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四章 武林大亂 文 / 花殘劍
天方破曉,船隊駛入錢塘江。
半個時辰,杭州城遙遙在望。
在雨後的陽光下,籠罩著一層濛濛的薄霧。鎮海的古塔、中山亭和觀潮台屹立在江邊,遠處,幾座不知名小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除了玄清秋和負責照顧她的蘇涵碧、龍菲芸,所有人都來到了甲板,或是想在第一時間看看久別數載的故土,或是想領略仰慕已久的中原風情。
然而他們沒有看到臆想中的名山秀水、奇洞古跡,看到的是成群結隊,絡繹不絕的人群,
這時的岸邊,人山人海,萬頭躦動,情形和每年八月十八錢塘江潮來臨的時候何其相似,問題是今天才四月初九,離觀潮之期還遠著呢,那麼多人聚在這裡,
大家昂首東望,等著,盼著,期待著的是什麼呢。
「看,毗沙門天旗,是冠軍候的船,冠軍候的船啊!」忽然之間,岸上爆起一聲驚呼,頓時人聲鼎沸,兩岸數千人眾一齊攢動起來。
「太閣大人威震江湖,中原群豪聞得您大駕歸返自然要出城相迎。」九鬼嘉隆不失時機的恭維讓任逍遙憂鬱的心情變得開朗起來。
但這開朗持續了不到片刻,任逍遙就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
如果是來迎接他們,官府中人也好,江湖同道也罷,吹吹打打的沒有就算了,橫幅你得掛兩道吧,橫幅不掛穿戴起碼得整齊吧,可這一眼瞅過去,岸上的那麼些人大多穿的破衣爛衫,要不是腰間沒有麻袋,不給當成丐幫眾人才怪呢。
船越駛越近,沒等靠岸,兩邊人群齊刷刷地湧向碼頭,你推我搡,擠成一團,周圍情況情況一片混亂。
任逍遙愈發感覺情況不對,揮手示意船隊停止前行,匆匆和南宮鳳儀交待了幾句,縱身一躍,眨眼間橫過數十丈的空間來到岸上。
「姑爺——」淒喚聲中,兩人越眾而出,伏跪在地。
聽雨軒總執事南宮林,外宅總管南宮天闊!
要不是他們手中招牌樣的兵刃,任逍遙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幾年沒回來認人認錯了,聽雨軒中地位僅次於南宮不敗、南宮無傷,平素出行也是前呼後擁、僕役成群的兩位總管竟然灰頭土臉,一身粗布衣衫的跪在他面前。
當然,比起身後那些衣衫破碎,狼狽不堪江湖人物,這兩人還算好的。
「怎麼回事,倒底是怎麼回事!?」任逍遙扶起南宮林,驚問道。
「姑爺,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再不回來中原武林可就要亡了!」南宮林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南宮天闊尚算鎮定,簡單而要扼要的敘述道:「三個月前,修羅教在北方生事,但規模並不算大,柳盟主派了幾撥人馬過去救援,輕易就打退了敵襲,如此持續了十幾次,江湖同道們都以為是普通的騷擾,警戒放鬆下來,孰料二月初十那日修羅教副教主西門無淚忽然率領數千教眾發動夜襲。」說到這裡他無可抑制的現出慘痛之色,哽咽道,「短短五天,修羅教勢如破竹般橫掃大小幫會、門派四十餘個,殘殺我武林同道近千人,直至包圍泰山。」
「包圍……泰山?」任逍遙愕然,「這是……擒賊擒王,要殺玉虛盟主?不對,泰山地形險要,盟主和泰山四老還有星辰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圍點打援?泰山乃歷代帝王封禪之地,包圍個幾天或者在山上打打或許還成,若要在附近埋伏連番襲擊趕來支援的各路群雄……朝廷不可能不管……啊,調虎離山!」
「教主英名!」又一人越眾而出,竟是天極教杭州分舵舵主歐陽義清,「我等聞聽泰山被困,盟主危機,紛紛率領麾下人眾趕往支援,豈料……豈料出發沒幾天,絕殺竟然襲擊了……唉,留守分舵的兩百弟兄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任逍遙面色鐵青,沉吟道:「別人或許會中計,諸葛先生難道看不破?」
南宮天闊哽咽道:「二月初七,諸葛先生去蘇州分店視察,途中遭遇截擊,胸口被奪命刺了一劍,雖經郭大夫全力搶救,但迄今……迄今仍未醒轉。」
