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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模糊的記憶 文 / 雨歇風簷

    淨月島後山有一片不大的湖。靜靜的躺在一個峽谷之中,彷彿一個在母親懷抱中安睡的嬰兒,安詳寧靜。

    身後是漫漫的一片紅楓,林間落滿的火紅的葉子。風一吹,天下便下起了紅雨,紛紛揚揚。有些落到水面,擾了一池寧靜。

    這兩天倒是過得平靜,只是一想到與師兄的子時之約,我心裡就堵得慌。

    小杏在林間撿了一會兒楓葉,就坐到我旁邊。啪的一下將一片楓葉貼在了我的額頭上,問到:「涼兒,你在煩惱什麼?」

    視線被遮,我順勢仰頭,長歎一聲,道:「想不通啊,師兄有什麼話直接跟我說清楚不久好了麼?弄得這麼神秘,存心的不讓本少爺過得安生!」

    「涼兒,你晚上會去的吧?」

    我又歎了口氣,天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躺下來,望天,天湛藍湛藍的,如同寶石一般的顏色。

    小杏沒再說話,也沒有再跑到林間玩耍,靜靜地坐在我旁邊,杏子般的大眼望著湖面,素白的小臉愈發沉靜。

    「我好像來過這裡。」

    ……

    好半天才知道是小杏在說話,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見他用手捂著腦袋,兩道秀氣的眉毛擰到了一塊兒,痛苦又迷茫的樣子,說道:「我好像以前到過這裡,但是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心想莫不是這小屁孩子想起什麼來了吧,於是趕忙坐起來,焦急的問道:「小杏,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這個地方你熟悉嗎?」

    小杏茫然的搖頭:「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好奇怪,涼兒,這片楓樹林的後面,是不是有一片竹林,好像還有一個山洞?」

    我點點頭,小杏說的一點沒差,那片竹林裡面是淨月島的禁地,雪華洞。這些天小杏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沒有帶他去過,也沒有誰在我們面前提過。小杏對那裡有映像,也實在是太詭異了。

    「涼兒……」小杏捂著腦袋眼巴巴的望著我,道:「頭好痛……」

    我見他一張小臉都皺到一塊去了,趕忙抱起他:「小杏乖,不痛不痛,我這就帶你去找阮老頭看看。」說罷便往滿月閣跑去。

    小身子不停的發抖,我看他腦門上都冒出細密的汗珠來了,更加的不敢怠慢,跑得飛快。

    但是小杏的樣子越來越難過,兩隻小手絞緊我胸前的衣衫,喘不過氣來。

    我邊跑邊道:「小杏,乖乖的,再撐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了。」

    眼看滿月閣就在前面了,我心裡一喜,正準備告訴小杏,低頭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下來,只是眉頭還皺著,閉著的眼睛倏忽間睜開來。

    我腳下一頓,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眨眨眼睛,再看時,小杏的眸子已經恢復了清明,看起來很是疲累。

    難道剛剛那雙如同盛滿了血一般駭人的紅色眸子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我吃吃的連話都講不清楚了:「小……小杏……」

    小杏此刻慢慢緩了過來,見了我的神色,一驚,虛弱道:「涼兒……我……」

    話未說完,身旁疾風一閃,小杏一聲驚呼「涼兒——」

    待我反應過來,手上已經空了,一個月白的身影閃進林子,瞬間失了蹤跡。

    「糟了!」

    懊惱的叫了一聲,剛想去追,突然覺得奇怪,摸著腦袋想了想,「哎呀」一聲,趕緊拔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落月閣,暗香浮動,醉人心脾。我跑進去,看見滿院子的酒缸子。

    「笑笑,笑笑,你小子給我出來,你爺爺我回來這麼多天都不來看我!」我一腳踢翻一個酒罈子,裡面的酒灑了出來,弄得院子裡的香味更濃。

    「哎呀,我說慕二少,每次來你都要動我的寶貝,我不是早給你下過禁足令了嗎?」

    說話間,一個白衣的青年從偏門裡走了出來,清秀的面龐,常年浸在香酒裡的眸子暈染著散不去的醉意。

    我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千呼萬喚不出來,被本少爺踢翻一個酒罈子就跑得比馬還快!本少爺不這麼做你會現身麼?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都快死了也不見你來看看我,我慕二少爺在你心裡就連一隻酒罈子都不如麼我?」

    我邊說著邊粘上去,在他身上左摸摸又摸摸,將他的衣服揉得一團亂。

    他奮力將像只章魚一樣黏在他身上的我扒下來的時候已經出汗了,哪還有什麼力氣管什麼酒罈子!

    這個人天生是愛整潔的,推開我之後理了理衣裳,才拍拍袖子,道:「行了你,我還不知道你想什麼嗎?那小孩是我搶了,現在正在裡面睡著,沒什麼大礙。你若是陪我喝上兩罈好酒,我就讓你將那小子帶回去,怎樣?」

    我狐疑地看著他:「你將小杏奪過來就是為了引我來陪你喝酒?」

    笑笑一巴掌拍到我腦門上:「你這小子鬼精靈,我引你來,自然是有話要告訴你,進來吧。」末了又補上一句:「我前兩天剛從院子你挖出兩罈陳年桂花酒。」

    一聽到桂花酒,我便屁顛屁顛的跟著他進門。見到小杏果然安穩的在笑笑的床上睡著,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我探了探他的額頭,沒有發燒,於是也就放了心,大刺刺的在桌邊坐下,等著笑笑上酒。

