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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步步為營 文 / 陌夕夕

    扶疏額上青色的筋脈跳動著,腦海裡的神經繃得很緊,猶如繃到了極致的琴弦,再用力施壓,就會斷裂。

    他的情緒已經被席飛塵的話刺激到了,俊美的面孔微微扭曲。

    他激動地說,「你胡說些什麼?他就是不喜歡我,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永遠比不上你。他分明是不待見我,他永遠只會教訓我,懲罰我。你居然說他疼我?笑話!天大的笑話!鳳玄,我告訴你,別想耍花招,拖延時間也沒有用。今天誰都救不了你,我要讓你粉身碎骨,死無葬生之地。以紅蓮業火焚化你的身軀,煉化骨髓,看我能不能將『長天町』從你靈魂裡煉出來?」

    他語速極快,心裡埋藏了百餘年的怨憤一朝被徹底揭露出來,比百年前更為激烈的爆發,宛如瘋魔。

    他呼吸粗重,胸口劇烈起伏著,完全失了冷靜。

    太陽正精神抖擻著,灑落下道道金光,如同無數條金鞭,驅趕著飛雲流霧。

    背後的岩石逐漸被陽光烤得暖融融的,席飛塵身上卻覺得更冷更寒,受損的經脈彷彿凝滯凍結住了,似陷入了無可救贖的冰冷深淵。

    好難過,好難過,他很不舒服,很想一睡不醒。

    可是,他真的還不能死。

    席飛塵神色複雜地看著這個往日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師弟,眼裡似凝結了千年冰雪,坦然地說,「我的確是在拖延時間,可你就不好奇嗎?我們『開陽』一門全部都是師父帶回來的孤兒,可師父……咳咳,為什麼偏偏只讓你隨他的姓,你的親生父母又在哪裡?」

    話裡夾雜著幾聲輕咳。

    不知不覺中。扶疏已經完全跟著他的思路在走。

    「好,你說,就算你舌燦蓮花,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放過你。我給你機會留遺言,繼續說下去,我讓你一次性說個夠。」扶疏看起來無動於衷。掌心卻濕漉漉的,全是冷汗,沁涼入骨入心,面色也更加陰沉難看。

    席飛塵微啞低弱的嗓音淡淡地響起,「萬年前,師父作為星月大陸第一高手,與魔君欒囚一戰。兩敗俱傷,師父差點形神俱滅,他前胸同你一樣的六芒星的胎記才就此消失,那是師父本族的標記。師父,他是……」席飛塵說到這兒,忍不住閉了閉眼,聲音沉重悲痛。

    愛子情深,望子成龍,何以會弄到如此田地?

    「不可能,不可能!」扶疏眸光緩慢。焦距難定。他不停地搖著頭,懼怕。慌亂,恐懼,後悔……

    他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

    扶疏心緒混亂,神色哀戚淒涼到了極點。

    內心掀起滔天大浪,靈力激盪四竄,急於找到宣洩的出口。

    突然。他像是回過神來,大叫出聲,「閉嘴,鳳玄,你向來狡詐多端,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不信,不信,不信!」

    他說著不信,卻連腳步都是錯亂的。

    夠了,只要他有這一瞬的錯亂和迷惘便夠了,席飛塵暗自歎息,眼眸如月夜寒江,睫如蝶翼扇動,低聲輕喚了一聲,「林宸。」

    「我知!」沉靜的女聲回應道,極近極近。

    扶疏恍然回神,那聲音竟然近得猶如就在他的身邊。

    他還沒來得及完全回過神,腳踝處有籐蔓攀爬纏繞上來,他竟然無法掙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心裡頭一陣驚詫,暗叫一聲不好,穩定下焦躁的心續。

    仔細一看,這哪裡是什麼籐蔓,銀色的縛魂鎖猶如有生命一般,自動自發地纏繞而上。由腳跟開始,一圈一圈地旋轉,迅速地捆縛到他的前胸,令他動彈不得。

    頃刻間,情形直轉直下,他從主動的一方變成了被動的一方。

    離他腳邊約有一寸遠處,浮現出一團清淡的霧氣,鵝黃色的水袖一揮,霧氣蒸發散去,一個女子的綽約的身影緩緩凝聚出來。

    扶疏細長陰蟄的眼睛瞇起,是她,就是上次幫著鳳玄壞他好事,後來莫名其妙跑得不知去向的那個女人。

    曾經林氏集團的千金,林一唯,現在是林宸。

    林宸神色淡淡地緩步而出,腰肢纖細,面容皎潔,唇紅如朱,朝陽為她鑲嵌了一道金色的輪廓,似週身仙氣縈繞,氤氳成獨特的風華氣韻。

    林宸在他面前幾步前停下,目光戒備而疏離。這個人一向心機深沉,喜歡步步為營。她不知道自己的回頭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計之內。

