情……」慕容君蒼嘴角虛弱的揚起一抹弧度，清冷的眸瞳裡有了一絲極淡的暖光。
「攝政王是聰明人，不可能會白白的告訴臣婦有關唐雲冉的事情吧。說吧，要什麼條件，你才肯說出唐雲冉的藏身之地。」唐肆肆清亮的眼眸裡閃過幾許的睿智和狡黠，不卑不亢的坐到上方的太師椅上，和慕容君蒼說話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慕容君蒼雙手扶著輪椅，語氣虛弱的如棉絮，「君夫人，本王想請你……陪我兩天……」
「陪你？」唐肆肆眉梢微微一挑，眼裡滿是疑惑。薛神醫卻是已經戒備的喊道，「攝政王，做人要積德啊，你看你現在這身子……你就不能在死之前積點德嗎？別以為缺德鬼現在不在皇城裡，你就又可以想歪主意來害人了。這九千歲府就沒有人會覺得你是一個好人，你自己也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啊。」
薛神醫對慕容君蒼是極為牴觸的，這樣的一個惹人厭的人，活著就是浪費糧食，還不如早死早超生呢禾。
慕容君蒼雙唇煞白，並沒有去理會薛神醫的話，只是極為安靜的凝望著唐肆肆，「若是兩天不成，那就一天……如果你擔心本王對你做什麼事情的，可以讓人跟在旁邊，到時候我也不會強迫你做什麼。放心好了，我這樣的人，現在只有等死的份了……咳咳……我不會在死之前讓我的這雙手染上更多的鮮血了……」
說來可笑，他逞了十多年的強了，卻在臨死前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悲的現實，那就是他身旁根本沒有兄弟、朋友，也沒有愛他的人……等他死了後，他這個「犯上作亂」的攝政王或許連進皇陵的資格都沒有了妲。
他好怕啊，怕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沒有什麼可回想，沒有什麼可留戀的，甚至與在他死後，連真心為他落淚的人都沒有。
所以，他才把目光盯向了唐肆肆……只是卑微的希望，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在他生命的最後盡頭，陪著他，讓他在生命終結前的那一刻，回想起以前的一切，不至於那麼的空白清冷。
唐肆肆冷淡的拒絕道，「攝政王，對不起，臣婦現在懷有身孕，不能答應你的請求。」唐肆肆直接拒絕道。
慕容君蒼黑密的長睫微微一垂，在眼瞼處投射下兩小方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眼瞼裡蘊藏的感情。
「那好吧……這是你的決定，本王不會強迫你答應的……」慕容君蒼虛弱的笑了笑，但那笑容裡帶著濃烈的感傷。
「聽到了吧，唐丫頭不答應你的請求。你現在可以走了。」薛神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好端端的一個九千歲府，因為某人的出現空氣中都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管家，等下攝政王走了，讓人好好把他的輪椅駛過的地方好好清洗一遍。」
薛神醫帶著厭惡的口吻哄道。他就是討厭慕容君蒼，沒有他，他的小徒弟也不至於現在要送到鄉下去調養。
慕容君蒼拱了拱手，虛弱的笑著道，「那本王就不打擾了……告辭……」清冷的眸光又深看了唐肆肆一眼，眸子裡的眸光變的幽深了。
他身後的小廝默然的推著他的輪椅離開了廳堂。冬日裡的寒風在他離開客廳後，迎面向他吹來，慕容君蒼虛弱的將身上穿著的裘衣裹緊，可是喉嚨裡又是一陣的麻癢。他克制不住的咳起嗽來，結果是越咳越激烈。
感覺到喉嚨裡湧起一陣腥甜感，下一刻，他便噴出了一大灘殷紅的血跡。鮮艷的血灑在純白的雪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主子，你沒事吧？」小廝連忙將一塊手帕遞給他，慕容君蒼摀住手帕撕心裂肺的咳嗽著，他那副模樣讓小廝的心跟著發顫。
大夫交代過的，他家的主子必須臥床靜養的，可是他執意下床，冒著冷冽的寒風，到九千歲府。這萬一在回去的途中，出了什麼事情，那就不是他可以負的起責的。
「我們回去吧……」慕容君蒼終於止住了咳嗽，他抬頭虛弱的吩咐著小廝。小廝也不敢多說什麼，便又推起輪椅。
九千歲府廳堂外種著幾棵梅樹，一陣冷風吹過，樹上的盛開的梅花便簌簌落下，漫天的花瓣紛紛揚揚。慕容君蒼仰著頭看著，嘴角牽起了幾抹柔和的弧度。
突然的，他臉上的笑容一凝，雙眼瞳孔一聚，虛弱的身子就直接僵硬的往輪椅的椅背上一跌。
「主子……」發覺慕容君蒼的不對勁，小廝便開口喚了幾聲。可慕容君蒼早已就失去了意識。小廝一急，連忙喚人，「不好了，快點救人啊……」
