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因果業報 文 / 陌夕夕
水漾笑得癲狂,「不止,當然不止。你知道嗎?六百歲以前,我在星冥過得很好,母親死了,但是我還有一個姐姐,她從小靈力高強,當然比不得殿下你,可在一般人眼裡也是難得的有天賦了。她被搖光宗主收為徒弟,連帶著我也沾了光。她對我很好,因為有她在,我雖然沒有爹娘,但小時候的日子也過得很幸福。但是,姐姐這麼好的人,卻死了。因為鳳玄,殿下,是鳳玄害死了她。我恨他,也連帶著恨上了你。」
林宸搖頭,肯定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殺一個女人。」
「嗯,他不會,他當然不會。有一句話,叫『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鳳玄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便要了我姐姐的性命。
鳳玄是搖光宗主的得意弟子。
鳳棲殿的門口,每日,有多少女子翹首以盼,等待他的眷顧。他的一個眼神,便能讓女人為之瘋狂。
鳳兮鳳兮傾城色,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水澤之都當年一個愛慕他的女子隨口吟誦的。
很不幸,我那聰慧美麗的姐姐也瘋狂地迷戀上了他,如同所有為他著魔的女子,她給他寫了一封訴衷情的信。第二天,那封信竟然被貼在每個門人必經的靜心苑的門扉上,而姐姐的每一個的師兄妹,看著讀著品鑒著。我的姐姐,她也是在他人艷羨、仰視的目光中一路走來的人,那些赤果果的嘲諷的目光,走在路上的指指點點。身後的竊竊私語,幾乎把她逼瘋了。她太驕傲,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跳樓自殺了。殿下。如果只是這樣,我不會那樣恨他。」
林宸秀氣的眉鎖起,不對。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水漾眼睛奇異地亮,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看了林宸一眼,似乎被她煩惱的神情取悅了。
甚至微微笑著,她的口吻溫柔到了極致,卻猶如冰冷黏膩的毒蛇纏上人的脖頸,扼住了咽喉。陰寒得令人戰慄,「你知道嗎?事後,有人問起他怎麼看我姐姐,他竟然說,是她不珍惜性命。與人無尤。與人無尤,哈,他竟然還罵我姐姐活該。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沒心沒肺冷漠無情的人?我姐姐,她太不值了,為了那樣一個人死了。我姐姐死了,他卻活得好好的,他甚至沒有一絲良心上的愧疚,他從沒把我姐姐的死當一回事。殿下,你說是不是老天無眼。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受到懲罰。你說是不是?」
最後一句,水漾義憤填膺地尖利大叫,她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萬分,猶如被魔鬼扼住了咽喉,掙扎著喘息,眼裡猶如一潭渾濁的水。再也不復清澈。
林宸迷茫的思緒驟然清晰,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當下只無奈道,「水漾,我待你問心無愧。父王是父王,鳳玄是鳳玄,我是我。就是因為他們的錯,你便要遷怒無辜的我嗎?你就絕決地拋卻我們那麼多年的情誼,這樣對我嗎?你就絲毫也不在意,會傷了我的心嗎?你比他們又好得到哪裡去?」
她別過臉,心頭第無數次覺得悲哀。她牢牢記住了姐姐六百年來的守護,殿下與她那麼多年的感情,她又怎麼會真的全都不記得了。
「殿下,你是除了姐姐以外,對我最好的人。因為有你,我才能有那麼一段很快樂很單純很幸福的日子。如果鳳玄沒有出現,如果陌冼願意愛我,我會一直這麼繼續下去。鳳玄出現了,我可以努力忽略,但如果陌冼也不屬於我,我還有什麼可以把握。殿下,你不知道,你說,要為我和陌冼指婚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嘴上沒說,心裡卻像是飛上了雲端。可是,那個人,親手毀了我的期待,他竟然告訴我,他心裡的人不是我。」她露出哀戚的表情,秀氣的臉孔一如曾經,略帶點嬰兒肥,是張十分討喜的臉,與她身上透出的蒼涼之感,格格不入。
林辰震驚了,輕聲說,「我……不知道。」
水漾似是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腳,霍得抬起頭,「殿下也不知道吧,陌冼喜歡的人是你呢!那一天,我問他了,他竟然說因為你才對我好。我喜歡的男子,我愛的男子,竟然親口對我說,他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才接近我,才對我好的。哈哈……」
時隔百年,親口承認他的不愛,不會再流淚,她大笑出聲,笑聲似含了無盡苦楚。
林宸後退一步,臉色微白,斷續地說,「怎麼……會這樣?我……」
「你不知道,對嗎?」水漾食指指著她,尖尖的指甲似要戳破她的脊樑,尖聲說,「是啊,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殿下,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這一點。你什麼都不必做,不用爭,不用搶,那些最好的東西通通都是你的。安安穩穩地躺在你要經過的路上,你只需要選擇,是要還是不要。月頃的寵愛,漂亮的臉孔,高強的靈力,月晝王儲的位子,什麼都是你的,連陌冼心裡在意的人,也是你!
