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剪羊毛(三) 文 / 憤怒之翼
雖然孫衡甫董事長辦公室足夠大，但是擠下這麼多人，還是稍嫌不足。
四明銀行七名董事加上唐劍行一行六個人，足足十三個，孫衡甫跟唐劍行寒暄之後，心急的問道：「唐先生，讓你見笑了，現在銀行是遇到了點小問題，聽說唐先生要貸款給我們？」
唐劍行笑道：「孫董事長，這門口這麼多人擠兌，不是小問題吧？」
四明的董事臉色都是一黑。
唐劍行做手勢阻止了孫衡甫的辯解，繼續說道：「孫董事長，我並無取笑各位的意思，只是讓各位明白，我對四明銀行是做過瞭解的。我說貸款給你們，也不是信口開河，確實有這個打算。不過，如果孫董事長和各位董事沒有誠意，我想就沒必要談下去了。」
孫衡甫曬曬的一笑，沒有繼續往下說，虞洽卿接上來問道：「唐先生既然對我們四明做過調查，想必也清楚我們遇到的難題有多大吧？」
唐劍行點頭說道：「貴行資本金224萬銀元，目前庫存銀元不足十萬，大部分資金都投資了上海的地產和白銀等有價證券，現在上海地皮不景氣，白銀證券又遭外資銀行阻擊，幾位手中的底牌不是很多了。」
虞洽卿見唐劍行對四明銀行這麼清楚，反而來了興趣，起碼這些人是真來談生意的，於是把目光盯到孫衡甫身上，示意他值得一談。
孫衡甫接著說道：「照例貴客上門，我等是應該給唐先生接風洗塵的，但是事情緊急，怠慢唐先生了。您就直說您的方案，容我等商議。」
唐劍行聽他們這麼急，估計真的離破產在這一兩天內。
唐劍行示意周曉珊把準備好的收購和注資方案拿給他們看。
那個時候的人哪有看過如此精緻的方案書，厚厚的一疊，翻看了幾頁，也知道不是一時半會能搞的清楚的，乾脆把目光聚焦到唐劍行身上。
「我們有兩套方案供各位選擇，一種是我們全額收購四明銀行的股份，按淨資產的20%溢價補個各位股東，貴銀行的資本金224萬，如今的淨資產預計不足100萬，我們願意以120萬收購貴銀行全部資產，同時也承擔所有債務。」
這個方案的好處是股東的資本金起碼還有60%的回收，總比這樣下去等破產後分文無收來的好。缺點則是多年的努力徹底打了水票，有些股東還是不甘心的。
人就是這樣，一有希望，貪念就忍不住往外拱。
虞洽卿知道四明銀行如果能頂過一兩年，等上海的地皮上漲，四明還是有翻身的機會的，問題是他們現在頂不過一兩天。於是問道：「唐先生，四明持有的大量地產一旦市場回暖，四明銀行不僅能反本，還能收穫不小。」
唐劍行點點頭，說道：「虞先生是滬上聞人，對上海的經濟走向自然比別人更具眼光，說實話，滬上這段時間倒閉的銀行不在少數，我們正是看中了貴行手中儲備的大量地塊，才有興趣跟貴行做這筆生意。」
「不知唐先生第二套方案如何？」孫衡甫心中也是不捨得四明銀行拱手讓人的。
「第二種方案則是我以100萬現銀入股，占公司51%的股權，並以公司股權抵押再貸給公司100萬元短期貸款用於渡過危機。」
這個方案看似公道，但是大家都是玩金融的，裡面的風險更是巨大，假如危機在貸款到期日還沒有過去，那麼唐劍行就可以要求壓末抵押的股權，實現完全控股四明銀行，這樣的話，其他股東可能連一分錢都拿不到，就把銀行拱手讓人了。
好處在於一旦渡過危機，四明的股權不至於完全喪失，還有翻盤重來的機會。
唐劍行清楚這筆生意自己可以不急，四明銀行肯定是焦急的。於是說道：「孫董事長，各位董事先生，詳細的方案已經給你們了，你們可以先研究一下，我等先告辭。這段時間各位要找我們，可以來匯中賓館頂層。當然，我們的投資對象並非貴銀行一家，往各位早做決定。」
唐劍行一行走後，股東們又開始討論那個方案更合適。普遍的看法是第一方案，但是對收購的資金有異議，建議按224萬資本金總額補償給股東。
會議持續到下班時間，這時對面的中國通商銀行頂不住了，有消息傳來中國通商銀行以資本金10%的價格被杜月笙買下。外面的擠兌也很快在杜月笙控制銀行後逐漸散去。
四明銀行的壓力陡增，可以預見明天的擠兌將是致命的。從其他地方傳來的消息，孔祥熙看上了四明銀行，擠兌中很多人是孔祥熙策劃的，通過其他渠道獲得的消息，孔祥熙甚至連10%的價格都不願意出，打算搞破產四明銀行以後，再接手，最大程度的獲取利潤。
民族資本被官僚資本壟斷，那是那個年代的悲劇。傳來的消息，擊潰了股東最後的幻想。最後投票決定採用第一方案，以120萬現銀的價格，出賣四明銀行的全部股權。大家都不願意在跟官僚資本玩下去了。
