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彼此的陷阱 文 / VS淬火真情VS
12月20日,日本會館第二日。早晨7點,日本會館的樓前空場。孔慶文一走出大廳就被一陣寒風吹得一個激靈,雪整整下了一個晚上,此刻已經停了,刺眼的陽光映得積雪有些晃眼,寒風捲起的積雪直鑽進脖子,孔慶文立起了寬大的衣領,就這樣的鬼天氣,沒有什麼比躲在被窩裡更愜意了。可就在這樣一個鬼天氣裡,影佐禎昭把樓裡所有的人都叫到了前院。
十幾名日本兵荷槍實彈分列兩旁,影佐禎昭慢慢地轉過身,對眾人說道:「非常抱歉,打擾了各位的好夢,我把各位請到這裡,一來是欣賞雪景,二來是有話想對諸位說,」他擺了擺手,眾人注意到從大廳走出了幾名日本兵,他們拖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日本兵,來到影佐禎昭身邊,被綁的日本兵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幾隻大皮靴毫不留情地踩在他的身上,幾隻槍管頂在他的額頭。
「諸位,我本不想打擾大家欣賞雪景的心情,可是就在今天早餐,我們又抓住了一個左翼分子,他就是負責這棟樓外圍安全的巡邏隊裡的一名小隊長,」影佐禎昭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他的手用力地一揮,幾隻槍管發出了邪惡的怒吼,被綁的日本兵還沒來得及喊叫,就被亂槍打死,噴濺出的血跡殷紅了積雪,那還在冒著熱氣流動的血液在慘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這就是對帝國不忠的下場,」影佐禎昭的眼睛裡露出了殺機,「無論你是誰,我會毫不留情,所以我要奉勸你,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孔慶文知道,這是影佐禎昭向這裡的每一個人發出的警告,他已經上鉤了,至於那個被打死的日本兵,充其量也就是影佐禎昭在無奈之下拉出的一個替死鬼,這無疑已經造成了人人自危的目的,孔慶文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繼續攪渾這趟水,越亂就越對自己有力,越亂就越對那個神秘人有力,只要找到這個神秘人,就可以借助那條密道把情報傳遞出去。孔慶文很清楚,局勢越是複雜,所採用的計劃就越要簡單,但簡單也意味著危險。
眾人散去的時候,孔慶文佯裝著點煙,他用餘光搜索著一個人,當王紅梅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孔慶文從背後叫住了她,「王大夫,今天我還用換藥嗎?」
王紅梅停下腳步轉過身,「是的,特派員,我想今天再給你換一次藥,如果傷口癒合的好,那這將是最後一次換藥,對了,外面的風太大,我建議你還是回到樓內,盡量避免傷口感染得破傷風。」孔慶文慵懶地笑了笑,「好的,你就再麻煩你一次。」
回到三樓的孔慶文還沒走進自己的房間就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兩天了,這是孔慶文第一次看到隔壁的梅汝平走出房間,他立即站住了腳。梅汝平也看到了他,禮貌地停下腳步衝著孔慶文點了點頭,他臉上強擠出來的笑容讓孔慶文覺得有些異樣。
「梅先生,你這是要……」孔慶文低聲問道。
「我去犬養先生的房間,呵呵,」梅汝平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有些做作。「好的,梅先生,我護送你去,」孔慶文跟在梅汝平的身後一步步慢慢地走向了走廊對面犬養健的房間,孔慶文注意到梅汝平在行進的時候,無意識地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犬養健的門口,梅汝平停下了腳步,他回過身臉上帶著笑容,衝著孔慶文又是一陣點頭,「謝謝,失陪了,」說完就走進了房間。
門口的高橋突然發出了輕微的冷哼聲,一臉不屑的表情,他低聲說道:「慶文君,我很欣賞你們中國人的客套,可客套過頭了就會表現出一副奴才相,你說對嗎?哈哈!」
高橋所指的其實就是剛剛走進犬養健房間的梅汝平,連高橋都看出來了,孔慶文不會對梅汝平剛才的表現不加分析,梅汝平所表現出來的並不僅僅是奴才相,其中還有憂慮和恐懼。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事情的確震動著樓裡的每一個人,當然也包括這個梅汝平。孔慶文雖然並不認識梅汝平,但以他的瞭解,梅汝平是汪精衛的第一秘書,私人顧問,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不是靠出賣奴才相得來的,但剛才梅汝平所表現出來的與他的身份極為不稱。
高橋跟在孔慶文的身後慢慢踱著步子,「慶文君,將軍好像很器重你,讓你來調查內奸,現在有眉目了嗎?」孔慶文停下了腳步,把目光投向窗外,「我也不知道,真的,高橋隊長,我感覺到我們已經距離這個內奸只有一步之遙了,他甚至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可我就是找不出這個人是誰,我就是擔心到時候將軍會怪罪啊。」
高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你放心,你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到時候我會幫你在將軍面前說話的。」
早上八點,吃完飯的孔慶文悠閒地坐在沙發上抽著煙,門被推開,依舊是那兩名負責檢查的日本兵,孔慶文把腳翹到沙發前的茶几上,靜靜地看著他倆的每一個動作,兩個人出去後,王紅梅推門而入,「對不起,特派員,我來晚了,」她邊說著邊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醫藥箱。孔慶文笑瞇瞇地坐直身子,「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
王紅梅給孔慶文換完藥後,微笑著說道:「特派員,你的傷口恢復的不錯,只是有些輕微的感染,不過不要擔心,我會給你打一針破傷風。」孔慶文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建議,王紅梅隨即站起身走到醫療箱前做著準備。
