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避禍朝都 文 / 折花不語
當天下午賀然就得知了趙王已應允他去朝都。他先來到卜師府,暖玉夫人正在為他的事發愁,聽他說了竹音公主出手相救一事後,沉吟良久才道:「只得如此了,且解燃眉之急吧,這竹音公主雖是女流卻非安分之人,你莫要受她迷惑,時機成熟我派人接你去西屏。」
賀然與她依依惜別,出了卜師府又去見了雲野一面,這些日他與金典、雲野經常歡聚暢飲,三人甚是相投,他因與雲野年紀相當,混的早已不分彼此。他悄悄把雲野拉到無人之處,直截了當的說:「若遇戰亂,你不要管王室安危,給我保護好兄長,若兄長有事我定不饒你!」
雲野聽他無端說起這些,笑道:「又來胡言,我聽聞你要去朝都,可有此事?」
賀然點頭道:「確有此事,明日就起程,晚上你來兄長府上,咱們痛飲一番,你記牢我方才說的話,但不可對兄長提起。」
雲野見他神色鄭重,素知他鬼點子多,不禁起了疑心,賀然不讓他多問,扔下滿腹狐疑的雲野轉身離去。
當晚三人喝的酩酊大醉,均知自此一別不知何年才能相見,賀然更是滿腹愁苦,飲至最後不禁潸然淚下。
第二天金典對他再三叮囑後上朝去了,不久竹音公主派來接他的車駕就來到了統領府,晴雲公主千叮嚀萬囑咐的把他送出門。賀然還未登車,王宮方向忽然傳來喪鐘之聲,晴雲公主霎時面色慘白,大叫了一聲「父王!」就昏厥過去,眾僕婦慌忙把她抬進府中。
賀然與她親如姐弟,自然不肯就此離去,在晴雲公主屋外焦急的來回走動,良久晴雲公主才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來,看到賀然還未離去,顫聲道:「你還不快去!」
賀然不禁眼圈一紅,施了一禮,「小弟去了,公主多多保重。」
晴雲公主含淚點點頭,等他離去才強撐著命人備車去趕往王宮。
車隊返回竹音公主的府邸時,她早已焦急的在門前等候,見到賀然他們回來,一刻也不耽擱,上了自己的車駕,奔向城門。
緊趕慢趕他們還是遲了,剛到城門口就被一隊禁衛攔了下來,賀然與竹音公主下車來到前面,見是那平素跟隨二王子的玉面文士站在車駕前,賀然赴籌聖之約那天就注意到了他。竹音公主粉面一寒,喝問道:「石罡,你為何攔我車駕!」
賀然聽到「石罡」二字,立時想起了以前小荷曾提起過這個名字,蘇夕瑤就是因他背叛才心灰意冷的,賀然心中對他非但不憎恨,反而頗有感激之情,要不是他變心,自己根本沒有機會遇到蘇夕瑤。
石罡笑著施禮道:「公主息怒,小人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無故攔公主芳駕,實是奉了二王子之命,不得已而為之。」
「二王子這是何意?」竹音公主冷冷的問。
「這小人就不知了,二王子只是命小人請公主暫時不要離城。」
「我若非要走呢?」竹音公主目光轉厲。
「這……,公主萬勿為難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公主垂憐。」他話雖說的客氣,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竹音公主隨手從身邊護衛腰間抽出一把寶劍,寒聲道:「再不讓開,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殺了你!」
石罡退了幾步閃到禁衛之中,賠笑道:「公主要殺小人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不過王命難違,小人縱明知會死也不敢讓公主離去。」
竹音公主一時也無計可施了,咬著櫻唇想了想,道:「好,我且不走,倒要看看二王子有何用意,賀大人奉天子之召,你們閃開,讓他出城。」
「二王子有令,賀大人也走不得。」石罡答道。
