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八 毒誓 文 / 瑾瑜
一直到五更天都過了,周珺琬才架不住睏倦,睡了過去。
睜開眼時,天已大亮了。
屋裡顯然已打掃清潔過一遍,簾子全都打了起來,一扇小窗開著透氣,床前案頭上的汝窯花瓶裡插了新鮮的花朵兒,雖是仲春,牆角還燃著一盆銀絲碳。
將此情此境看在眼裡,周珺琬禁不住長舒了一口氣。她原本還害怕自己一覺醒來,便會發現之前的事不過只是自己做了一場夢,她其實是真已死了,因此到後半夜時,饒是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都不敢合上眼睛。
萬幸她是真的還活著,真好!
周珺琬慶幸了一回,便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然後下地去走上一走。
躺了這麼些時日,她連骨頭都躺疼了,最重要的是,她迫切希望能再重溫一下雙腳踩在實地上的感覺,只有死過一回的人才知道,能再腳踏實地,是何等珍貴的事,之前她迷迷糊糊行動不能自如也就罷了,如今好容易醒了,當然急切的想要感受一回。
周珺琬剛掀開被子,錦秀便走了進來,見她想下床,忙幾步走上前,含笑問道:「二奶奶可是躺得悶了,想起來走動走動?」
「是有些悶了。」周珺琬點點頭。
話音剛落,錦秀已朝外面叫了一聲:「半夏,二奶奶醒了,快進來服侍!」然後動手掀開被子,拿過一件藍底繡纏枝白碎花,做工精細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應聲進來的半夏則蹲下身,動作輕柔的為她的腳套上了床邊同樣做工精細的繡鞋。
周珺琬不由有些不適應,崔家之後是發了家,也買進了十數個下人在各處伺候,但不知是不是天生命賤,她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事事處處都有人服侍的生活,因此很多事仍是親力親為,倒是崔之放一開始便適應得很好……她忙搖了搖頭,將這些思緒都甩出腦海,就著錦秀半夏的手,下了床,開始緩緩在鋪了地衣的地上走動起來。
她在屋裡緩緩走了幾圈,明明已累得氣喘吁吁,卻還是捨不得停下,更捨不得回到床上去,因提出要去外間坐坐,她還從沒去過外間呢!
錦秀和半夏見她累得臉都白了,都有些緊張,錦秀因勸道:「二奶奶身子還沒徹底復原呢,要不今兒個就別走了,且先回床上歇著,待明兒身體更好些了,再到外間去?」
周珺琬待喘息稍稍平定了,才笑道:「不過就幾步路而已,哪裡就至於那般矜貴了?我在床上躺了這麼些時日,骨頭都躺疼了,正想多活動活動呢。你們也不必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會有事的,且快扶著我出去罷,至多我一覺得有任何不適,便即刻告訴你們便是。」大家大戶的小姐姑娘們她知道,都養得矜貴,也正是因為此,大多身子不好,如今既然她是周珺琬了,首先要保證的,便是能有一副健康的身子骨。
見她堅持,錦秀和半夏不好再勸,只得小心翼翼的扶了她,往與臥室其實只得一扇插屏之隔的起居室行去。
起居室當中便是一副泥金對聯,上面是龍鳳飛舞墨汁淋漓的草書,周珺琬認得那是張旭的字。桌椅杌凳俱都是紫檀花梨木所製,鋪了已然半舊的蘇繡細工制的椅褡桌圍等物,桌上還擺著一隻青玉釉斜肩瓶,瓶中供著幾支長長的孔雀翎毛,風一吹進來,翎毛便微微顫動,煞是好看。
周珺琬就禁不住想起了一件舊事。
那是崔之放方中了舉人之後的事,她因想著他今非昔比了,若是有個同窗學友來家做客,瞧著家裡一派寒酸之氣,總歸不像,於是抽空親自去採買了一大批價格不菲的擺設回來。不想崔之放見了之後,卻說她『只有那等乍富人家,才會樁樁件件恨不得金裝玉裹起來,只怕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笑她是『暴發戶』,之後又不知去哪裡弄了一批半舊的擺設回來,說這才是積年書香富家應有的氣派。
那時候她滿眼滿心都是他,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覺得一定是正確無比的,都無條件服從,只除了他讓她不要再出門親自去談生意,讓她把這些事都交由管事去做,說這才是舉人娘子當家主母應有的派頭。她是真的喜歡種花賣花,亦不放心將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交到別人手裡去,於是他們之間雖仍每夜躺在一張床上,心卻漸漸越離越遠!
但無論怎樣,他們都是結髮夫妻,一路患難與共走過來的,他怎麼就能做出背著她讓她親妹妹懷了他孩子,還授意她親生父母逼她答應迎沈冰過門,不然就藥死燒死她之事?簡直就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典範,枉她為他吃盡苦頭受盡委屈,甚至連當母親的機會都絕了,他就是這樣對她的,她不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誓不為人!
「……哎呀,你們怎麼能讓二奶奶下床呢,二奶奶身體還沒復原呢!好糊塗的小蹄子!」周珺琬正拳頭緊攥,牙齒咬得死緊的出神,文媽媽端著一個黑漆托盤走了進來,見她竟下了床,還走到了外間來,立刻便罵起錦秀半夏來,罵完又看向周珺琬,「二奶奶,您身體還沒復原呢,還是回床上躺著去罷……」
話沒說完,接觸到周珺琬扭曲的面孔和森冷的眼眸,立刻嚇得噤了聲。
彼時周珺琬已回過了神來,見文媽媽面色慌亂,眼神遊離的不敢看自己,情知方才自己定是將對崔之放的仇恨表露了出來,因忙斂去仇恨換上笑臉,道:「躺了這麼些時日,我骨頭都躺疼了,所以想下地來走動走動,媽媽就別怪錦秀半夏了。」聲音盡可能嬌柔,面色也盡可能恬淡,只希望文媽媽不要瞧出什麼破綻來。
文媽媽就忍不住懷疑起方才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姐向來溫柔可人,就算她如今還怨著二爺,那也只是一時沒想通罷了,又怎麼可能露出那樣可怕的表情?對,一定是自己眼睛花了!
在心中開解了自己一回,文媽媽上前扶起周珺琬,行至當中的榻上坐了,方雙手奉上熱氣騰騰的藥碗:「我親自瞧著煎的藥,二奶奶快趁熱吃了罷!」
周珺琬吃不準文媽媽到底有沒有動疑,秉著少說少做便少錯的原則,只是點了點頭,順從的接過了藥碗。
不想方要往嘴邊送,就聽得外面傳來一個女聲:「勞煩金鈴姐姐代為通傳一聲,就說奴婢錦雲,給二奶奶請安來了!」
話音未落,屋內眾人除了周珺琬以外,已齊齊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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