殿下,為什麼所有好的東西都是你的呢?我們身上都流他的血,你是殿下,我是你的奴婢也就算了。可為什麼,連我喜歡的人,心裡放著的竟然也是你呢?」
林宸苦笑,她除了苦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她不知道,水漾心裡有那麼多的苦楚。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百多年的仇恨、怨懟,一朝全部傾吐出來,卻道不盡個中愁苦。
她放柔聲音,「偷走月魄的人其實是我,不過是初雪知識。這便是我身上的血脈,唯一的用處了。我忍不住恨你,可我又不想真的恨你,我只是難過。殿下,對不起。水漾此生唯一虧欠的人便是你了。我不想你痛苦。不想你傷心,可是只有毀了你,鳳玄才會最痛苦。我想要讓他痛,最痛。痛到極致,想要為姐姐報仇,想要解脫。便只好對不起你了,殿下……」
殿下……
綿軟溫柔的一聲殿下,仿似她還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跑的那個小宮女,一聲聲地喊著殿下……
彷彿心頭那塊柔軟的肉被人剁爛了,放在火裡烤,再浸入冰水裡,再攪成粉末扔進水裡煮。早就看不出原形。
痛得已經不知道痛了。
林宸冷靜地說,「我雖然沒有做錯,卻不是全然無辜。陌冼的事,怪我當日沒有看清。如果不是我錯點鴛鴦譜,有意地拉攏你們。到最後,你即使會受傷,也不會傷得那麼重。不是有意的傷害,也是傷害。但有一個人,卻是真真切切的無辜。」
此話一出,水漾著實驚訝,「是誰?」
「鳳玄。」
水漾嗤之以鼻,「他無辜,世上便沒有不無辜的了。殿下。我知道你喜歡他。那不是你可以顛倒黑白的借口。」
「是她不珍惜性命,與人無尤。這樣的話,的確像是鳳玄會說的。他一貫淡漠,性情寡淡,世間諸事,少有什麼能夠入得了他的心。水漾。這一點,你承認嗎?」
水漾繃著一張臉,不吭氣。
林宸繼續往下說,「他不會對任何一個愛慕他的女人都無動於衷,又怎麼會無聊到將你姐姐寫的信貼出來供人圍觀?鳳玄如果真的看到了那封信,依他的性子,最有可能的作法恐怕是,看都懶得看上一眼,直接處理掉。那封信興許都沒有到過鳳玄的手裡,他甚至不知道你姐姐給她寫過信。戲弄你姐姐,有心讓她難堪的大概另有其人。水漾,你仔細想想,當時,有誰最看不慣你姐姐?或者說你姐姐的存在,威脅到了誰?再或者說,你姐姐死了,誰獲益最多?」
水漾渾身一顫,目光陡然一直。
那時,姐姐的師兄妹常常聚在一起,姐姐時常也會帶上她。
她突然想起一些一直被忽略的細節。
比如,搖光宗主寵愛姐姐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那份寵愛甚至超過了宗主的女兒蓉君;
比如,靜嵐師姐本該晉陞為藥房總管事,卻因為姐姐的出色,那個位置落在了姐姐頭上。
比如,浪青師兄總喜歡纏著姐姐,而每每那時,郁歡師妹的眼神便落落寡歡。
……
她突然驚得面色雪白,白得如同一張白紙。手指顫抖著,握緊了又鬆開,手心裡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她渾身發涼,發寒,發冷,冷得牙齒打戰。
額上的神經突突地跳著。
怎麼辦?多麼荒謬!
一百年前,她死在鳳玄劍下,心底裡對所以人的恨意,支撐著她魂魄不散,最後附身在玲瓏寶塔之上,與護塔靈融為一體,重獲新生。
恨,對鳳玄的恨,對所有人的怨,便是她存在的理由。
如今,竟然有人對她說,她恨錯了,她這麼多年,咬牙切齒,撕心裂肺的恨,竟然搞錯了對象,讓她如何接受?
「不,我不信你。鳳玄絕不無辜,他還殺了我。殿下,血債只能用鮮血來償還,不要怨我。」
水漾緩緩地,蓮步輕猜,款款地走進,再次靠近她。
林宸平靜地看著她,「我懂了,說了這麼多,這些都只是你想要為惡的借口。我不會還手,你想吸我的血,想要獲得我的力量,便來吧。」
她閉上眼。
林宸一針見血,又一次命中了靶心。
「閉嘴。」水漾一聲惱羞成怒的低吼,冰冷的牙齒碰到她的脖子。
林宸沒有逃避,任由她咬破她的頸動脈,任由鮮血汩汩地流向她的咽喉。
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在往脖子匯聚,在流失,快速地流失……
頭開始眩暈,視線逐漸迷糊。
她想要伸手推開水漾,無奈失血過多,她力氣不足,根本無法撼動得了她。
水漾像是吸上了癮,如同餓了三天三夜的乞丐,突然吃上了滿漢全席,饜足而貪婪地吮吸著她體內的每一顆血液。
眼前炸開一道又一道黑光,她推拒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
水漾眼尾一掃,嘴角揚起冰冷的弧度。
一瞬間的心慌過後,她便恢復了鎮定。
沒有用了,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她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經無法回頭。
前有懸崖,後有深澗。
初雪對她下毒,逼她做事,崑崙仙尊為她解毒,令她效忠。
真可笑,難道他們真以為她會屈從於誰?
既然她已經罪孽滔天,罄竹難書,那還有什麼好怕的,不若再多做一些些。
她總歸是要墜入地獄萬劫不復的,那在死之前,做他人腳下任意驅使的一條狗,不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讓那些齷齪的、卑劣的、道貌岸然的人全部去死,她要重塑世界的準則,她要創造一個公平、美好、乾淨的世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