「你!」竹音公主大怒,「好!既如此,有膽就擒我二人回去!」說著執劍就要硬闖。
正在此時,後面傳來一聲呼喝,賀然轉頭見金典帶著一隊親衛策馬而來,竹音公主停下腳步,看著金典道:「金統領來的正好,此人膽敢攔我車駕,我欲殺之,不知大人可會阻攔?」
金典笑道:「公主千金之體,何必與這些奴僕計較。」然後轉頭對石罡呵斥道:「公主乃天子之女,大王招待猶恐不周,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如此造次,還不快快給我滾開!」
石罡深知天河王府歷代功勳,若惹怒了金典,恐怕連二王子都無法為自己出頭,連忙深深施禮道:「大人息怒,是二王子命小人前來的。」
「閉嘴!公主是何等樣人?行走天下誰敢攔阻?二王子怎會下此無理之令!賀大人乃天子所召,大王昨日業已恩准其隨公主前去朝都,二王子又怎會下違背大王之令,來人,給我拿下這敗壞二王子聲譽的混帳東西!」
石罡明知金典是故意栽贓,可哪裡敢分辨,金典統領定陽內外防務,石罡帶來的那些禁衛亦受他管轄,此時早已乖乖退到一邊,把石罡晾在當場。
賀然暗讚金典這手玩的漂亮,怕戲演過頭了,笑著說道:「此間恐有誤會,金大人還是先不要為難他,帶他回去與二王子當面對質為好。」
金典對石罡哼了一聲,道:「若不是看在賀大人面上,我這就把你梟首示眾,暫且把他押下,待我忙完公務再去見二王子。」說完偷偷對賀然使了個眼色,高聲道:「列隊送公主出城!」
賀然依依不捨的看了金典一眼,強忍淚水不敢多言,上車隨竹音公主出了定陽城。
行不多遠,竹音公主把賀然喊下車,賀然見她已換了一身粉紅戎裝,顯的英姿颯爽別有一番誘人滋味,不待賀然開言,她就命令道:「速速上馬,我們要盡快離開趙境。」
賀然正擔心二王子會派人追趕,答應一聲急忙上了馬,二人在一群親兵的護衛下捨了車駕向朝都方向疾馳而去。
朝都離定陽不是很遠,第三天他們就進入了蔪國領地,竹音公主這才放慢馬步與賀然並轡而行。賀然見蔪國境內村莊遠比趙國那邊密集,民眾面色紅潤,也不似趙民那般面帶菜色。笑著對竹音公主道:「天子果然是有道明君,治下百姓豐衣足食。」
竹音公主歎了口氣道:「蔪國已無力再對外征伐,父王索*止兵息戈,百姓才得以富足,可天下皆虎狼,此地這份安逸料難長久。」
賀然陪她歎了口氣,隨即問道:「二王子何故連公主也要攔下?」
竹音公主哼了一聲,鄙夷道:「此人好色如命,趙國落在他手裡亡國只在旦夕間了。」
賀然驚訝道:「公主是說他要把你……」
竹音公主粉面微紅,瞪了他一眼,賀然睜大眼睛道:「他怎會如此糊塗?劫持公主豈不是要犯眾怒?」
竹音公主咬牙道:「色膽包天,他如今成了趙國之主,還有何事他不敢做!」
賀然沒想到二王子會癡呆好色到這般地步,勒住馬變色道:「我要回去!」
竹音公主猜出他的心意,秀眉微揚譏諷道:「你是要去救蘇夕瑤還是那暖玉夫人?除了回去送死,你還能做什麼?」
賀然神色堅定道:「此二人皆於我有大恩,我若貪生怕死袖手旁觀與禽獸何異!」說著就要圈轉馬頭。
竹音公主氣的拉住他的馬韁,叱道:「且慢!」
賀然對她拱了拱手道:「公主大恩大德賀然牢記在心,他日若有命在,定當粉身相報,懇請公主放我回去。」
竹音公主滿眼怒意的瞪視了他一會,目光逐漸轉為溫和,柔聲道:「二王子敢對我不敬是因看出天子勢微無力伐趙。暖玉夫人通曉天命,受百官萬民尊崇,二王子雖好色但畏鬼神,對她頗為忌憚,自不敢惹她。蘇夕瑤之父定國公手握重兵,為趙國撐起半壁江山,二王子再膽大,也不敢對她胡作非為,是以你無須為她們擔憂。」
賀然低頭思索了一下,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自己關心則亂,險些白白送了*命,隨即不好意思的對竹音公主笑了笑說:「多謝公主指點。」
竹音公主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做事這般魯莽,虧我把你當賢才相待,我都懷疑那些西屏兵是**而死的了,真後悔為你費了這許多心思。」
