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一一八 文 / 瑾瑜
周珺琬回到倚松院時,已是掌燈時分。
齊少游早已在屋裡等著她了,一瞧得她回來,便連珠帶炮似的問起當時萱瑞堂的情形來,「……父親斥責那對賤人母子時是何神情?他是不是對那個賤種很失望?祖母又是什麼神情怎麼說的?哼,素日裡便偏心偏到了腳後跟去,若非礙於嫡庶有別,怕引來御史彈劾,只怕更要將那個賤種捧到天上去了,如今怎麼樣?出了這樣的醜事,我看父親和祖母還如何有臉捧那個賤種去!」
周珺琬遂將當時的情形事無鉅細都與齊少遊說道了一遍,包括每個人其時的表情神態都講到了,末了笑道:「妾身還沒恭喜二爺算無遺策,得償所願呢!」
齊少游也笑了起來,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躊躇滿志,哼道:「早前不過是我不樂意理會罷了,想著我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我又豈能與他一般見識?誰曾想他倒得寸進尺,變本加厲起來,先是害得我……」
說著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如今竟又欲趁著母親生病時,謀奪內院的管家大權,這一次我若再縱了他們,下一次,他們豈非更要膽大包天的謀奪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了?只是沒料到,那個賤種倒是一個情種呢!」
周珺琬點頭笑道:「別說二爺與妾身沒想到,只怕連馮姨娘都沒想到呢!今兒個她可算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栽了大跟頭了!」說著眉頭一蹙,話鋒一轉,「只不知,綠蘿那邊怎麼樣了?她是被侯爺的人親自帶走的,吳大管事又只聽命於侯爺,我們根本打探不到半點消息,我怕一旦吳大管事用了什麼非常手段,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會熬不住……」
話雖如此,心裡卻是巴不得綠蘿真受不住吳大管事的非常手段,將幕後主謀齊少游給供出來,讓齊亨也罰齊少游一通之餘,心下越發的厭棄他,好叫齊少衍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她會這麼說,也是真想知道齊少游還有什麼後手,綠蘿又會落得什麼下場?事關自己兩個兒子,且事情一看便知大有蹊蹺,甚至可以算得上兄弟鬩牆,齊亨只怕不會就此輕易將事情揭過去,也十有**不會再留綠蘿活在這世上!
齊少游將周珺琬的擔憂盡收眼底,卻半點不見慌亂,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綠蘿待我一片癡心,一心盼著我大業得成後風風光光回府做我的姨娘,又豈會反過來出賣我?你只放心罷!」更何況,綠蘿一家子都在他手裡呢,她就算是死,也斷不敢多說半個字,他可是一早便說過狠話的,她是個聰明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丟了性命!
他倒還有臉說綠蘿對他『癡心一片』,斷斷不會出賣他?周珺琬暗自冷笑,綠蘿可真真是瞎了眼了!
不過她也知道齊少游既敢這麼說,手上必定就還有能讓綠蘿守口如瓶的有力籌碼,況此番之事,說到底她也是受益者,因此齒冷歸齒冷,心寒歸心寒,卻是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喚了人進來擺飯。折騰了一下午,她早就餓了。
一時飯畢,因見時辰還早,周珺琬不想這麼快便上床去被齊少游噁心,遂有意賠笑與他說起閒話來:「如今三爺被送去山塘書院了,馮姨娘又被侯爺下令禁了足,只餘下太夫人一人,想來短時間內是生不出什麼事兒來了,爺整好趁這段時間,好生在侯爺面前表現一番,讓侯爺對爺刮目相看,最好是今早把請封世子的折子上了,那可就真真圓滿了!」
一席原是有意奉承的話,卻說得齊少游斂去了笑容,再沒了方纔的大好心情,「請封世子,談何容易?打小兒父親便不是最疼我最看重我,近幾年來母親與他的關係亦是日趨惡化,兩個人早已是同床異夢,根本連話兒都懶得說到一起去,就算如今老三被送走了,他那個下賤的娘也被禁了足,卻並不代表父親就會封我為世子,他若真想封我,早就封了,他若不想封我,隨隨便便就有一萬個理由推脫,旁的不說,只一點我如今還沒個子嗣,便已是最現成的理由了,我又怎麼敢奢望他會在這段時間裡上折子?他不找由頭折騰我,就是好的了!」
齊少遊說到最後,已近乎咬牙切齒,方纔還因齊少灝母子此番遭受重挫而躊躇滿志的心,瞬間已被熊熊的怒火填滿。都是那個賤種害得他這麼長時間以來在床上無所作為的,以致他如今連正經的妻室都不敢娶,如此便少了岳家強有力的支持和助力,讓父親少了好大的忌憚,今日他只讓他背著「姦淫母婢」的罪名被送出府去,簡直就是太便宜他了!
