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吹糖人 文 / 蘇子青
六月的江南,正是陽光明媚的好時節,輕風微送,百花爭艷,此時搖搖晃晃的成若蘭,已經逛了大半個平江縣,最熱鬧的就是正街,有雜耍的,有說書的,有街頭小販,還有山裡獵戶自己做的各種毛皮,看的她應接不暇。
這時她正杵在吹糖人的小攤面前,眼神複雜的看著攤主吹著糖猴,成天立就站在她身後。
吹糖人,這種民間藝術,在現代已經失傳了,只記得好小好小的時候,孤兒院隔壁不遠的出租屋裡,住著一個老人,經常挑著擔子去市區吹糖人掙錢。
每天晚上回來路過孤兒院的時候,總是把擔子上沒賣完的糖人送給她吃,所以她的記憶裡對那個老人特別的親切,如同親人一樣的親切,只是可惜,她6歲後就再也沒有在傍晚的時候,等到糖人了,後來聽院長媽媽說,老人挑擔子回來的時候,被車壓死了,家裡連個親人都沒有,最後市政出錢給老人火化了事。
那時她哭了好久,拽著手裡的半根仙女糖人,硬是一口沒吃,後來天氣熱起來,糖就化了,她也哭了……
沒人知道她哭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心裡早就把老人當成了親人。
眼前的老人,雙手粗糙,手指上的裂痕,看的她心裡泛酸,這需要做多少的農活熬成這樣啊,頭髮稀鬆蒼白,身體佝僂,一個年紀這麼大的老人,都要出來為生活奔波,他的親人呢?為何放任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出來討活。她只感覺眼前模糊,囁囁嘴,半天沒有問出來。
老人把手裡吹好的糖猴,掉轉過來,從猴屁股那裡,往猴肚灌了一勺糖蜜,再把入口封好,用竹棍固定,一個活靈活顯的猴子,站在棍子上抓耳撈腮,模樣格外的生動。老人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細小的美工毛筆,一點一點為猴子做最後上色的點綴,一邊對身邊站著一男一女的孩童說道:「莫急,莫急,就快好了。」
待他為猴子點上眼睛後,放下筆,笑呵呵的把猴子遞給男孩,孩子小心翼翼的在他手裡放下一個銅錢,便歡快的跑開了。
老人抬頭望了眼成若蘭,泛起嘴邊的笑意說道:「小哥兒,你想要什麼樣的糖人啊。」
她一愣,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我想要一個仙女的。手上要提著花籃的那種。」
成天立揚了下眉。不解她為何對糖人感興趣。但一想到她必竟還只有十二歲。露出孩子心性。也很正常。便隨她去。
「好。小哥兒。你等一下哦。」老人點了點頭。從木桶裡挖出一團淡黃色地糖漿。套在吹管上慢慢地吹起來。不消一會。就有了一個稚形。看地成若蘭心裡甜如蜜糖。所性蹲了下來。仔細地看著。
慢慢地。老人手裡地仙女。有了手。有了頭髮。老人從攤子前地小陶罐裡挖出各種顏色地糖漿。替仙女著衣。再拔出糖絲。做仙女手上地飄帶。只是眨眼間。仙女就已經活靈活顯了。
突然。右邊飛速地跑來一個少年。慌慌張張地朝這邊喊:「劉爺爺。你快回去吧。劉奶奶不行了。」
老人手一頓。慢慢地哆嗦。臉上露出慌亂地神情。轉過頭望向少年來地方向。神色恍惚。
「劉爺爺。快走吧。您地擔子我來挑。」少年不容分說地收拾起老人地擔子來。
老人手垂了下來,把完成一半的仙女糖人,遞到成若蘭面前,哆哆嗦嗦的哽咽道:「小哥兒,這個老漢送給你玩吧,家裡有事,要走了。」
成若蘭木然的接過糖人,從這寥寥幾句,她已猜出,老人的內人出事了,他臉上的悲愴,讓她心裡泛酸,糾結了起來。見少年挑起擔子,拽著老人琅琅蒼蒼的往回走,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
成天立眉峰一揚,輕聲說道:「若蘭,人家家裡有事,我們也回去吧。」
她背對著成天立,望著前行的老人,搖了下頭:「我們去看看吧,也許能幫上點忙。」
少年和老人走的急,也沒發現他們在後面跟著,東轉西轉的,就出了東門,外面是農材,六月的江南,正是水稻飄香的時候,綠油油的水稻,隨風泛綠波。少年拉著老人從鄉間小道走,轉過一個山蚴,落入眼簾的就是一處小小的山村,大概十幾處木房,零零落落的建在山腳下。
穿過田梗,少年和老人停在一處靠山的木屋前,屋裡傳來一道哽咽的聲音:「娘啊,兒不孝,您和爹含辛茹苦的把兒養這麼大,兒子卻一點用也沒有,功名考不上,還把家裡的錢都花光了,害的娘生病,連大夫都請不起,兒不孝啊……」說完傳來悲痛欲絕的哭聲。
