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章 魔氣 文 / 陌夕夕
「婆婆,您有什麼疑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您大概是不知道,一般人一般是需要腳踏實地腦袋才會正常運轉,才能好好說話!而我,確確實實是一個再一般不過的人啦!所以,老婆婆,您可以先把我放下來嗎?」林宸低下頭,自己的腳尖距離地面差不多一尺了。
算是她看走眼,怎麼會以為這麼強悍的老人家脆弱,她簡直比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的力氣還要驚人!
而林宸在被人挾制,身體被人提起來懸空的狀態下,還能有條不紊地陳述,也委實不易。
婆婆年紀大了,年紀大了,她怎麼也不好對一個老人家下重手,不好不好的,尊老愛幼,謹記謹記!
老婆婆要是知道林宸這個二貨此刻腦袋裡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恐怕直接掐死她的心也有了,不過現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老婆婆惡狠狠地說,「你說不說?」
林宸妥協,「我說,我說。這是我從小戴在身上的,是我生下來就有的。」
「絕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說。
「滋滋——」胸前的衣服有不堪重負斷裂的趨勢。
「真的嗎?」林宸聞言反忘記了自己的尷尬處境,艱難地伸出雙手握住老婆婆的爪子,驚喜交加的表情,光聽聲音,不知情者絕料不到她目前是有多狼狽的。
所有人一見到這個玉墜,都認定她是月漣宸的轉世,這是目前為止第一個否定她的人。林宸喜不自禁,晶亮的水眸看著老婆婆愈發光彩熠熠,炯炯有神。直將她認作了大慈大悲救人脫離苦海的觀世音菩薩。
老婆婆也是沒料到遇到這麼個不著調的,一時間,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悻悻地將她放下,氣勢滲人地背過身去。不搭理她。
林宸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暗自慶幸地讚歎:幸而小亦準備的衣服不僅精緻而且結實。
「喵喵——」老婆婆不待見她,小喵咪倒是纏林宸纏得緊,一見她懷裡又騰出空隙,發揮驚人的彈跳力。頗有自覺性地躍進她懷裡。
劇情急轉直下,此時換成林宸不肯善罷甘休地繞到她面前,露出哀求的表情。「婆婆,你倒是跟我說仔細些,我怎麼能證明自己不是月漣宸的轉世?」
那她下次見到水洛的時候也可以順便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委婉地轉達。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這丫頭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哼!」一張苦瓜臉拉得更長。
哎哎哎。這話是怎麼說的?林宸一陣氣悶,但不管老婆婆態度多麼惡劣,都不能改變她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事實,也許年紀大了的人都有些怪癖。
她忍氣不吞聲地弱弱反駁,「婆婆,一來我從來沒有見過您,二來我從見面到現在為止應該還沒有機會得罪過您。您憑什麼說我就不是什麼好人。難道我臉上寫著我是壞人嗎?」
她就算不是什麼好人,也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老婆婆又是一聲冷哼。退開一步,「這玉墜的主人修習的是正統的仙家法術,你體內魔氣氤氳,別以為隱匿在丹田深處,一般人發現不了,就能逃得過老婆子我的眼睛。你怎麼可能是玉墜的主人?」
魔氣氤氳?
林宸被她的話震懾住了,她的確想要擺脫月漣宸對她人生的束縛,解開月晝殿下這個沉重的枷鎖,她只想離開這裡之後,讓自己的人生回到正軌上,做回敢愛敢恨、恣肆隨心的自己。
是她太天真了嗎?
上了賊船,想要下來,談何容易。
她身上怎麼會有魔氣?她身上竟然還有魔氣?如果她既不是林宸,又不是月漣宸,那她到底是誰?