「好、好啊,好個絕殺,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事先斷絕一切可能發生變故的誘因,果然是他們的作風。」瞧著神情萎頓的南宮林、南宮天闊,任逍遙只有仰天長歎,「調虎離山應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南宮林沉聲道:「經此一役,各幫會門派實力大損,好在因為留守人眾的竭力廝殺,絕殺方面也受損不小,往後十餘日一直沒有大的行動,玉虛盟主抓準時機,擬定了一份區域性的協防計劃,以各路(北宋時期全國分京東、京西、河北、河東、陝西、淮南、江南、荊湖南、荊湖北、兩浙、福建、西川、峽(即峽西)、廣南東、廣南西等十五路)為單位互相支援及照拂,防止此類事件再度發生。」
「我在明,敵在暗,單純的防守有什麼用?」
「盟主是想等姑爺您回來,借助天極軍的力量開展全面反擊。」
「等我回來……唔,這倒不失為權宜之計……」任逍遙點點頭,忽又現出疑惑神色,追問道,「既然採用各路協防的策略,支撐數月應該不是問題,為什麼你們幾千人聚在這裡,一個個狼狽至斯。」
「十五天前,蜀山派護法岳秀英殺了掌門『玄靈劍仙』郭雲霜,旋即向修羅教投誠,接著洛陽幫、神拳門、星雲莊等十幾處幫會門派及江湖勢力接踵而至的發生叛亂,首腦一概被誅,繼任者無一例全都位居護法、長老、副掌門等高位,無一列外全都反出中原武林盟,無一列外全都……」
任逍遙勃然色變,絕殺四處安插眼線的事情他早知曉,本以為只是負責通風報信、打探消息或者作為內應,行動時裡應外合,斷沒料到竟然能發動叛亂,輕易把就整個幫會門派掌握在了手中。
中原武林,高手如雲,少掉這十幾個小幫小派對實力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但卻能造成一種極度的恐慌,對士氣和人心的影響難以估量。
但聽南宮天闊續道:「收到北邊傳來的消息,江南武林人心惶惶,各門各派停止一切行動,閉戶不出,連遠在西川的蜀中唐門也緊急召回全部弟子,開始了內部整頓。就在五天前,江湖上出現一份據說是絕殺內應名單的東西……」
「名單?這……這明顯是絕殺的挑撥離間之計,借此讓中原群豪自相殘殺,你們……」任逍遙大吃一驚,失聲道,「你們……難道……中計了?」
「我等都是一勇之夫,哪比得教主您文武兼備、智勇雙全。」聽得這話,任逍遙如墜冰窖,背心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名單才一出來,中原武林立刻大亂,清理門戶者、剷除異己者有、趁勢搗亂者有、混水摸魚者有,名單傳到何處,何處便是一片血雨腥風,除去少林、衡山派、泰山派和聽雨軒,連貴教及丐幫都給捲了進來,各門各派自相殘殺、死傷枕藉,沒等修羅教、絕殺全面進攻已經……已經是千瘡百孔。」歐陽義清老淚縱橫,嗚咽著道,「現在名單的版本越傳越多,越傳越亂,只要不是一門之主、一派領袖,隨時都會被扣上私通修羅教、絕殺的罪名。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甚至有傳言說……說教主您和鬼冥神君、恨天私下達成協議,故意延遲歸返……」
「放屁!!!」任逍遙怒髮衝冠,火冒三丈,指著北方大罵道,「老子從扶桑緊趕慢趕,拼了命的想早點回來,誰他媽的說我……」他絕非性格火爆之人,當日初入江湖年少輕狂,喜怒尚不行於色,在扶桑經過三年的歷練後更加變得成熟穩重、顧全大局,斷不可能因為一句流言發如此大火,只因玄清秋身中五絕王蠱,數日來飽受煎熬、痛不欲生,憐香惜玉的他為此但有掛懷,心痛不已,本想回到中原後立即去花萼谷找吳涵宇,看看這位前輩神醫有沒有辦法,豈知才上岸就要接手這麼個爛攤子,聯想到散佈謠言的奸人和殘害玄清秋的罪魁禍首也是他們,憋在心中的怨氣和對施蠱之人的憤恨一下子爆發出來。
「逍遙,冷靜點。」一隻觸膚微涼的纖手扶上額頭,赫然正是龍菲芸,她在艙內看到岸上的異狀,急忙去到甲板,這時南宮鳳姿也認出了南宮林、南宮天闊,急著想問爹爹、娘親的近況,急命船隻靠岸,龍菲芸看看距離差不多,搶先躍了過來,剛好阻住任逍遙的破口大罵。
這以手撫額的舉動未免稍顯無禮,卻讓任逍遙瞬間冷靜下來:「我……我這是怎麼了,才說他們中了絕殺的詭計,自己卻也……唉,怪我、怪我太擔心清秋,全副精力都放在她那,如何克制得了激動的情緒……」