周珺琬察言觀色,幾乎是立時便明白了齊少游因何而生氣,面上雖是一臉的同仇敵愾,心裡卻是暢快至極,附聲罵齊少灝道:「小小年紀便不學好的,只學會了往下道裡走,今兒個侯爺真真罰得太輕了!」
豈止罰得太輕,父親就該要了那個賤種的命!
齊少游暗暗發狠,心裡卻也知道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強自平息了片刻怒氣,方冷靜下來,道:「如今沒了那對賤人母子在旁邊虎視眈眈,我們行事也可以少好多顧忌,當務之急,便是尋到一個好大夫,盡快將母親的病給治好。還有一個多月便要過年了,就算府裡的年事可以交由你們幾個打理,年後去各府吃年酒應酬卻是萬萬少不得母親,不然時間一長,旁人勢必會起疑,會傳出一些風言風語,到時候父親可就更有借口不請封我為世子了!」
畢竟母親是瘋子,兒子是瘋子的幾率也會很大,而一個瘋子,又怎能做堂堂西寧侯府的侯爺呢?!
齊少游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除了盡快找到大夫治好寧夫人的病以外,他還得盡快找到大夫治好自己的病,以便他能盡快娶一門好親,盡快生出一個兒子來,到時候他再聯絡一下族老們,再讓外祖父和舅舅那邊向父親施施壓,料想父親也不能再硬扛著不請封他為世子!
除了要盡快治好寧夫人的病,還要盡快治好你自己的病罷?周珺琬暗自冷笑,只是你這輩子還有沒有那一天,可就誰也不知道了!
她隨即又想到齊亨白日裡的態度,雖然對馮姨娘和齊少灝母子不假辭色,卻也沒表露出多大的失望,也就是說,他不見得就因齊少灝做了錯事,此消彼長而對齊少游多出幾分喜歡來,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他中意的世子真是齊少灝,後者畢竟是庶子,豈有明明有嫡子,嫡子在外人看來還很優秀的情況下,立庶子為世子的?光御史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了!
可要說他想立齊少游,看他素日裡對齊少游的態度,又分明說不過去,齊少游是嫡子,雖不是嫡長,身為嫡長的齊少衍在旁人看來卻是絕不可能做世子的,那齊少游就該是最佳人選才是,他卻至今沒表露出過要立齊少游的意思來,難道他其實既不想立齊少灝,也不想立齊少游?這齊亨的心思還真是難猜!
周珺琬猜了半天都猜不透齊亨的心思,因見時辰已不早了,遂命人打了熱水來,服侍齊少游盥洗了,自己也卸了妝梳洗過後,便躺到了床上去,一下午又是勞心又是勞力的,她早想睡了。好在齊少游心裡有事,一直都很安靜,也沒有煩她,讓她是一夜好睡。
次日起來,周珺琬用過早飯送罷齊少游出門,去宜蘭院看過寧夫人回來後,文媽媽將屋子裡的人都屏退,悄聲向她報告了好消息:「才二奶奶前腳剛走,陸炳家的後腳便來了,說前兒個夜裡,沈冰落了胎,——是一個已經成形了的男孩兒,流了好多的血,差點兒人就沒了,請了大夫去瞧過後,好歹人是保住了,以後卻是再不能生了。那姓崔的知道此事後,二話不說便讓人將他們一家子連夜趕了出去,還說若是他們敢多嘴說一些有的沒的,就要請縣太爺請了他們去衙門好生說道說道,沈家人沒有辦法,只得又回了他們的老家去,如今正恨姓崔的恨得臭死呢!」
雖說早料到杜氏在聽了文媽媽那些大有深意的話後,不會再留沈冰腹中的孩子太久,但真當聽見沈冰當夜就落了胎時,周珺琬還是忍不住感歎杜氏可真是有夠狠的,竟對親外孫這麼狠!
但她隨即又想到,她不也是杜氏的親生女兒,可後者還不是眼睜睜看著她丟了性命,甚至還充當了一回幫兇?對親生女兒尚且如此心狠了,又怎能再奢望她對隔一層的外孫心軟到哪裡去!
對杜氏的心狠,文媽媽也是歎為觀止,咂舌道:「人常說虎毒還不食子呢,這杜氏可真是有夠狠的……」說完才猛地想起周珺琬不也是被她害死的,忙轉移話題道,「對了,陸炳家的還問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麼?」
周珺琬想了想,道:「暫時按兵不動罷,如果我猜得不錯,等沈冰出了月子後,沈家人還會再上門的,到那時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