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四章 小樓夜話 文 / 花殘劍
「什麼!?大半夜的任逍遙到你這來!?」陳亦希甚至一震,雙目噴射出急怒交集的火焰,狂喝道。
玄清秋像是有意氣他,櫻唇角逸出一絲微僅可察的笑意,漫不經意地油然道:「巽風城是任大哥的,鳳來閣自然也是,想來當然就來咯。」
「你……你……」陳亦希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顫抖的舉起手來,面色蒼白如紙,牙關咯咯咯的打著顫,一雙眼珠猶如餓狼的眸子,在這漆黑的暗夜裡散溢出似若擇人而嗜的凶狠芒光,「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他……不,不不不,是他、是他把你……把你……」
陳亦希心裡一急,連說話也不著邊際起來:「是……一定是的,任逍遙這畜生風流成性、卑鄙無恥,見一個睡一個,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何況是師妹你這樣的絕色家人……啊啊啊!」猛然摁住腰間劍柄,作勢要抽。
「你想幹什麼。」玄清秋美眸眨也不眨,淡淡地吐出一句。
「我要殺了他!!!」陳亦希低吼一聲,寶劍抽出一半旋又僵住,顯是想到自己和任逍遙的武功相去太遠,別說殺他,能跑掉就算不錯了。
看他這副又急又怒偏卻無可奈何的樣子,玄清秋反而笑了,長長彎彎的睫毛眨都不眨,悠然道:「我來中原後,常聽人們說起一句老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前總弄不明白,今兒算是開眼了。」
「你說我是小人!?」
「對啊,難道不是麼。」玄清秋表情淡漠,神態恢復了她在修羅教時慣有篤定和冷靜,「任逍遙是聖教的敵人,更是師父不共戴天的仇敵,這我並不否認,但即便站在對手的角度來看,我也不能否認他是個知理守節的正人君子,仁、義、理、智、孝每一件、每一樣都是萬中無一。」
「胡說,你別為了氣我,故意往他臉上貼金!」
「我沒有胡說。」玄清秋心裡忽然生出只小鹿,撞的她心兒砰砰直跳,好不容易才中紅霞滿佈中恢復的秀頰居然開始微微發燙,情不自禁地為任逍遙辯護起來,「論仁,他不惜身受重傷,挽救了千千萬萬的瀕臨絕境的中原群雄;論義,他不惜豁出性命,像全天下擔保他的結拜兄弟絕非絕殺中人;論理,他一力促成大宋和扶桑國結為盟友,匯澤兩國千萬百姓;論智,他以十萬對四十萬,逼得遼國戰神、你最崇拜的無敵將軍耶律斜軫橫刀自刎;論孝,他時時刻刻惦念著辭世的父母,說是只待絕殺平息,即前往天山取回母親骸骨和父親同穴而葬。」
陳亦希見師妹反過來幫任逍遙說項,心中正自惱火,忽然聽到「往天山取回母親骸骨」這一句,腦中靈光乍閃,狡目咕嚕嚕轉了一轉道:「師妹,你該不會有意誆我吧,開始說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有對你做出什麼逾禮之舉,為何卻把這樣緊要的事情說給你聽——堂堂中原武林盟盟主、大宋冠軍候,不在巽風城坐鎮卻要千里迢迢跑到天山去,傳開了怕是又要生出一場風波吧。」
玄清秋正忙著壓抑心如鹿撞的女兒情態,隨口應了一句:「信不信由你。」混未料到話中透出的致命玄機,就是這區區幾個字日後害的任逍遙幾乎喪命,眾嬌妻也飽嘗了一回天人永隔的淒傷和悲愴。
「快走吧,過一會任大哥真的要來了。」
陳亦希籌謀詭計的當兒,恢復過來的玄清秋急切地催促道,對於師兄面泛冷笑,目中殺機凜冽、恨意凜然的猙惡表情,失去武功的她竟全然未覺。
「你怎麼知道他會過來,莫非之前約好的。」陳亦希話中的酸意明顯少了,大概是已經想到置任逍遙於死地的方法。
「行刺既然失敗,外面肯定圍得銅牆鐵桶似的,你想走根本走不了,微一的選擇就是躲在太極殿裡等待時機,或是抓個人質,威脅任逍遙放你離開。」玄清秋輕吁一口香氣,橫他一眼,語帶相關的道,「太極殿裡住著的姑娘只我『手無縛雞之力』,若在各處可以藏人的地方搜不到,你就一定潛入了鳳來閣!」
「那正好啊,我挾持你逼任逍遙就範,乖乖的送我出去。如此既不廢吹灰之力,還更讓他對你好不起疑。」
「哼,你以為任逍遙還是以前初出茅廬、武功勉強,為了避你一劍自己跳崖的毛頭小子?」玄清秋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兒,下巴向旁邊稍稍移動一下,雖然是在黑夜裡,雖然沒有做出太大的動作,但就著窗外透入的星月微光,陳亦希還是感受到了她不屑一顧的面部表情,只是這回他沒有發作,默默記在心裡——現在積澱的仇越深、狠越重,日後看著任逍遙一步步踏上絕境時就更愜意、更暢快!
