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節 一往情深 文 / 趙燕

    兩人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到達了天山。若看天山東西橫亙，綿延千里，屬西遼國的版圖。

    當下狗兒找個地方安置下酈麗華。他自己上懸崖，攀峭壁，爬高山，登雪峰，入幽谷，進密林，尋找千年雪蓮。但一無所獲。屈指算來，酈麗華從中毒之日起，已近半年。

    狗兒只得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去。酈麗華平靜地道：「石郎，生死有命，你就不用難過了！」隨即歎息道：「我時日不多，可惜不能返回故土，只能死在異國他鄉了。」狗兒不由心如刀絞。

    酈麗華輕輕地道：「我自小生長在碧湖，我死後，你把我的屍體火化了，將骨灰撒在碧湖之中。」

    狗兒強忍自己的悲痛，暗道：「雖然鮑照的《蕪城賦》中寫道：『東都妙姬，南國麗人，惠心紈質，玉貌絳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窮塵。』范縝的《神滅論》中更寫道：『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但麗華不會！她死後，她的魂魄還會留在人間，她的形體將回到天上。」

    酈麗華含情脈脈地凝視著狗兒，柔聲道：「石郎，以前我一直對你不好，不值得你留戀，你就忘掉我、另擇意中人吧！天下比我好的女人多著呢！就是那位金姑娘，也顯然對你一往情深，請你不要辜負她！」又歎息道：「以前我不願意你娶她，是因為我對自己的命還抱有一絲幻想。現在我的生機已徹底斷絕，希望已完全破滅。」

    狗兒卻斬釘截鐵地道：「你若去了，我必終生不娶！」

    酈麗華凝望著狗兒，忽然說：「石郎，我餓了，想吃羊肉。我已是垂死之人，說不定已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可無論如何也要滿足我臨死前的這個願望啊！」狗兒不敢怠慢，施展輕功，飛快地尋找，心中不住地叨嘮：「羊兒羊兒，你行行好，快快出現吧！」來回奔波百餘里，終於視野中出現了一隻野羊。狗兒喜出望外：「乖羊兒，你真是救命的俠客！」當即捉住了那野羊，然後宰殺了野羊，把羊肉燉熟了，端到酈麗華的面前。酈麗華並沒有吃，只嗅了嗅，皺眉道：「沒想到天山的羊肉這麼膻。我不想吃羊肉了，想吃烤的野兔。」狗兒顧不得疲勞，又去捕捉野兔。等到他把費力逮獲的一隻野兔烤熟了並交給了酈麗華時，酈麗華卻一揚手，將野兔扔了出去，惡狠狠地道：「半生不熟的，怎麼吃？」狗兒不由心中悲苦：「她自知死期將至，性子變得乖戾了。」

    一連幾天，酈麗華百般刁難狗兒。狗兒任勞任怨，暗中卻辛酸得直想哭。

    想到酈麗華所中的毒即將發作，狗兒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悲痛，強忍的淚水滾湧而出，漸漸由哽咽變為大哭：「麗華，你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酈麗華忽然失聲痛哭：「都是我不好，我是怕你對我眷戀太深，承受不了我死的打擊，才裝作凶狠霸道之狀，好叫你恨我，從而忘掉我，誰知你竟一直對我這樣好……」

    狗兒大吃一驚，沒想到她用心良苦，看似無情，卻是情到深處！

    狗兒哽咽道：「我們應共同用情愛來戰勝死亡，而不應製造仇恨來割斷情愛。」

    忽然，從北來了一隊人馬。狗兒看時，為首的是一個頭戴皇冠、身穿龍袍的少年，正是耶律夷列。

    耶律夷列也看見了狗兒。一時兩人都跑向對方，擁抱在一起。

    片刻後兩人分開，手拉著手敘述別來之情。耶律夷列道：「大師兄，我以為咱倆黃山一別之後，今生今世不能相見了，沒想到今天在天山相逢。」

    狗兒一指酈麗華：「我帶酈姑娘來的，她父親酈大俠與咱師父齊名。」又向酈麗華介紹耶律夷列：「這是我的耶律師弟，乃西遼儲君。」

    耶律夷列看著酈麗華道：「酈姑娘就是嫂夫人了？出落的真是美若天仙！石師兄是個大好人，我知道他必有福報。」酈麗華含羞帶笑：「殿下說哪裡話！」

    耶律夷列問：「你們來天山幹什麼？」

    當下狗兒把酈麗華中毒、須用天山千年雪蓮治療的事說了。

    耶律夷列拍手道：「巧了，我這裡恰有一朵千年的天山雪蓮，是山民剛進獻的，就給酈姑娘用吧！」——本來他要用這朵雪蓮治療自己內傷的，但感念狗兒以前拚死相救的恩德，便給了酈麗華。

    狗兒不由熱淚盈眶，道：「師弟，我不知該如何報答你……」

    耶律夷列慨然道：「咱們兄弟之間，談什麼報答？上次在黃山你拚死救我，我又該如何報答你呢？」

    他又道：「大師兄，上次在黃山我身受重傷，包神醫說我只有十餘年壽命了，你當時安慰我說：『大丈夫建功立業，十年足夠了。英雄十年，勝庸人百歲。』事業如此，情愛亦如此。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要情愛深重，豈計時日短長？如今你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不遠萬里奔赴天山，這份癡情，鬼神也動容！即使酈姑娘不治而逝，你們也算真正愛過一回，死亦無憾了。」

    他接著向二人道：「我將回京城。你二位去做客吧！」

    狗兒推辭道：「免了吧，我們還急著回去。你我肝膽相照，莫逆於心，何必計較相聚時間的長短呢！」隨即吟道：「離合本無常，聚散總有時。人去情義在，萬里兩心知！」

    當下師兄弟二人互道珍重，灑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