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一一六 文 / 瑾瑜
馮姨娘一見周太夫人,便哭倒在了其腳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兒,一旁周珺琬見狀,看了一眼身後的綠蘿,綠蘿便也即刻上前跪下,不甘示弱的大哭起來:「奴婢雖說已被夫人給了二爺,但至今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今日卻被三爺如此玷污損躪,奴婢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太夫人您老人家大慈大悲,可千萬要為奴婢做主啊……」
聲音一下子蓋過了馮姨娘的聲音不說,一邊哭,一邊還捶胸頓足的,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兒,連身上的披風脫落了,露出裡面凌亂的衣衫和大片白皙光裸的肌膚都顧不得。
一浪高過一浪,宛如哭喪的聲音,很快便將周太夫人吵了個頭大如斗,雙耳嗡嗡作響,禁不住怒喝道:「都嚎什麼嚎,我還沒死呢,要嚎喪家去嚎你們自個兒的老子娘去!」
侍立在她身後的貼身媽媽也沉下臉來道:「太夫人她老人家上了年紀,身體本又不好,如何經得起姨娘和這位姑娘這般哭鬧?二位便是有天大的事,到了太夫人跟前兒,也該輕言細語才是!」
馮姨娘與綠蘿聞言,聲音方漸次低了下來。
想起方才在園子裡時己方已是失了先機,馮姨娘因忙搶在周珺琬和綠蘿之前開了口:「婢妾回太夫人,事情是前因後果是這樣的。方才婢妾等人去給夫人請安,二奶奶因說今兒個天氣好,欲請大家去園子裡為夫人撿佛豆祈福,這等好事,婢妾等人自是樂意前往,因此一群人去了園子裡。卻沒想到不多一會兒,眾人耳邊便都傳來異樣的聲音,二小姐的丫鬟牡丹與芍葯因奉了二小姐之命前去查探,然後便慌慌張張跑了回來,說在園子裡的假山後面,看到了老三與這個小賤人……」
說著拿仇恨的目光剜了綠蘿一眼,才又道:「再然後,這個小賤人便衣衫不整的跑了出來,說是、說是老三玷污了她,硬生生奪了她的清白去!老三那孩子有多老實有多潔身自好,太夫人您老人家比誰都清楚,之前您幾次三番要賞人去他屋裡,——您屋裡姐姐們的人品才貌若是稱闔府第二,便再沒別人再敢闔府第一,饒是這樣,尚被他婉拒了,說是學業無成,不敢沉溺於溫柔鄉以免移了性!婢妾說句不好聽的,連您屋裡姐姐們都入不得他眼了,您再看看這個小賤人算什麼貨色,又怎麼可能入得他的眼?更不要說當時只有這小賤人一個人跑出來,老三卻不見蹤影,人常說『捉賊拿贓,捉姦拿雙』,且最先嚷嚷與這賤人一起之人系老三的又是二小姐的人,引大家去園子裡的人又是二奶奶,若說這中間沒有蹊蹺,真真是打死婢妾也不能相信,太夫人您老人家可一定要為我們母子做主,不能讓我們母子蒙受了這不白之冤……」
奈何話還未說完,已被綠蘿哭著打斷:「姨娘您含血噴人!就算奴婢是夫人屋裡的人,自來不受您待見,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且又蒙夫人開口給了二爺,只不過暫時沒去倚松院伺候而已,奴婢自有好前程,又豈會傻到空口白牙的污蔑三爺,壞了自己的終身?實話告訴姨娘,過去一個多月裡,三爺已經讓人給奴婢送過好幾次東西了,不是市面上時新的珠花就是手鐲,不然就是其他首飾,合起來少說也值上百兩銀子,都被奴婢退了回去,須知奴婢可是二爺的人……此事與奴婢住一屋的紅裳和三爺的小子可以作證!奴婢若真有其他見不得人的想頭,又怎會一再將三爺的東西退回去?奴婢原以為不收三爺的東西,便能讓三爺明白奴婢的心意了,誰曾想會發生今日之事?」
一行說,一行對著周太夫人磕頭如搗蒜起來,「太夫人,您老人家大慈大悲,可一定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來生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直把馮姨娘氣了個倒仰,既氣挖坑的齊少游和周珺琬,也氣自己兒子眼皮子淺不爭氣,淨會扯自己後腿;更氣自己這麼長時間竟沒注意到兒子的異樣,果真如那小賤人所說兒子已經在過去一個月裡給她送了好幾次東西,那他身邊的小廝們必定都是知情的,指不定連他屋裡服侍的人都知道亦未可知,可恨自己這麼長時間裡竟一無所覺,真該即刻將那些一味只知媚上,一味只知道引主子學壞的奴才們拿了來打死!