雖然薛神醫不想救人，但也不能真的讓慕容君蒼這個喪門星死在九千歲府啊。這樣對肆肆腹中的孩子可不吉利。不得已的，他才施針救人。
但在替慕容君蒼把完脈後，他也驚到了。慕容君蒼的脈象紊亂無序，脾胃氣虛，是真的沒有幾天活頭的脈象了。他把這消息告訴給唐肆肆，唐肆肆看了眼昏迷的他，心裡也沒有生起多少的同情。
等慕容君蒼醒來時，他看到的便是坐在他床邊的唐
肆肆和站在她身側的薛神醫和青兒。唐肆肆讓青兒餵給他一些水，慕容君蒼喝了一些溫水後，身子才好受了些。他抬頭，對唐肆肆道，「謝謝你肯救我……」
「不用謝，我是在給我自己的孩子積德。」唐肆肆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便從椅子上站起身，要扶著青兒的手要離開客房，臨到門口時，她輕飄飄的又補充了句，「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回你自己的府上吧。」
慕容君蒼眼簾微闔，虛弱無力的回答了一個「好」字。
薛神醫咂了咂唇，雖然心裡不想和一個快要死的人多廢話，可嘴裡還是忍不住，又尖酸道，「你以前要是少造這麼多孽，你現在也不會這樣了。報應啊！」
憤憤然的留下這麼一句話，薛神醫也離開了慕容君蒼暫住著的客房。慕容君蒼臉色蒼白的笑了笑，這一回笑容裡，更多的是對自己的自嘲。
第二天清晨，青兒剪了幾枝梅花用來當做插花，唐肆肆笑著拿了一枝梅花放在鼻翼下輕嗅著。
「青兒，等下讓人再去摘些好看的梅花，也給舅母那裡送去。」唐肆肆吩咐著，青兒應下，便又心細的給唐肆肆拿了一件白獺兔毛大氅給她披好。
等她用好早膳後，管家就領著府裡的幾個管事的來向唐肆肆回稟府裡的這些日子來積攢下來的一些需要她這個當家女主人做決斷的事情。
君姬洛沒有納妾，也沒有招惹過別的女人。這樣的話，九千歲府後院的事情處理起來其實挺簡單的。大概兩盞茶的時間而已，她便將日常生活中會遇到的一些瑣碎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可過了不久，又有下人來報，說昨日裡在他們府裡昏倒的攝政王今早執意的下床，現在正在院子裡吹著涼風呢。其他人去勸他，他都無動於衷，指明了要唐肆肆去見他。
唐肆肆的好心情在聽到「慕容君蒼生」四個字後，就戛然而止了。不得不帶著幾個丫鬟和管事的去了府裡的後院。
王府的花園裡，一樹樹紅梅在風中振舞。
紅梅下，穿著白色貂絨大衣的慕容君蒼仰著頭坐在輪椅上看著樹上的梅花。
聽到一陣走路聲，他低下頭去看，就看到唐肆肆由著人攙扶向他走來。她瑩白素淨的小臉被寒風凍的緋紅，眉目如畫，清眸流盼，讓人看著就不想移開目光的視線。
「攝政王，你都能下床了，看來身子應該也沒有什麼大礙了。臣婦已經讓人安排馬車了，等下會有人送你回去的。」唐肆肆來到他的面前，十分不客氣的對慕容君蒼下達逐客令。
「君夫人，你既然都已經到了這裡，就陪下本王吧。」慕容君蒼伸手往半空中一接，便有梅花的花瓣落在他的手心裡。
「本王昨夜做夢又夢到……本王的母妃了。母妃說要來接本王去一個一年四季都春暖花開的地方……她還說到了那裡，我們母子兩就永遠都可以不用分開了……」
慕容君蒼神情恍惚，眼神的焦距也渙散。
唐肆肆也仰頭看著一樹樹的紅梅，心裡對慕容君蒼還是沒有多少的同情心的。「攝政王，你不用跟我說這一些，我的同情心是用來憐憫弱者的善良的人，而不是給你這樣的人。」唐肆肆冷淡的說著，對敵人的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慕容君蒼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唐肆肆的話似的，他繼續喃喃的開口道，「君姬洛應該從來沒有跟你講過我和他的事情吧。我的母妃曾經癡愛與他的二叔。後來，為情所困的母妃始終是放不下她愛的男人，便選擇了自縊。她走時，我的年齡還很小，我親眼看著我父皇在知道她自縊後，趕過來瘋狂的抱著她痛哭的景象……」
紅色的梅花如霰雪般洛在他的頭上、衣服上……
他繼續的說著道，「在那一刻，雙腿不能走動的我便清楚的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在那深宮內院裡，以後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了。呵呵，當然，你們可能都會覺得我父皇很寵我，所以即使我沒有母妃了，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可是……我之所以深受父皇的寵愛，靠的也只不過是他對我母妃的那一點涼薄的愛意而已。但君王的那一點薄恩又能維持多久呢？」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悲慼，清冷的臉上已經被某種濕潤的液體打濕了。