「敢問婆婆,您是什麼人?您說的可是真的,有何憑證?你又是如何看出我身上有魔氣?身帶魔氣的就是魔嗎?那我現在算是人還是魔?」林宸失笑,一改先前頑劣不正經的神色,極為認真地看著她,連珠炮似的扔出一打問題。
婆婆伸出食指指著林宸,長久沒有打理的長指甲又黑又髒,直戳到她的鼻樑骨。
老婆婆聲色俱厲,「少裝蒜!說,是不是你吞噬了月漣宸的魂魄?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取得這玉墜?說,是不是你殺了她?」
老婆婆步步緊逼,林宸表面上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可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她還只懂得退縮,也太沒用了。
她背脊站得筆直,如白蔥般的手伸出,將婆婆的手指緩緩按下。她的手冰為肌玉為骨,瓊脂般水潤而光澤,婆婆的手,滄桑黯淡如雞皮枯槁,形成鮮明對比。
林宸淡然地和她對視,凝聲說,「婆婆,我敬您為長輩,不欲對您無理。但也請您說話客氣些,至少,不要讓您的手指戳到我的臉上。這是對彼此最起碼的尊重。」
她做了二十年的林宸,富貴榮華皆如過往雲煙,幸福安康也轉瞬即逝,她已經習慣在任何可笑又可悲的命運面前微笑。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的洗禮,好不容易遇上了老闆,給她創造了另一片天地,驅散她生命中的黑暗和陰霾。很快,她就可以讓曾經對不起她的人一一償還。
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硬說她是月晝的殿下,月漣宸的轉世。雖然她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這個身份,際遇卻在她一無所察的時候,令她和這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牽連地越來越深。
然後,又有人指著她的鼻子說她其實不是。這又算是什麼呢?那不是就不是吧,她正愁沒法脫身。魔就是魔吧,所謂的正與邪本來就沒有明晰的界限。
仙也好,魔也罷,只要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誰說仙一定是光明,魔一定是黑暗。
可是她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還要被人這樣指責?她分明什麼都沒有做啊!說她是的是別人,說她不是的也是別人,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意願。
如果老婆婆真的要對她不利,她絕不會任人宰割。否則,她怎麼對得起左烯為她而死,席飛塵屢次相救?
林宸左手暗自捏緊迷藥。
幽深的夜幕下掛著一彎細細的月牙,涼風獵獵,罕有人跡的叢林裡枯枝落葉被人踩過,突然發出「咯嚓」的聲響,驚起幾隻飛鳥。
他來了。
老婆婆心中一緊,手迅如疾風地掐指一彈,林宸的手同時揮出,一時間,眼前煙霧瀰漫。耳邊風聲呼嘯,數以萬計的樹籐擦過她身側,與身後的強大氣流對撞炸開,破舞出流光萬千。
有人急速而至,在她頸後一敲,她便失去了意識,眼睛閉上前掃到那人像牙白的衣袍在空中劃開一道長長的弧線。
「孤鶩莊主將在下困住,就是為了看您欺負這麼一個小娃娃嗎?」鳳玄接住昏睡的林宸,平靜地說。
老婆婆冷冷地拂去面上的粉末,憤憤地說,「什麼莊主,我一個人守著一處破宅子幾百年了,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生人。這種寂寞得發瘋的滋味你可要嘗嘗看?」
「是您執意要呆在此處,自願囚禁了自己,當年蓮老族長派人請了無數回,您都不肯回去。現在怎麼反倒埋怨起別人了?您既然不甘心,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地走出去?相信蓮氏全族,都很期待你的回歸。」
她往前走幾步,眺望遠方,星辰渺茫閃爍,眼中化不開濃濃的追思與落寞,頓了頓說,「這是我的罪孽。不提我這惹人嫌的老婆子了,你要是樂意,就到老婆子的地方坐上一坐。」
「既如此,鳳玄在此先謝過莊主。」他抱著林宸,不方便行禮,只輕輕地一點頭。
涼風颯颯,他衣袂飄飛,頎長的身形在淡淡的月輝下,更有一種月中仙人下凡塵的出塵高華。
「叫什麼莊主,別寒磣人啦!你還是如曾經那般叫我一聲蓮老即可。」老婆婆走在前頭,粗啞的嗓音冷硬地很。
看她現在這幅形容,誰能想像她年輕時候的風華絕代,容色傾城。她曾經如何位高權重,又如何叱吒風雲,她又是怎麼自願拋棄了榮華權勢,將自己貶謫到這偏居一隅的荒涼之地。
鳳玄生平不曾敬仰過誰,對於蓮老,卻是心生敬意,禮數有加。
曲徑通幽處,一處破敗的宅子隱匿在茂密的林間。黛瓦白牆,與仙邈城奢華唯美的格調格格不入。門上的紅漆早已剝落,陳舊的表面呈現黯淡的粉色。
蓮老推開門,「咯吱」一聲響,年久失修的木門搖搖欲墜。
裡面的陳設雖舊倒也整潔齊整。只一張案幾,兩張椅子,再無其他,真正的家徒四壁。
「蓮老,可否借床榻一用?」
「隨意便是。老婆子這兒也沒什麼可稀罕的。」
「坐!我這兒可沒什麼茶招待你。」老婆婆在椅子上一坐,「這個小丫頭,我瞧著品性倒是不錯。你肯為她犧牲,對於漣宸那丫頭,也算是一種補償?」
席飛塵幽深如暗夜的雙眸如同流星劃過,他神色一動,再不復先前的波瀾不驚,疑惑地問,「補償?我曾對她做過什麼?」
老婆婆有些錯愕,「你竟是不記得了,我以為你會來找上我,是已經解開封印,恢復記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