歷史上四明銀行就是被孔祥熙的官僚資本玩死的，孫衡甫最後落個淨身出戶，沒有從四明銀行收回一分錢，全部進入了孔祥熙的口袋。
作出明智的決定之後，7個股東連夜來到匯中賓館。
虞洽卿、孫衡甫這些滬上風雲人物，鄭家輝都是見過面的，沒想到今天這些大佬竟然聯袂而來，找唐劍行他們。這些人的來頭真是不小。
唐劍行在頂樓套房接待了四明銀行的股東。
「唐先生，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決定以您提出的第一方案整體把四明銀行出售給您，事情緊急所以連夜打擾了。」
唐劍行知道他們可能是熬不過明天，在滬上沒人願意救他們，他們不僅破產在即，而且得罪了國民政府的大財神孔祥熙。
不過，唐劍行沒有落井下石再增加條件，按照方案書讓周曉珊準備好了合同。合同的研讀費了不少時間，四明的股東在唐劍行的安排下住進了匯中賓館頂樓多餘的房間。
聽說唐劍行租下了頂層全部的房間，四明的股東也是詫舌不已，這也太過浪費了。但是對唐劍行的實力有了更新的認識。
第二天七點鐘，雙方交換了合同文本。
四明商業銀行正式被一個叫新華投資集團的南洋企業全額收購。四明銀行查看了新華投資公司授權唐劍行為全權代表的文件。
七位股東收到了美國花旗銀行的支票，是合同價的50%，另外50%在交割四明銀行所有財物和手續後一次支付。
合同第二天在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做了備案，並把四明銀行改為華夏工商銀行，註冊資本金增加到2000萬銀元，並現場出示了匯豐、花旗銀行的本票。
華夏工商銀行資本金一舉成為滬上最大銀行。很快這個消息在滬上傳開。
還沒開業，四明銀行的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場面比天朝當年排隊買過年回家火車票還壯觀。
在即將開業的時辰，人們還沒看到四明銀行有開業的跡象，嘈雜之聲四起，眼開就要出亂子。
四明銀行的員工拿著工部局發出的公告文件貼在銀行門口，公告還在新東家的建議下謄抄在2.5米長1米寬的巨幅紙上，整整十多張，不僅貼滿銀行門口，還在寧波路和江西路的口中四周都貼上。
公告中載明銀行易主，新董事將承擔起原四明銀行所有債權，銀行現決定內部培訓及裝修，與一周後重新開業。
還公告了四明銀行改名為華夏工商銀行，註冊金為2000萬銀元。並聲稱，將向第一批紡織業、五金加工業、電影工業、電力工業、玻璃製造、印染工業、橡膠工業、肥皂行業提供總共不少於1000萬銀元的注資，有意者可準備好材料向位於匯中賓館臨時華夏工商銀行投融資部門申請，一周後公佈注資單位名單。
這個消息一公佈頓時在上海傳瘋了。原四明銀行也沒有人再來擠兌了。一個資本金達2000萬的銀行，還會黑你的幾百塊錢？再說，原四明銀行全部存款也不到這個數字的十分之一。有這筆錢進來，這個新出來的華夏工商銀行在滬上就是呱呱叫了。
連匯豐的資本金都比不上華夏工商銀行。
尤其是公告中提到的對工商業進行注資的聲明，讓滬上即將要破產的工商業者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要知道，整個上海，現在沒有一家銀行願意為工業投入一分錢，到現在已經破產五百多家企業，還有上千家企業處於破產的前夜。這一側消息讓上海的工業界發瘋了，1000萬銀元是什麼概念啊？一個大型紡織廠的資本金也最多在10萬銀元的樣子，其他投入少的企業，幾千塊就能搞一個像模像樣的印染廠。
這1000萬投下去，不僅那些垂死的企業能生龍活虎，連運營還能維持的企業都忍不住想要來插一腳。畢竟，已經有好半年沒有從銀行借到錢了，雖然這次說明是投資，無非是灘薄部分股份而已，所以，接下來全上海最熱鬧的地方，不是百樂門，而是匯中賓館的頂層華夏工商銀行投融資部門臨時辦公室。
石小剛負責整理投融資申請，這幾天累的夠嗆。周曉珊去了原四明銀行大樓，正在抓緊時間改造銀行裝修，裝修風格完全按照原中國工商銀行的標準，連logo都是照搬照抄。
為了獲得特種防彈玻璃，甚至不惜花大本錢委託自然科學院的專家特製了好幾塊直接空運到的上海。地面也是採用一溜的原色大理石，唐劍行過來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身處中國工商銀行的營業大廳呢，工業和金融特別委員會的成員對周曉珊主持的裝修讚不絕口。