綠蘿磕頭哭訴間,齊亨與齊少灝父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齊亨是一臉的陰霾,齊少灝則是蒼白著一張俊臉,眉眼間佈滿沮喪與難以置信,看起來應當已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屋內眾人瞧得齊亨進來,除過周太夫人以外,忙都矮身給他行禮。
齊亨則上前給周太夫人行禮:「擾了母親的清靜,都是兒子的不是。」
周太夫人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也不知是被馮姨娘和綠蘿方才吵的,還是被此事給氣的,瞧得兒子進來,面色總算和緩了些,哼哼道:「這原是內宅的事,與你一個大老爺兒們什麼相干,總不能讓你操心完外面的事,回到家來,還不得鬆泛,還要繼續操心罷?說來也是你夫人病得巧,不然有她坐鎮,料想也不會生出這麼些事來,大丫頭二丫頭幾個,終究還是太年輕,缺乏歷練了些!」
這話乍一聽還不覺有什麼,稍一細想,卻是大有深意,分明就是在暗指寧夫人此番乃是在裝病,為的便是陷害馮姨娘母子,橫豎如今奉命管家的是齊涵芝齊涵芳和周珺琬三個小的,便是真鬧出什麼事來,也只是因為她們年紀輕,缺乏歷練而已,縱是要罰,也不好罰得太重!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如何聽不出周太夫人話中有話?尤其馮姨娘,更是當即轉怒為喜起來,暗想太夫人這擺明了就是在袒護他們母子呢,而侯爺又自來最聽太夫人的話,看來今日之事,十有**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因忙站起身來,換上一臉的委屈上前,把才纔與周太夫人說的那一席話複述了一遍,又加了些齊少灝年少無知,最易受人蒙蔽和利用的話,末了方哽咽道:「侯爺,您可一定要為婢妾母子做主啊……」
綠蘿自然不會任齊亨只聽馮姨娘的一面之詞,等不及她把話說完,已打斷道:「才當著太夫人和大傢伙兒的面,奴婢已駁過姨娘的話不實,明明就是三爺強迫的奴婢,姨娘卻非要說是奴婢勾引的三爺,怎麼這會子侯爺來了,姨娘還這樣顛倒黑白?奴婢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兒,如何禁得起姨娘這般三番四次的詆毀?奴婢如今也沒別的想頭了,只待主子們為奴婢申了冤做了主,便立刻或是絞了頭髮做姑子,或是找個清清靜靜的地方獨自死去,也省得讓奴婢的老子娘因奴婢而蒙羞!」說完大哭不止。
「你個小賤人別以為拿死來做要挾,我就會怕了你……」眼見齊亨的臉因綠蘿這番話又黑了幾分,馮姨娘不由急了,想也不想便罵道。
卻只來得及開了個頭,已被齊少灝打斷:「你說是我強迫的你?你竟說是我強迫的你!」話卻是對綠蘿說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還夾雜著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齊少灝的臉色較之方才初進門時又蒼白了幾分,眼裡先是滿滿的難以置信,繼而便化作了恍然大悟。
難以置信的是他原本還以為綠蘿跟自己是兩情相悅,她是真的只愛他這個人,而非看重的他西寧侯府三爺的身份,即便他沒有這個身份,她一樣愛他,卻原來她從頭至尾都在騙他!
恍然大悟的則是怪道他幾次著人送東西去給她,都被她退了回來,說是她與他好,又不是圖的他的銀子錢和吃穿首飾等物,而是為的她自己的心,卻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是為了不給她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齊少灝的心一下子抽緊了,覺得自己連喘氣都有些困難了,眼前卻在此時相繼浮過往日裡與綠蘿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第一次見她時她在假山後面的啜泣,說自己從沒想過作二爺的屋裡人,誰知道卻忽然被夫人給了二爺,誰知道又被二爺拒絕了,以致她如今淪為笑柄;第二次見她時她關切的話語,說看他眼睛都漚壞了,是不是夜間看書熬夜太晚?讓他別太緊逼自己,該是他的,終究會是他的;第三次見她時,她見他袖子不知道在哪裡劃破了,她即刻取了針線給他縫好……他不明白,明明之前她待他就是真心的,怎麼今兒個卻會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要知道若非她主動相約,若非她主動投懷送抱,他是不會捨得在園子裡便褻瀆她的,卻沒想到這竟是一場陰謀!
齊少灝的神色變化,並未能逃過一旁冷眼旁觀看好戲的周珺琬的眼睛,她忽然就覺得綠蘿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齊少灝對她顯然是真心的,可她卻為了齊少游那樣一個涼薄之人,輕易便傷害了齊少灝,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錯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