賀然被她嬌嗔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小人早就說過無德無才,公主非要把頑石當美玉我有何辦法?」
竹音公主抿嘴而笑,「絕世凶人怎會是頑石?」說罷打馬而行。
時值初夏,四野花艷草綠,微風醉人,賀然逃拖牢籠心情無比歡快,策馬呼嘯一掃往日憂鬱。蔪國地域不廣,不到一日就望見了朝都。
竹音公主用馬鞭指點道:「朝都乃千年古都,歷代屢經修建,城高牆厚,固若金湯!」
賀然望著餘暉中雄偉莊嚴的古城,心中生出敬畏之意。朝都不但比定陽大了數倍,繁華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語,竹音公主的府邸緊鄰皇宮,佔地頗廣,亭台樓榭極盡奢華,由此即可看出天子對她的恩寵。
竹音公主把他安排在一座小樓之內,即入宮拜見天子去了。
賀然獨自躺在錦榻上,一會為金典與雲野發愁,一會為蘇夕瑤擔憂,經竹音公主一說他倒不再為暖玉夫人憂心了,輾轉反側的折騰了半天,還是放心不下,金典與雲野一時還不會有事,他最怕蘇夕瑤不來朝都,暖玉夫人說番疆會出事,萬一定國公有個三長兩短,蘇夕瑤就失去了屏護,他越想越不安,跪坐到書案前暗恨這裡沒有字典,拿起筆想「畫」一封信,可想半天也不知如何表達。
恰在此時竹音公主回來了,見狀笑著問:「賀大人可是要著書立傳?」
賀然把她讓到窗旁的几案處,倒上香茶,笑道:「為報公主大恩,我想寫幾篇治國之策,正要請公主幫忙。」
竹音公主聞言大喜,甜甜笑道:「算你還有些良心。」
「公主且安坐,小人久不動筆,若遇不會寫之字還要請公主指點。」
竹音公主只當他是謙遜,含笑端起香茶,道「賀大人可真會說笑。」可茶還沒喝兩口,賀然就拿著紙筆走回來,恭敬道:「請教公主,『逃離』二字如何寫?」
竹音公主險些被口中的茶水噎到,瞪大眼睛道:「這兩字你不會寫?」
「小人說過,久不動筆,有些字生疏了。」賀然低著頭道。
竹音公主疑惑的看著他,隨手把那兩個字寫了出來,賀然並不離去,連著又問了幾個字,才走回書案,沒過多一會,又回來了,小聲問:「『安危』的『危』字與『即刻』的『刻』字如何寫?」
竹音公主臉上沒有了笑容,冷冷道:「公子是久不動筆還是從未動過筆?莫非是在戲耍於我嗎?」說著生氣的推開他,走到書案前抓起桌上的紙,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幾行大字:姐姐萬安,自分別小弟無日不在思念,如今我已逃離定陽。就這麼點字還多有寫錯之處,竹音公主愣愣的盯著那張紙半晌無言。
賀然心虛的湊過去,小聲道:「小人想給蘇小姐寫封書信,可識字不多,才欺瞞了公主,公主海涵,若想聽治國之策,小人日後盡言所知就是。」
竹音公主緩緩放下那張紙,盯著賀然道:「難道尊師教了你百般技藝就沒教過你識字嗎?哼!你何止在這一件事上欺瞞於我!你自己想想,自從相識你幾時對我講過實言!」
賀然早已想到自己不識字這件事瞞不過她,故作慌張的躬身道:「公主容稟,師傅之事小人確有隱瞞,只是有些事說來恐公主難以相信。」
「哦?你且講來,若再敢欺瞞,我定親手殺了你!」竹音公主瞇起眼,目光如劍的看著他。
「是,是,小人自幼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師傅收養,懂事後每日隨師傅讀書習字……」
竹音公主氣的嬌軀發抖,指著他道:「你!你……真氣死我了,還敢說每日習字!」
賀然心中已有應對之策,不慌不忙的提起筆刷刷點點的寫了一行漢字,遞給竹音公主,道:「小人句句實言,只是下山之後才知師傅所教之字與世間所用之字並不相同,公主請看,此乃我以前習的字。」