「王大夫,你可要把針給我配好了啊,」孔慶文的語氣中充滿了調侃,「現在樓裡可都在傳,昨天抓到的人就是被你一針打死的,呵呵,」他是在有意試探王紅梅的反映。就在昨天,當王紅梅偷偷地往藥劑裡加入其他藥品的時候,隱蔽的動作並沒有躲過孔慶文的眼睛,而且他還注意到,傷者臨死前直勾勾地瞪著王紅梅,這足以說明傷者的死亡與王紅梅有很大的干係。
孔慶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王紅梅的表情,他注意到王紅梅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而且她面部的表情突然僵硬起來。「哈哈,哈哈,」孔慶文自己倒突然大笑起來,「無稽之談啊,王大夫,就是開個玩笑,千萬別往心裡去啊,呵呵。」
王紅梅轉過身,衝著孔慶文微微一笑,「特派員,我看是你在懷疑吧,誰不知道你現在正在查內奸,你不會是懷疑我吧?!」
這次該輪到孔慶文的臉部僵硬了,他沒有想到王紅梅會這樣回答自己,在她的話語中孔慶文聽出了反詰,王紅梅並沒有迴避自己的問題,她在不否定的同時向孔慶文發出了疑問。
接下來,孔慶文拋出了自己的第二張底牌,「呵呵,當然不會,我從來不會懷疑一個在半夜去洗漱的女士的,」這句話無疑是向王紅梅點明了昨晚的事情,你王紅梅撒的這個謊的確太過於低級。可王紅梅的回答再一次讓孔慶文啞口無言,「特派員,看來你也有半夜洗漱的習慣啊,」王紅梅的回答與孔慶文的提問針鋒相對,她的確是在向孔慶文暗示自己是有意在引起他的注意,她並不擔心自己的謊言被他識破。
王紅梅所表現出來的幾乎讓孔慶文陷入到了莫名之中,他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這個女人會作出如此的回答,是什麼讓她有這麼一反常態的表現。理智再次提醒孔慶文,王紅梅是個日本人,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日本人設計的陷阱,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王紅梅又回過身繼續準備著針劑,她從醫藥箱裡取出了一個小藥瓶,裡面裝滿了白色的粉末,孔慶文就坐在她的身後默默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藥瓶裡的白色粉末凝結成個,王紅梅拿著藥瓶在桌面上輕輕地叩擊著,篤篤、篤篤,由輕轉重,富有節奏。突然,孔慶文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王紅梅手裡發出的篤篤聲讓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藥瓶叩擊桌面的聲音構成了一種特定的旋律,摩斯密碼,王紅梅敲擊的只有兩個字——赤網。
孔慶文幾乎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毫無疑問,既然王紅梅知道自己的代號,那她肯定就是自己的同志,可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也太意外。王紅梅已經準備好了針劑,孔慶文伸出了手臂,王紅梅蹲在他的面前慢慢地推著藥劑,孔慶文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而王紅梅的目光卻低垂著看著針頭。
孔慶文低聲說道:「你剛才敲擊的是……」
「什麼都別說,房間裡有竊聽器,今晚十點,我在我的房間等你,」王紅梅壓低了聲音急促地打斷了他的問話,她又揚起了聲音,「特派員,這個破傷風針是一個二聯針,三天後我會為你注射第二針的。」
直到王紅梅背起藥箱離開房間,孔慶文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門,被關上,房間裡靜悄悄的,孔慶文斜倚在沙發的扶手上。是陷阱還是真實?如果王紅梅是敵人,那她就是在試探自己,如果真是這樣,自己也就深陷危險之中了;如果王紅梅是自己同志,不,準確的說,她一定就是那名左翼聯盟分子,她是想和自己接上頭。可無論是什麼樣的原因,今晚十點就將見分曉。
孔慶文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窗前,整個世界已經是銀裝素裹,和煦的陽光沐浴著積雪,在遠處的一片小樹林附近,積雪反射著陽光,星星點點的亮光顯得格外的刺眼。他把目光投向那片積雪中的反光點,他的思緒也在拾取著記憶點,對王紅梅支離破碎的記憶就像是一顆顆的珠子,而精準的分析和判斷就是穿起這些珠子的線。
突然,孔慶文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那片小樹林中,在點點耀眼的積雪反光中,有一個光點特別的大、特別的耀眼,而且還在不停地閃動著。孔慶文立即抓起望遠鏡,迅速調整倍率,目光透過望遠鏡如箭般射向光點,他終於看清楚了,他的內心隨之振奮起來。
發出這個特別光點的是劉麗英手中的一面鏡子,這是劉麗英冥思苦想了一個晚上才想出來的辦法,而這也是與孔慶文能夠聯繫上的最好的辦法了,人員無法靠近、電話溝通更是不可能,而且孔慶文又無法走出那棟樓。皚皚的白雪給了劉麗英啟發,她想出了這個絕妙的辦法。
半個小時前,鄭書記陪著她來到了位於日本會館不遠處的這片樹林之中,樹林的周圍是一片低矮的居民區,鄭書記背著一個大竹簍掩護著劉麗英的行動,讓人看上去就像是在雪天裡套兔子、抓飛鳥的閒人。劉麗英半蹲在雪中手持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會館的每一扇窗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孔慶文和王紅梅交談過後,他終於獨自走到了窗前,當他的身影出現在望遠鏡裡的時候,劉麗英內心的那種興奮溢於言表。
快,快向他發出信號,劉麗英立即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面小鏡子,對準太陽,找準角度,依靠鏡面角度的轉換調整著光線的強弱。
光點就閃爍在望遠鏡裡,孔慶文看到了光點,他突然感覺到光點是一種信號,那就像是一種聯絡方式,他的一隻手就放在窗框上,食指跟著光點閃爍的頻率一起敲擊著,當他反映過來這個信號的含義後,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那是密電碼,光點不停地在呼叫自己——赤網、赤網、赤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