    席飛塵手撐在身後的岩石上,藍田玉一般地清美的手指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好看的,即使沾了血,也絲毫無損這個人的完美。

    這雙手更擅長的是殺人不見血。

    林宸清眸間漾過冰泉,心底裡又沉了幾分。他和扶疏的對話她只聽了大部分,席飛塵看起來像是弱勢的一方,可是,他什麼時候真的弱勢過,什麼時候真的輸過。

    今天,照樣沒有。

    他心上不知道開了多少個竅,他善於抓住人心的弱點,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終總會達到他的目的。她自認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他的對手。

    席飛塵略顯艱難地站直,慘白著雙唇,掩胸悶咳了幾聲,腳下有些虛浮地向著她走來。

    林宸冷靜地看著,星眸微微瞇起,即使他踉蹌著,身形不穩,走得很是艱辛,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手指不自覺地扣緊,面對這個人,她沒有心軟的理由,她沒有攙扶的理由,她只怕自己的心還不夠硬。

    汗水如走珠,從他光潔秀美的額頭滴落。

    他在她身前站定,清冽的眼眸似炎日下的一抹幽泉。

    他緩緩地扯起嘴角,勾出一個虛弱輕忽飄渺的笑容,莫名蒼涼。損了幾分風流秀雅,卻依然皎皎如青竹雪蘭。

    喉中浸血,他輕聲說,「林宸,你願意回頭來找我,我很開心。」

    聲音艱澀,眼底卻浮出一抹亮光,竟是真的歡喜。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拐歪抹角,這麼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緒。

    林宸望著他,雲淡風輕,似乎真的已經前情盡斷,後路已毀,只當他是一個陌生人。「席飛塵,你不要想得太多。你趕我走的時候,不是已經料定了我會回來嗎?我回來,說明你又一次贏了。至於幫你,我只是順手,你和扶疏,我總是和你比較熟的。你如果這麼容易死在別人的手裡,豈不是便宜你了。」

    當時,她離開以後,越想越覺得席飛塵的話不對勁,直覺有事情發生。呵,就算知道席飛塵這人最喜歡故佈迷陣,她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席飛塵只微微笑著,笑容苦澀而乏力。

    他最近笑得有點多,可是,除了笑,他還能怎麼樣呢?

    對於這個女人,他什麼計謀也用不出來,什麼策略都沒有用。

    他還能說什麼呢?就算他說他當時真的只想讓她離開,不想讓她牽涉到自己和扶疏的恩怨當中,她也是不信的吧?什麼解釋,都沒有用了。

    林宸話鋒一轉,又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月魄能夠隱藏住她的氣息,天上地下,沒有人能夠發覺,他是怎麼知道的?

    席飛塵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微微沉吟了片刻,他已經不想對她撒謊了,「如果我說我是憑直覺,你信嗎?」

    林宸臉龐白皙中透著粉色,美目輕撇,她再不能輕易被他影響情緒了,溫聲地說,「嗯,我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模樣,分明就是不信的,分明是在說,「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稀罕。」

    席飛塵啞然失笑,他說真話的時候,總是沒有人相信。

    扶疏腳板底猶如被釘在地面上,無論他怎麼使力掙扎,就是掙不開一分。

    「好一個鳳玄,你好,你很好!」

    竟然用師父做餌,引他上鉤,他早該想到的,鳳玄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他什麼樣卑劣的手段使不出來。

    想通了這一切,扶疏心頭怒意縱橫,血氣急湧上腦海,憤恨地赤紅了雙目,都怪他大意輕敵,終究還是跳進了他下的套。

    席飛塵看他如此形狀,咳了一聲,嘴角湧出些血來,他以手拭去,輕聲說,「師傅一生的點滴都被前任至尊記錄在冊,存放於九星塔天機閣,我曾跟隨倪夕至尊入內,親眼所見過。扶疏,縱然我不屑天理正道,我也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欺騙於你。」

    「夠了,閉嘴!」扶疏咬牙切齒地大喝,臉上的肌肉扭曲地猶如厲鬼,林宸都能聽見他磨牙的聲響。

    席飛塵頓了頓,眸色複雜地看著他,仍然自顧自往下說,「師父當年確是有心想將掌座之位傳於你,他施恩於我,待我再好,不過是想要我能盡心盡力輔佐你。」

    林宸站在他身旁,看見他的肩膀輕微地顫動著,似極力忍耐著痛楚,她秀美如月的眉蹙了蹙。

    「哈哈……鳳玄,你未免太過自大,你居然現在還妄想我相信你的一派胡言?你以為小小的縛魂鎖就能制住我嗎?未免太過小看我了!」扶疏體內血氣暴動,索性放任隨之四沖八撞,企圖掙開縛魂鏈,幾番運氣使力,卻依然毫無用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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