「五歲時，父皇讓宮裡的容妃來照顧我。容妃最是會陰奉陽違了，在父皇面前她總是裝出一副慈母的形象，對我非常好。可只要父皇不在的地方，她總是對我非打即罵。
六歲時，雙腿染上寒疾的我也是在這個時節裡被容妃推入冰冷的河裡的。七歲時，容妃靠著我得了父皇的恩寵，終於懷了我父皇的孩子。
八歲時，有了孩子的她把我當成累贅了，經常讓人把我關進黑漆漆的小屋裡，然後餓上好幾頓的飯。而且還經常在我父皇面前挑撥我們的父子的關係。後來，她為我父皇生下了一個皇子，可你知道為什麼宮妃冊子裡再也沒有容妃和她孩子的名字嗎？」
慕容君蒼說到這時，便向唐肆肆看來，清冷面龐微微一笑，難得的清俊儒雅。
唐肆肆勾了勾唇，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可慕容君蒼似乎也並不準備從她那裡得到答案，他十分開心的自問自答著，「因為我設計讓容妃有了『姦夫』，被我父皇當場捉姦的她和她的皇子，都一併被我父皇給除掉了。容妃在臨死前用最惡毒的話詛咒我。可我知道，我沒有錯！如果我不把她除掉，她總有一天會把我給除掉的。」
唐肆肆微微皺了皺眉頭，以慕容君蒼的性子，她知道即使他只有九歲，他也一定能做出他說的那些事情的。
花雨中，慕容君蒼聲音的音調陡然變的尖銳，「我父皇薄情，其他的皇子又都視我為眼中釘……我只能一路的逼著自己心狠手辣下去。如果這世上沒有一個君姬洛，可能我的大業已成……可惜。老天從來沒有站到我這邊。我這一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你舅舅上門讓我幫忙娶你時，我拒絕了。如果我當時娶了你，咱們兩或許也能過著相敬如賓的日子……」
慕容君蒼講到這裡時，已經悲慟的再也講不下話了。他這一輩子活了二十載，渾渾噩噩，忙忙碌碌，卻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覺得自己是可悲、可笑的……
「嗚嗚……」悲從心中來，慕容君蒼俯下頭低哭了起來，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面，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他的生命隨時的會終結，可那些他曾經恨過、曾經嫉妒過的人卻還會好好的活著……光是這麼想著，就覺得辛酸、無奈啊……
唐肆肆捲翹的眼睫毛輕眨了眨，「不！攝政王你應該慶幸你當初沒有答應我舅舅的請求。若是肆肆真的嫁給了攝政王，攝政王一定會不開心的。我這人，有些小冷漠、自私、矯情、還會使小性子，也不會用什麼好話去哄男人……這樣的我，根本不是攝政王心目中對賢妻該有的定義。即便你當時真的娶了肆肆，咱們也會成為一對怨偶。
而你現在之所以後悔，無非是因為九千歲而已。你覺得九千歲娶了我，我們夫妻感情好，所以你後悔，你覺得若是你娶了我，就沒有九千歲什麼事情了。所來說去，你這心裡無非就是一個『妒忌』而已。
攝政王，雖然不想再打擊你，但我不得不實話實說一句，九千歲是個有本事讓自己過的風生水起的男人。即使沒有肆肆，他娶了別的女人，他也會把日子過的很滋潤。而我和你，顯然都沒有他這個本事。」唐肆肆的情緒被他剛才講述的那一段身世稍微的影響了下，所以的嗓音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
「攝政王，命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不珍惜。我們也不會替你珍惜的。我勸你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體裡。」最後留下一句話，她轉身，唐很果決的讓青兒扶著她離開。
在她的後側，慕容君蒼突然開口道，「唐雲冉在離皇城不遠的清河鎮上，我的人說，她抓了一個男子，強行逼著=那個男子娶她，這些日子她就在忙著那個男人的事情……你自己小心提防些她吧……那個女人現在惡毒的像一條亂咬人的狗，即使你不去找她，她也會找上你的。」
「謝謝你！你自己也好好保重吧！雖然你很可惡……但作為跟你結過怨的仇家，我不會原諒你之前對我們做過的那些傷害的。但我能做的事情只有控制自己，盡量不用惡毒的話咒你死……也希望你下輩子生下一個普通人家……」唐肆肆腳下的步子微頓了頓，輕聲的說了句，隨後才起身離開。
慕容君蒼盯著花雨中她離去的身影，心裡砰然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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