聽的成若蘭心裡糾結的更深,老人聞言也怔怔的站在門口不進去,佝僂的背,顯的淒涼又沉重。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屋裡的男聲,哭的無助而幽長,無人不聞之傷心。
少年抹了把眼裡的淚花,轉過身來,正欲去扶老人,視線卻對上了尾隨而來的二人,眼中露出迷茫,輕呼了一聲:「你們怎麼跟來了。」見她手裡拽著那根沒有完成的仙女糖人,眼裡露出一抹鄙夷,接口說道:「今兒個劉爺爺不做生意,你們不要打攪。」
顯然少年是誤會了,以為她跟來是因為糖人沒做完,來看戲的。
老人也轉過頭來,眼裡已經濕了半邊,看了她們一眼後,在少年的摻扶下,慢慢的走進木屋,屋裡傳來幾聲哽咽的招呼:「老哥兒。」
她心裡糾結的慌,正想走過去看看,就被成天立拉住,望著她搖搖頭,成若蘭扯了下嘴角,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掙脫他的手,鎮定的往木屋裡走去。還未進門,就聽到剛才的男聲哭喊道:「娘啊,您醒醒,娘啊……」這時屋內的哭聲越來越多起來,感覺至少有四,五個人在哭。
她踏進木屋,迎面撲鼻而來的就是一陣的霉臭味,像是堆積了幾年的臭襪子,光線也很低暗,主人房裡站了四男兩女,趴在床邊哭的正是叫娘的男子,老人就站在男子的身後,少年站在另外一個中年男人的身邊,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名少女,都傷痛的望著床上的老婦低聲抽泣。
她將視線移到床上的老婦身上,只見一臉的蠟黃,瘦的皮包骨的顎骨突在臉上,嘴唇泛青,雙眼緊閉,隔的太遠,她看不出來,老婦是否還有呼吸,只看到男子趴在床沿痛哭。
「我學過醫術,讓我看看吧。」她鎖了鎖眉低聲說道,屋裡的人通通停止哭泣,向她望來。
「你真的學過醫術嗎?」男子這會也停住痛哭,轉過頭來,清秀的臉上掛著淚痕,雙眼熱切的說道,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向她爬了過來,拽著她的袍子一角。
她點了下頭,視線對上老人,臉上擠出一抹微笑,便走到床前,拉開被子,露出老婦的脖頸,把手放在脖頸的大動脈上,指尖感應到微若的跳動,還沒死。趕緊轉過頭,對剛剛走進來的成天立說道:「天立,快把窗戶打開,流通些空氣進來。」
成天立挑了下眉,依言的繞過眾人,把緊關的窗戶打開,微風吹進,屋裡剛才的那股子臭味,也沖淡了許多。
她不懂把脈,只好翻開老婦的眼皮,看了下瞳孔,只見瞳孔收縮還正常,全身滾燙,便對成天立說:「天立,你來替她把脈。」
他走了過來,一手抓起老婦的手細細的把脈,屋內的人,看他們搗鼓,沒人敢說話,只是緊張的盯著,見到成天立會把脈,眼裡才紛紛露出一絲希望。
閉著眼細細的把完脈,他又翻看老婦的指甲,看向成若蘭說道:「是傷寒症。」
眾人一驚,又馬上抽抽搭搭的哭起來,傷寒他們是知道的,前年,牛家的老人,就是得傷寒死的,雖然他家請了大夫,但也沒拖過五天,就死了。
「別哭,人還沒死,哭什麼,告訴我,老奶奶生病之後有沒有腹瀉,便血,還有沒有別的症狀。」她厲色的輕喝,感冒是很正常的病,雖然老人得了感冒會有一些危險併發症,但只要對症下藥,治俞又不是很困難的事情,雖然這是在古代,沒有西藥,但只要精心照顧,也不至於一命嗚呼。
老人還是比較清醒,沉默了一下,望著她哆嗦的說道:「沒有,四日前她只是說身子不太舒服,頭暈沉沉的,也不太想吃東西,只是挖了點草藥喝了,也沒起效。」
「今天一早,爹剛出去,娘就倒下不起,也沒別的症狀。」男子被她輕喝一聲,也醒了過來,喘著氣說道。
得,她這是白問了,也罷,在這種信息缺泛的年代,他們不懂也正常,她回過頭,探入被子摸了下老婦的身體,見沒有汗,便抬起頭望著成天立:「怎麼樣?」
「身體虛弱,沒有腹瀉和便血的話,可以用桂枝湯試試。」他揚起一邊嘴角,微微一笑,她的動作自然收入他眼底,傷寒症,有汗的話,服桂枝湯,無汗服麻黃湯,她不懂把脈,卻懂藥方,讓他感覺很奇怪。
虛弱想必也是營養不良引起的吧,她瞄了眼放在床邊不遠的飯菜,只有一碗清的見底的粥,碗底的米粒,她都可以數的清,唉,她心裡長歎,不管走到那裡都有窮苦的百姓,就算是現代也有,更何況這還是民風閉塞的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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