任大強的任務則是研究發行新的鈔票，原四明銀行就有發鈔的權利，以往他們發行的最高面值沒有超過10元的。任大強這次設計的貨幣叫華元，幣值從1、2、5、10、50、100華元，全部為紙幣。幣面花紋多採用中國的花卉、人文景點和器皿等，譬如百元大鈔正面就是司母戊鼎，背面則是牡丹。五十元卷正面是福船，背面為菊花。十元卷正面是五個青年分別是漢蒙滿回藏手牽著手，背後則是茶花。
1、2、5元的小幣種，正面分別為飛機、火車、輪船，背面全部是鄭板橋畫的竹子作為背景。
紙幣採用了水印、陰陽浮刻、各色紋理、還嵌入了金屬線，這些防偽標識在這個時代有些還沒有使用，首批貨幣都是通過特區製作的，總計發行1億華元。
任大強設計的幣值一華元對應的幣值為一美元。他這種方案是基於未來二次大戰中，幣值最堅挺的將會是美元，而不是英鎊。要把華元運作成世界貨幣，信用必不可少。同時，不採用金本位或者銀本位則是為了跟上美元的貶值速度，這種聯繫匯率既能跟著美元的貶值獲益，又能相對穩定的保持信用，一舉兩得。
潘浩在華夏工商銀行批文拿到之後，離開了上海。他有唐劍行安排的秘密任務。
時間回到12月15日，工業和金融特別委員會在當天的聚會之後，利用榮欣商號在美國的關係，開設了南洋物流貿易公司紐約辦事處。
事實上這個辦事處目前唯一的工作就是傾銷白銀。
工業和金融特別委員會持有的金銀價值高達2億美金，尤其是白銀，美國從6月份開始的到年底，共收購了2億9千萬4百萬兩白銀，約一萬五千噸白銀，其實到了1934年年底，白銀的價格已經快到最高位了，辦事處通過紐約交易所大批的賣出白銀，收穫巨量美元。
辦事處人員在委員會的指導下，聯繫上了匯豐紐約分行和花旗銀行的證券期貨部門。畢竟售銀獲得美元大部分都存在這兩家銀行，存款幾千萬的主，在哪裡都是受到歡迎的。
所以辦事處的約見請求得到了兩家銀行相關部門的同意。
在南洋物流貿易公司辦事處的倉庫，兩家銀行見到了為數近百噸的黃金，即便是最冷靜的銀行家都被刺激的熱血沸騰。
所以當辦事處提出用黃金做質押向匯豐美國分行、花旗兩家銀行籌借白銀六千噸，三個月後返還，利息九厘的要求，很快被答應下來。
這是因為白銀在美國銀行存量一般都不會少，即便是因為白銀漲價對美元的影響不大，在匯豐和花旗看來，白銀就是一種可交易的期貨品種。
銀行對期貨有自己的操作，他們自己也炒白銀，但是基於市場風險控制理論，用於投機的錢總是要嚴格限制規模的，銀行家最願意幹的事情是借錢給別人去投機，只要別人有合適的抵押品。畢竟投機的失敗率遠遠高於成功率，而抵押品的價值一般都高於借出去的錢，尤其是黃金這種最強大的抵押品。
銀行家奉行沒有誰能夠真正瞭解市場的底牌，除了上帝還有穿越者！所以，當黃金存進兩家銀行，委員會獲得6000噸白銀的調動權。
委員會用買進賣出的手段，總計向美國市場淨傾銷了7378噸白銀。
白銀法案有規定，白銀價格超過每盎司1.2美元就要拋掉庫存，或者吸納的白銀達到黃金儲量的三分之一就要拋出。
經過工業和金融委員會測算，經過半年的吸納，白銀的價格已經上升到0.89美元，儲量也即將達到兩萬噸的最高儲量。
在12月份下旬開始，辦事處借來的白銀源源不斷的輸出到紐約交易市場，根據歷史記錄數據，完美的踩准了美國財政部每次出手的時機，價格從0.89一直升到1.19美元，在輸出五千噸白銀開始，價格開始從1.2美元慢慢下降到1美元左右，但是隨著特區持續不斷的白銀輸出，到年底白銀價格開始慢慢回落到0.85，通過花旗和匯豐質押過來的白銀就是按0.83的同期價計算的，為期三個月，利息是九厘。也就是說，通過買賣白銀特別委員會圈到了約5.6億美金，當然三個月後，特別委員會要付出六千噸的白銀還給匯豐和花旗。
而白銀的價格在國際市場開始走低，市場的白銀價格太高，而且各國都把庫存釋放到國際市場內，這個過程，並沒有因為美聯儲吸納夠了而停止，所以，白銀價格從0.8一直下落到0.7，而且趨勢不改的繼續下降，預計在未來兩個月內，白銀的價格回落到0.5美元以下。
也就是說，當時候特別委員會只要花2.4億美元左右就能購買到六千噸白銀還給匯豐和花旗，特別委員會將不花一分錢剪到3.2億美元的羊毛。
這筆羊毛剪的是美國政府財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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