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三 還魂 文 / 瑾瑜
但見屋內是個三進的格局,臥室、起居室並另一個隔間俱由花梨木嵌花鳥刺繡的屏風隔成,臥室與起居室之間的多寶格上擺著各色瓷器玉石木雕等,典雅古樸,一看便知絕非凡品。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潑墨山水畫,幾乎佔了大半面牆,看著讓人心情豁然開朗。案几上的青玉雕龍鈕三足香爐內燃著幽幽甜香,絲絲透著清冽甘醇,香味也是自己所從未聞過的。
地上則鋪著暗紅色花開富貴的地衣,窗下還另設了一案,其上置著一架古琴,還放著文房四寶並一個天青色瑪瑙釉的汝窯大花瓶,瓶中插著幾支含苞待放的月季。
整間屋子都透著一股低調的奢華之氣。
沈涼原以為自己躺了這麼久的床及其上的被褥衾帳已經夠精緻奢華了,卻沒想到自己所處的屋子會更精緻奢華,饒是她自負這幾年因著做生意,經過見過的人事物也不少了,依然為眼前的情形驚了個目瞪口呆!
一旁文媽媽一連問了沈涼幾個問題,都沒等到她的回答,又等了半晌,見她仍是呆愣愣的,不由慌了神,二奶奶這是怎麼了?既不說話,也沒有別的反應,莫不是此番病得太久,落下毛病了?
一邊探手撫上她額頭的同時,一邊已失聲叫了起來:「二奶奶!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您不要嚇媽媽啊!」
彼時錦秀與另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穿著官綠色比甲的清秀丫鬟,名喚半夏的已經擁了進來,瞧得沈涼呆呆的,又聞得文媽媽的話,方才聞得沈涼醒來的歡喜立刻換作了慌張,文媽媽年老多知,都被二奶奶此刻的模樣嚇住了,可見二奶奶是真不好了……半夏年小一些,當即便嚇得哭了起來,便是錦秀向來老成持重,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半夏突如其來的哭聲,讓正怔忡的沈涼回過了神來,方要開口說話,不經意卻看見自己露在錦被外的雙手,不由再次呆住了。
眼前這雙手白皙細膩,十指纖纖,柔若無骨,就連指甲尖都明顯經過細心的修整和精心的保養。圓潤可愛的手腕上則一邊戴著一環通體碧綠的翡翠鐲子,另一邊戴著一環白玉鐲子……絕非她那雙因多年種花,就算後來家境好了,不必她親自動手種花了,卻無論怎麼保養,都再保養不回來了的遍佈老繭和傷痕的手!
就算救她的人有通天的財富和本領,也不可能短期內就把她的一雙手改造成眼下這副樣子罷?除非是給她換一副身軀!
念頭閃過,沈涼腦中不期然浮過之前她在夢魘中時那個森冷沙啞女聲說的話『從今日起,從此刻起,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了』,她的心猛地一跳,一個荒謬的念頭同時湧上她的腦海,幾乎等不及大腦發出指令,已脫口說道:「給我拿面鏡子來!」
聲音嬌軟甜糯,有一種大病初癒的無力,還帶著幾分江南吳儂細語的口音和腔調。
也絕非是沈涼自己的聲音。
方纔那個浮過她腦海的荒謬念頭便越發清晰了。
文媽媽與錦秀半夏等人正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得沈涼的聲音,先都是一怔,隨即便相繼回過了神來,錦秀最敏捷,忙幾步行至鏡奩前取了一面靶鏡過來遞給沈涼,嘴裡還急聲問道:「二奶奶,您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沈涼搖了搖頭,言簡意賅回答了她的問題:「我沒有哪裡不舒服!」便專注的照起鏡子來。
鏡子中的人長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肌膚潔白細膩,一雙大大的眼睛,兩條纖長的眉,腮邊還若隱若現漾著兩只可愛的梨渦,就算才因大病了一場而容色憔悴,依然無損其美貌,是個不得多見,至少沈涼之前就從未見過的美人兒。
饒是已做足了心理準備,當親眼看見鏡子裡那張陌生的臉時,沈涼的心跳還是一下子加快了許多,幾乎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強迫自己沒有抬起手摀住嘴巴,以免自己失聲叫出來。
只因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在沈涼的認知裡,歷來都只存在於戲文並古今傳奇角本裡,誰能想到有一天會真個發生,且是發生在她自個兒身上?
若不是自己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已經睡得足夠久,足夠多,沈涼都要懷疑自己是眼睛花了,看錯了!
然認清了這個事實是一回事,要讓沈涼一時半會兒間接受此事,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因此她看起來又回到了之前呆愣愣的狀態。
看在一旁文媽媽等人眼裡,才放回去一半的心,便復又高高提了起來。
片刻,才由文媽媽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奶奶,您真沒事兒嗎?那您可還記得老奴是誰,可又還記得錦秀半夏是誰?」怎麼看二奶奶的樣子,竟像是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一般?這可怎生是好,可怎生是好啊!
沈涼將文媽媽焦急的模樣看在眼裡,本能的覺得不忍,想也沒想便忙強壓下滿心的驚濤巨浪,出言寬慰道:「媽媽放心,我真沒事兒,只是病了這許久,腦子有些模糊,有些記不得以前的事了,媽媽若是沒事,可否與我簡略的說道說道……」這樣說,應該不會露出破綻來罷?
希望文媽媽不要瞧出破綻才好,不然她別說弄清楚自己如今是誰,眼下又是什麼處境,只怕還會被人當作妖物,請法師來捉拿打殺了也未可知。
不過,沈涼震驚之餘,心裡卻同時浮上了幾分慶幸和快意來,上天雖然沒能讓她如願變成修羅厲鬼,至少讓她借屍還魂重生活了下來,那麼,那些害死她的壞人,就一個也休想跑掉,她一定要讓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得好死,血債血償!
聽沈涼說自己竟真記不得以前的事了,文媽媽不由神色大變,「二奶奶記不得以前的事了?那二奶奶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沈涼故作茫然的搖了搖頭,沮喪道:「不記得了,就連媽媽,也是我之前半睡半醒時,聽得有人這樣叫你,所以才知道的……媽媽,我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患了什麼病,竟會在床上一躺便是這許久,且連之前的事都記不得了?媽媽快與我說道說道罷,我這心裡委實慌張害怕得緊,也沒個底兒,總要弄清楚自己是誰,發生了什麼事,才好知道以後要怎麼辦啊!」
一席話,說得文媽媽即刻掉下淚來,隨即便咬牙恨道:「都怪綠薇那個小娼婦,竟將二奶奶害成這樣,若是老爺太太在天有靈瞧見了,還不定心疼成什麼樣兒呢!」
又命半夏,「快去回了二爺,再請宋大夫來給二奶奶瞧瞧!」
待半夏應聲而去後,才哽聲與沈涼細細說道起她的身份和前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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