「各位,任教主為了率領船隊盡快折返中原,親自駕舟,日夜操勞,雖身染風寒仍堅持傾聽各位的陳情,方才火氣稍大,全因修羅教、絕殺以陰毒手段殘害我輩江湖中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同仇敵愾之心。」關鍵時刻,龍菲芸表現出她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度和風采,輕易為任逍遙掩蓋了失態的尷尬。
「任教主,今天在場的除了聽雨軒兩位執事和歐陽舵主,其他人大多都被牽扯進了內應名單引發的動亂中,我們聚在這裡就是想請您為大家主持公道,還我們一個清白。」人群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嘶啞著嗓子道。
「是啊、是啊,任教主,現在只有您能匡扶正義,維繫中原武林了啊。」
任逍遙剛要開口,龍菲芸已搶先道:「鷹爪派的柳雲龍老爺子,還有青龍幫的魏副幫主、快刀門司徒師傅,以及親臨此地的各位武林同道,大家盡可放心,此次動亂任教主和我等決不袖手旁觀,還請各位先回……」
「我們憑什麼信你。」
「對啊,說不定傳言是真的。」
「大家別聽她的,事情不解決我們決不離開。」
面對角落裡零星發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呼喊,龍菲芸笑了,慧質蘭心、聰明絕頂的她早便料到絕殺會在人群中安插「點子」,瞅準機會便出來攪局,阻撓他們的調解和安撫,早在離船前已經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行動。
「我說的各位或許不信,但有些人的話你們是一定信的。」
「誰啊?」
「誰有那麼大能耐。」
「我!」「還有我!」輕嘯聲中易天寒、付龍淵依次步出。
「兩位是……」柳雲龍滿頭霧水的走上前來,「啊,逆天獨行、瀟湘劍仙!」
「沒錯,是、是易兄和付兄啊。」
年紀最長的幾位老者話甫說完,全場霎時鴉鵲無聲,
片刻的靜寂過後,數千人眾一齊呼喊,錢塘江畔爆起滿天歡呼。
五雲山大戰後,中原武林倚之為擎天之柱的八大高手成了江湖群豪心目中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尤其是數年後肖玉孫、熊磊先後辭世,獨孤宇、曉塵隱居不出,排名第五、第六的易天寒、付龍淵在那些未曾親見其面、只聽師長們口口相傳的後生晚輩眼裡,更加被視作神一般的存在。
常言道「國禍思良將」,修羅教、絕殺死灰復燃,再度為禍江湖,誰不盼望著避世海外的易天寒、付龍淵重履中土,重新肩負起維繫武林安定的重擔,率領他們浴血奮戰,抵擋修羅教和絕殺的入侵。幾年來,出海探尋他們的人數不勝數,卻一次次的失望而歸,這次親眼見到易天寒、付龍淵重出江湖,驚喜之情可想而知,至於那個本就沒人相信的荒謬傳言隨之被被漫山遍野的歡呼聲湮沒。
這時南宮姐妹也上了岸,關切的向南宮天闊、南宮林問起家中情況,南宮林道:「名單事件鬧得中原武林一片混亂,宗主和大管家應獨孤前輩之邀前衡山往商量對策,留我和天闊守衛本家,本來聽說姑爺和兩位小姐不日將抵,我們準備好了迎接的樂隊和儀仗,但昨晚奪魂、懾魄率領數百死士攻襲山莊,直至今早方才退卻,我等實在來不及更衣準備,還往大小姐、二小姐、姑爺見諒。」
「無方、無妨……」任逍遙話才出口,南宮鳳儀搶著道,「家中情況如何?」
「一切安好,宗主臨出門前讓我們依諸葛先生的圖紙佈置下機關、陷阱五百多處,各出入要口都設置了五行陣法,絕殺的襲擊連第二重防禦都沒有突破,可謂是固若金湯,唯一受到損毀的只有西南邊幾處院牆,三日內便可修復。」
「那好,我們先回家吧,稍後請林叔派人過來接收貨物。」南宮鳳儀跳過任逍遙,直接了當的說道。
「鳳儀,等等。」龍菲芸揮手阻住,眼睛卻瞧向另一邊,似乎在觀察什麼,片刻後忽然氣運丹田,拉長聲線道,「各位都請聽好,現在我們以天極教、聽雨軒的名義要求你們及江南所有武林通道既刻停止內鬥和廝殺,三日後齊聚聽雨軒,由易、付兩位前輩和任教主主持公議,還各幫各會、各門各派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