竹音公主詫異的看著紙上那些古怪的字,見他寫的字跡工整筆畫流暢,比他方纔所寫不知要強多少倍,一看即知是下苦功練過的,她張了幾次嘴才問出來:「這是何字?我怎麼從未見過?難道是你師傅所創?」
「小人自幼學的就是這種字,以為天下之字都是這樣的,怎會想到問師傅這些?」賀然說的合情合理。
竹音公主坐在書案前呆呆的看著那些字,喃喃道:「尊師果是奇人……」
賀然見騙過了她,心裡笑開了花,臉上卻裝出緊張兮兮的樣子,小聲說:「還望公主為我保守秘密。」
竹音公主小心的把那張紙折好收在懷中,起身盈盈拜道:「竹音孤陋寡聞,方才多有得罪,公子見諒。」
賀然還了禮,嘿嘿笑道:「公主折殺小人了,小人斗膽求公主幫我把此信寫完。」
竹音公主臉上頓時沒了恭敬之色,撇嘴道:「你與你那蘇小姐書信傳情,我才懶得幫你呢。」
賀然低聲下氣道:「哪裡是什麼傳情,我真是有要事相告。」
竹音公主哼了一聲,秀眉微揚,笑道:「我若偏不幫你呢?」
賀然看出她故意戲耍自己,也就誇張的連比帶劃道:「那我就自刎而死,上吊而死,絕食而死,投河而死,服毒而死,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失去一個經天緯地的絕世賢才!」
竹音公主被他逗得嬌笑不止,喘息道:「那……快快……一樣一樣死給我看!」
二人說笑了一會,竹音公主見他不時去看那封未寫完的信,白了他一眼坐回窗前的几案,帶著幾分不悅道:「快去寫你的信吧!」
賀然道了謝,趴在書案上寫了起來,可不會的字太多了,最後來回跑的自己都嫌煩了,想想這樣實在沒什麼意義,竹音公主不用猜都能知道信的內容,索*把紙筆都移到竹音公主那張几案上,竹音公主忍不住的笑。賀然不敢提及暖玉夫人的卜語,只是在信中一再請求蘇夕瑤來朝都,謊稱有要事與她相商,他雖想表達一下相思之情,可竹音公主每次都瞪著眼蠻橫的讓他刪去。
最後他想讓蘇夕瑤托人照看一下他那塊**地,竹音公主奪過筆,嬌嗔道:「你想把送信之人累死嗎?這等小事還要囉嗦!」
賀然這才發現因為字寫得太大,寫好的信紙已經堆了厚厚一摞,只得作罷,碼好書信,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竹音公主道:「可否勞煩公主對下書人說我要送的是些書籍?」
竹音公主笑的險些岔氣,親自用錦緞為他把書信包好,命人連夜給蘇夕瑤送去。
賀然揉著酸麻的胳膊,笑道:「多謝公主。」
竹音公主哼了一聲,嘲諷道:「公子不再給暖玉夫人寫封書信嗎?邀她同來朝都再續前緣豈不更好?」
賀然臉上一紅,訕笑道:「暖玉夫人對小人只是偶有垂愛,她地位尊崇,怎會把我放在心上。」
竹音公主明眸閃動,嬌聲道:「蘇小姐那樣心如止水之人你都能打動,暖玉夫人自當更不在話下,賀公子太妄自菲薄了吧。」
賀然見話題對自己不利,岔開道:「不知小人何時去見太子?」
竹音公主俏皮的眨眨眼,笑道:「他要學時自會召你,不過太子連正經典籍都無心去學,恐怕三五年內是不會學什麼術數了。」
賀然清楚術數在此時還不受什麼重視,開心道:「如此我倒清閒了,公主給我找的可真是一件美差啊。」
竹音公主冷哼道:「想的倒美,你方纔已說過,要對我盡言治國之策,等我忙過這幾日就來問你,到時若言而無物,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說完轉身離去。
賀然看著她婀娜的背影,用起精神勝利法,心中暗道:算你狠,小心我扒了你的衣服!想到扒衣服不由想起被他扒過衣服暖玉夫人,暗自歎了口氣,命人取來些酒,自斟自飲直喝到爛醉不醒。
接下來幾日,竹音公主忙於應酬無暇理他,只是命幾個親信陪著他在朝都閒逛,賀然整日百無聊賴,唯一的收穫是把那個與他有罅隙的婢女小來哄得不再記恨他了,同時知道了另一個婢女叫小去,小來負責迎客,小去負責送客,這讓賀然笑了半天,看到了竹音公主調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