「先天無上罡氣、九轉歸原勁、凌霄劍訣、飛仙化羽、攝空幻影、一葦渡江這些我就不多說了,忍影分身術、瞬身之術、霧隱之術、天照、月讀、雷切,你哪樣聽過、哪樣見過?」玄清秋一對秀眸銳利起來,語氣卻靜如不波古井,「還有那一招之威驚天地、泣鬼神,劈得你差點命喪當場、要不是我裝毒發喊了一句你連屍骨都未必能剩下的燕返秘劍——挾持我,哼哼,架我脖子上的劍恐怕動都來不及動,你已經去見摩尼大神了。」
陳亦希唇角抽動了兩下,顯是強自按捺住心中怒火,沉聲道:「好吧,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走,立刻走,去大門左拐第三間房躲著,等明早換班再離開這裡。」
「什麼,大門左拐第三間!?」陳亦希先是一怔,猛地跨前冷聲道,「任逍遙的住處離那就隔幾間房,你要我躲去那不是送死麼!!!」
「你懂什麼,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玄清秋瞳仁收縮,精光迸射,流露出智慧的采芒,「在我這找不著你,龍姐姐她們是不會睡的,肯定會喚內衛進來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再搜一遍。任逍遙武功高超,靈覺更是天下無雙,按常理論你是不可能自尋死路到附近藏身的,所以內衛們必定是到最後才會去檢視那裡,以你的能耐不會不知道如何利用這個時間差,巧妙的製造機會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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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亦希走後不到片刻,門外便響起了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腳步既快且輕,在這寧謐的夜裡幾乎為不可聞。
玄清秋一聽,臉色卻自變了。
如果是任大哥,走動時怎麼可能發出聲音。
以他冠絕當世的超卓輕功,別說自己僅餘兩成功力,就是功力全在也不可能聽到他一絲一毫的響動。
是鳳儀姐姐或者美奈!?
也不對,女兒家的腳步聲不是這樣。
那會是誰,誰會深更半夜的到鳳來閣來。
玄清秋開始有些兒心慌,情不自禁的抓緊了麒麟牙。
「玄姑娘,你睡了麼。」聲音響起,居然是任逍遙!
玄清秋呆了一呆,忘了回來。
「咳咳……」劇烈的咳嗽聲響了好一會,接著輕輕的有問了一遍。
「任……任大哥,是你麼。」一則有點難以置信,二則為了掩飾身份,必須表現出家破人亡的豪門少女應有的嬌弱,玄清秋這話問得怯生生的,帶著幾分微微的顫音,全不像方才『教訓』陳亦希時那副咄咄逼人、不容置謔的樣子。
「嗯,是我……咳咳……」任逍遙身子一傾居然把門推開了,跌跌撞撞的前傾好幾步才止住身形。
「任大哥,你怎麼了!?」玄清秋看得傻了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過去攙扶。
「沒……沒事……我沒事,著了涼而已。」任逍遙擺擺手,極力想要裝出安然無恙的姿態,但顫抖的聲音和倚著牆壁才能站穩的身體卻出賣了他。
玄清秋若真是玄門大小姐,或許就給偏過來,偏偏她懂武功且武功不弱,還對任逍遙的武功修為、本領能耐知道的一清二楚,一眼便看出他是舊傷復發,更有愈演愈烈之勢——以先天無上罡氣之能,普通內傷再重稍一運轉照樣能壓將下去,至不濟也能裝得行動如常,然則任逍遙不但臉色蒼白,身軀亦是遙搖欲墜,儼如風中之燭,稍不注意就要熄滅,委實令人心驚。
——如此重傷還過來保護自己,委實讓人感動。
「任大哥,你別亂動,來,喝口茶吧,這樣會舒服一些。」
玄清秋搬過張椅子扶他坐下,把一杯熱茶捧到他手上,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任逍遙舉杯「咕嘟」「咕嘟」的喝了個乾淨,起伏的胸臆這才稍見平復。
「任大哥,這麼晚了你怎麼……」
「方纔有個壞人進了太極殿,美奈一時失手……咳咳……沒有擒住他。」任逍遙深吸口氣,努力壓抑住語調中輕微的顫抖,「我怕此人走投無路,闖到鳳來閣驚擾與你,所以就……咳咳咳……」
「可是……可是你都這樣了……」
「咳咳,武功上的事情你不懂……」任逍遙見佳人無恙,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眼色比起之前稍稍好轉了些,隱隱恢復了幾層血色,「這次的壞人只是小角色,即使我只餘幾層功力,對付他還是綽綽有餘。」
「昨日我聽蘇姐姐說,你的傷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至少要將養十數日才能痊癒,即使……即使要保護我也不該親自過來,喚龍姐姐、真宮寺姐姐她們代勞就可以了呀。」玄清秋睜大美麗的眸子,大急道。
「唉,這幾日她們已經夠忙得了,當該好好休息才是。鬧了這一晚之眼看就到子時,再不小憩一會會累壞的。」
玄清秋咬著唇兒,又急又快道:「可是你比她們還忙呀,白日裡常常連影子都看不見,身上還帶著重傷,不是更應該……」
「我忙是作為中原武林盟盟主職責所繫,而美奈、涵碧、鳳儀她們則是在努力的盡自己作為妻子的義務,希望能用她們的力量為我分憂,為我解愁,幫助我我盡快好起來。」任逍遙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往窗外,感慨萬千的徐徐道,「現在我該盡一盡的作為丈夫的責任,單獨守著你,護著你,讓她們能在後半夜裡好好休息——我難受一點、痛苦一點沒關係,只要是為了她們、為了你,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