    笑笑抱來一個酒罈子,剛撕開封口,一股濃郁的桂花香便飄了出來。我貪婪地嗅了兩口,有些飄飄然了。

    不管什麼時候,喝酒都是最暢快的事情,特別是和笑笑一起喝酒。

    笑笑拿了兩隻大碗,一邊給我滿上,一邊嘮叨:「你的傷還沒好吧,今天不可多飲,一壇就夠了。」

    我一口咕下,叫到:「爽!」又聽到他提起我的傷,於是道:「什麼傷啊,要不是阮老頭最後給我劃上一刀,我老早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笑笑瞥我一眼,也嚥了一碗酒,挑眉道:「你現在不也活蹦亂跳的麼?都敢來落月閣踢酒罈子了!」

    我白他一眼:「還不是你搶了我兒子!」

    笑笑一口酒噴出來:「你兒子?」指了指一旁睡著的小杏,「那小子?」

    我挑眉,一副「他就是我兒子,怎麼了」的樣子看著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笑到:「你兒子,跟誰生的?莫不是慕燼那小子?」

    我臉一紅,在桌子地下踹他一腳:「胡說什麼,老子是男的。」

    笑笑吃痛,喝了口酒:「我也沒說你是女的!」

    我變踹為踩,不解氣,還在腳底下攆了攆。

    笑笑一張嬌俏的小臉擰成了脫水毛巾,連碗都端不穩了。

    我咬著牙道:「臭小子,不許再胡說了,說正事!」

    「好好好,說正事,說正事。」

    笑笑又給我斟了一碗酒,看我喝下,才笑瞇瞇地道:「慕二少,慕大少爺約你子時私奔,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一口醇正的桂花酒就這樣被我噴了出來。

    連連咳嗽幾聲,我耳根子都燙得可以烤紅薯了,狠狠地威脅道:「你小子再胡說小心本少爺將扒光你的事情昭告天下!」

    這下輪到笑笑臉紅了,他在桌子底下踹我一腳:「你小子不要老拿這種事情說事好不好,從小到大都被你威脅著,我遲早會殺人滅口的!」

    看他急,我心裡高興,又一口桂花酒下肚,心情更爽:「從小到大你哪次不是這麼威脅本少爺的?要是真要滅口,你還用得著等今天麼?」

    笑笑又踹了我兩腳,然後一本正經道:「哎,慕涼,你剛剛已經看到了吧?」

    他話題轉換太快,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愣住了:「什麼?」

    笑笑指指床上的小杏:「這孩子,他的眼睛。」

    我驀然想起剛剛那一雙染血的紅瞳來,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問道:「你知道?」

    笑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全島上下,將這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恐怕就數師父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慕涼,雖然很捨不得你,但是你這次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我吃驚,停下來:「為什麼這樣說?」

    笑笑搖了搖頭,道:「理由麼,你還是去問你的寶貝師兄去吧。我只告訴你幾句話,這孩子的身份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若是執意要將他帶在身邊,今後定然麻煩不斷。」

    我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這世上了。」

    笑笑一愣,隨即也了然一笑:「我就知道,所以才在這裡提醒你。」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腮幫子,「現在淨月島已經沒有幾個你能夠信任的人了,還是趁早離開這裡吧。」

    我皺著眉頭想他的話,似乎暗藏著什麼玄機,但是一時又完全沒有頭緒,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越想越痛。直到笑笑在旁邊搖搖我的肩膀:「慕涼,你怎麼樣了?」

    「頭好暈!」我擺擺腦袋,暈沉得厲害。

    笑笑在一旁歎了口氣:「你沒有時間再考慮了……」

    我剛想問「什麼」,卻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

    之後感覺到有人在拍我的臉,睜眼便看到小杏趴在床邊,望著我,說:「子時快到了,你還不起來麼?」

    我啊呀一聲,道:「糟了!」趕緊爬起來奔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來,站在房間裡愣了片刻。

    「涼兒,你怎麼了?」小杏仰著腦袋望著我。

    我擺擺手,道:「沒什麼!」

    又拉著小杏奔出門去。

    碼頭幾盞紅燈燭火明滅。長長的棧道上,一個被月光拉長的頎長身影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彷彿與夜色融合成一片。

    聽到我們的響動,師兄回過頭來,似乎輕笑了一下。但是卻沒多說,直接招呼我上船。

    我們坐的並不是尋常出海的客船,反倒像一艘破舊的漁船。我盯著那個船夫看了許久。

    師兄道:「別看了,是從外面雇來的。」

    我「哦」了一聲,便安安分分的坐著,也不知道說什麼。

    「為什麼會來?」師兄突然問,並且很少有的側過身來,美麗的桃花目映著一片星城直視我的眼睛,那眸子清淡如許,不帶一絲波動,堅定得如同遠山的磐石。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這樣看我,一時間心裡書有些不該有的情緒蔓延,心慌極了,不自然的扭過頭,道:「沒有什麼,只是想出去玩玩而已!」

    然後又小心咕噥:「那個笑笑真多事,竟然把我弄暈了……」

    師兄發出一聲輕笑,也不再看我,兀自去看海上的風景。

    那一夜,海風出奇的溫柔,大海在我們腳下起伏。

    月色投進海面,在漁船後面拖出一條長長的玉帶,銀光閃閃。

    四周除了水和天,什麼都看不見。

    幾乎有一刻,我覺得,這世間就只有我們三人。

    渺小,但,僅此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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