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8 誰試探誰 文 / 顧小丫
雖然外面依舊吵鬧,但是顧府的夜晚仍然如往日一般寂靜,碧雲在房內點了檀香,淡淡的香味兒散出來,令整個屋子都變得迷濛起來。
舒安夏半瞇著眼,慵懶地靠在金絲細軟靠墊上,指尖的紫金護甲輕輕地叩擊著琉璃桌面,春梅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派景象。
舒安夏聽到響動,耳朵輕輕動了一下,黃鶯般的聲音淡淡出口,「人來了?」
「派人回絕了,說身體不適。」春梅為難地搖搖頭,答道。
舒安夏依然沒有睜眼,手指輕輕擺動了兩下,春梅會意,放下手中的東西,退了出去。房內再次恢復了安靜,舒安夏的水眸輕輕轉動了幾圈,這早就在她預料之中,不是麼?
輕歎了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沾上了茶盞中透明的茶水,幾個娟秀卻不失靈氣的字,若隱若現。
不想見她麼?那她就去見見她吧!
舒安夏一個靈巧的起身,就從籐椅上站起,緩步走到衣櫃前,挑了一身玄色正衣,將髮髻挽起,插了三支金步搖,碧雲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對鏡梳妝的舒安夏,愣了一下。
「三少爺晚上要回來嗎?」碧雲訥訥道。
舒安夏怔了一下,轉過頭斜睨她。
碧雲瑟縮了一下,繼續解釋,「這大晚上的,看三少夫人你梳得這麼正式,奴婢以為三少也要回來了。」
舒安夏輕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碧雲一番,惠人一向跟碧雲感情不錯,所以碧雲也是今晚的不可或缺的部分。
碧雲穿了一身青色花裙,外面罩了個套子,手裡攥著一個小式油盞,小臉紅撲撲的。舒安夏輕笑一聲,走過去擰了一下她的俏鼻,就出了房門。
碧雲嘟著嘴跟在後面,其實知道晚上要出去,碧雲已經隱約猜到了一些由頭,所以當舒安夏可以裝扮的時候,碧雲也跟著調侃了幾句,但是舒安夏和碧雲的心裡都知道,無論如何,將要見的那個人,也都是他們的敵人。
雖然天氣轉暖,但是春季的夜晚依舊有些冷,舒安夏的披風已經換成雙層金絲絨的,雖然比起裘皮保暖程度差了很多,但是卻有個大大的好處,在披風夾層中,藏很多東西也不被發現。
舒安夏緊了緊手指,兩個輕淺的腳步聲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清晰。
「三少夫人,您說——」碧雲張了張嘴,話說到一半,卻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
「有話就直說吧!」舒安夏歎了一口氣,碧雲跟惠人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相互照拂相互幫忙,尤其是碧雲是個死心眼,她一直都不明白,也想不通為何惠人會出賣他們。
其實,舒安夏開始猜到惠人背叛的時候,心裡也是十分氣憤,但是轉念一想,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某種目的或者某種陰謀而活,惠人定然不是後來背叛她的,而是從進入舒府的那一刻,就是陰謀的開始,所以,她也不再糾結。
但是她不能原諒惠人的,就是她對顧瑞辰的覬覦,她可以原諒她的身不由己,但是絕對不會容忍她想染指她丈夫的這份心。
碧雲試探著看了一眼舒安夏不善的臉色,湧到嘴邊的話,還是沒說出口,這時,兩人一來一去間已經到了三房的園子,舒安夏輕輕斂起黛眉。
三夫人是個張揚的人,所以即使三房的經濟照比她們長房差了很多,但是三夫人依然會把場面活兒做好,比如說這夜間的燈火。
前幾次她晚上出來,整個顧府中,就耀眼明亮的,就是三房的園子,然而今日,裡面已經熄滅了大半油盞,隱約可見的燭火一名一滅,星星點點。
舒安夏瞧了一眼月色,給碧雲使了個眼色,碧雲趕忙便上前一步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眼生的婆子,她不耐煩地掃了一眼碧雲和舒安夏,「什麼事兒?」
碧雲本想客客氣氣地說拜會一下,結果一看婆子的態度,她直了直脊背,「我們家三少夫人來探望三夫人,麻煩通傳一聲。」
婆子一聽「三少夫人」明顯愣了一下,探究的目光就向舒安夏掃來,舒安夏淡淡地揚眉,目光清冷卻不失風度。
婆子尷尬地扯扯嘴角,「三夫人已經睡下了,麻煩兩位改日再來。」
碧雲嘴角狠狠地抽搐,剛要開口,便聽到一聲清冷帶著威嚴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放肆!」
婆子愣了一下,碧雲也愣住了,跟著婆子的視線一齊轉頭,只見舒安夏緩步走上前,氣勢凜然地瞪著婆子,「你到底懂不懂為奴之道,你們家主子病了,別人來探望,你連通傳都省了,就直接拒絕?試問,你有這個權力嗎?憑你的身份,能給本夫人下逐客令嗎?」舒安夏說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眼底卻滿是寒意,絲毫不讓。
婆子瑟縮了一下,灰頭土臉地行了個禮,說進房通傳。舒安夏擺擺手,滿臉的不耐煩。
待婆子一走,碧雲趕忙轉身,「少夫人——」
「看她向府中之人嗎?」
碧雲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肯定地搖搖頭,「不像!」。
舒安夏頷首,她也覺得不像,雖然說他們長房和和三房走動並不頻繁,但是因為在一個府內久了,就算是新進的婢女丫頭,也會有些眼熟,更別說婆子了。
府內每個新進的婆子,要由管家帶著,去拜會每個園子的主子,所以,她十分確定,剛剛的那個婆子,她並未見過,而那個婆子在看她的時候,眼中極快地閃過了一抹複雜之色,所以,她故意用府內的規矩來說事,如果婆子心虛,定然會進去通傳,如果她熟悉府內規矩,就定然要反駁她。
主子生病,交代下人不接見任何人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婆子被她的言語訓斥過之後的反應,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想法。
過了沒多一會兒,園子裡面內室燈亮了幾盞,剛剛通傳的婆子趕忙從裡屋跑出來,「三夫人有請二位。」
舒安夏挑了挑眉,又看了婆子一眼,婆子頓了頓,趕忙低下頭去。
三房的園子和內室的主房只見,有一條狹長的小路,從園子外雖然可以直接看到門,但是進了園子走過去,就要繞上兩個轉彎,舒安夏和碧雲到了門前的時候,剛剛的婆子已經看不見了,舒安夏輕叩了幾下門,聽到裡面有了回應,便推門而入。
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撲鼻而來。出於醫者的專業,舒安夏立即辨出了這藥中有大黃、甘草等幾味常規藥材。
「三嬸子!」
一臉病容的三夫人已經一身裡衣下地,臉帶歉意,「這幾日天氣轉暖,我就脫了幾件裡衣,哪知道還是受了寒,因為一直不舒服,所以睿園邀請了幾次,我都只好回絕了。」三夫人虛弱的笑笑,沒有了往日的盛氣凌人之勢。
舒安夏彎起唇瓣,「侄媳不懂事,不知道三嬸子生病,要不然,理應是侄媳來探望,哪裡能邀三嬸子前去,還請三嬸子見諒!」舒安夏說著,趕忙福了福神。
三夫人搖搖頭,乾枯的手指拉上了舒安夏的手腕,「都是一家人,說哪兒的客氣話,都進來這麼長時間了,趕快過來坐!」三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舒安夏往桌邊走。
舒安夏手臂顫了一下,出於本能地脫開了三夫人冰涼的手指,這個溫度——更像死人。
三夫人尷尬地收回手,「近日裡也不知怎麼了,總是渾渾噩噩的,身子也就每況愈下了,原本就是一個小小的風寒,卻弄得像是大病一場一樣。」三夫人自嘲地說著,眼神不經意間瞄了碧雲一眼。
碧雲在一旁觀察了半天,也沒看出些端倪,三少夫人進門前叮囑她,讓她觀察每個人的言談舉止,是不是有熟悉的地方,但是她進來之後,這個屋子就三夫人一個人,她看起來像是真的病了,並沒有什麼異常或者她熟悉的舉止。
因為心裡有事兒,所以當三夫人不經意瞄向碧雲的時候,碧雲不禁掬了一把冷汗。
舒安夏沒有注意到兩人的暗潮洶湧,輕輕落座之後,翹起唇瓣,「三嬸子,您還記得前些日子您跟侄媳說的事兒嗎?」
三夫人愣愣,眼底閃過一抹不解,「什麼事兒?」
「就是您要入股我們舒家城郊那兩間鋪子的事兒啊!您怎麼這麼快就忘了?」舒安夏嘟著嘴,有些不滿道。
三夫人皺了皺鼻子,手指揉著頭,滿臉的不解狀,「入股鋪子?」
「是啊!您不會連你說要入股多少銀子都忘了吧!」舒安夏一臉怨念地望了她一眼,好像指責她一個長輩,竟然對小輩食言一般。
「啊——嬸子最近生病,總是忘事兒!」
舒安夏心裡冷笑,看來她的下句話就要說,「她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事兒了吧!」
舒安夏揚揚眉,而垂著頭的三夫人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可是,嬸子怎麼也想不起來說過這句話,你——是不是記錯了?」三夫人一臉茫然地看向舒安夏。
舒安夏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那可能是侄媳記差了,時候不早了,三嬸子先休息吧!」舒安夏說著福了福身,就出去了,碧雲不解地撓撓頭,趕忙也跟上舒安夏的步子。
看著那兩個離去的背影,身後的「三夫人」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容,她故意去打聽顧瑞辰的事兒,就是要引起舒安夏的注意,然後又三番五次的推脫,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有問題,於是她就親自上陣,她伺候舒安夏那麼久,當然知道舒安夏的本事,那日跟蹤她之後,舒安夏就一定會想辦法揪出她,所以,她故意反其道而行引她前來,讓她試探,她倒是想看看,舒安夏還會出什麼招!
出了房門的舒安夏,嘴角勾起一抹瀲灩的笑容,惠人的功力見長,竟然知道主動出擊,故意引她了。原本惠人的計謀是不錯,故意引她前來,然後又故意坦然說不知道,躲過她的視線,但是惠人兵行險招,卻疏忽了一個細節——三夫人是斷掌女,她最排斥的就是用手去接觸其他人,而惠人想著,大宅門的女人們,為了表示親近,都用手去拉人,所以就忽略這一點,再加上惠人那低於常人的溫度,自然就讓她露了馬腳!
敵我交戰,最難搞的就是一個在暗一個在明,而如今惠人既然主動引她入局,那麼一切都好辦了。
好戲,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