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聽雨南樓 文 / 飛觴
這是神風皇城最為有名的一條街,花街——神雀巷。
這是神雀街上最為有名的一座樓,青樓——攏翠袖。
樓主姓蘇,叫做蘇懷南,竟是個男的,有緣見過的都念念不忘說風姿不凡。那是,若是凡人,能在這臥虎藏龍的神雀巷上挑第一青樓的名麼。
「攏翠袖」內每天的戲碼都是花樣翻新的,身為業內第一的青樓,規矩多多條件多多眼界更是高高:花魁不僅僅個個生的國色天香而且是多才多藝的,普通貨色入不得選,*客不僅僅是風度翩翩而且是家財萬貫的,衣冠不整面目醜陋恕請勿入,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你儂我儂甜言mi語的情愛故事不少,而……像今日這樣激烈的全武行卻是少見。
門口不遠處,一群資深幫派人員圍著個身材挺修長的人在打,被打的那男人胸口挨了一拳,身子弓起來,痛苦的彎成了蝦米狀,搖搖晃晃便倒在地上,一副憑君宰割的樣子。
也不知他做了什麼事得罪了這幾位爺,下手著實狠,見他倒地了也不放過.
周簡敞著衣襟,胸前繡著錦繡斑斕一隻豹頭,隨著動作肌肉抖動,恍若活的一樣。
抬起一腳,便向著那男人腰間踹下去。
蘇小樓遙遙地望著這一幕,「呸」地一聲將嘴角咬著的那新鮮草心吐掉,皺了皺眉想:這一腳若下去,這男人從此算是廢了。以後算是只能進宮裡混了吧……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就在那混混抬腳運勁的時候,他竟感覺到一股凌厲的殺氣,就好像是最狠最快的刀光,於眼前一閃而過。
「媽的……淨給老子惹事!」他目光閃了閃,咧嘴罵了一句,自石獅子的頭頂上一躍而下。
※※※
周簡一腳將落,眼前忽地多了個人。
「打的舒服嗎?」一個輕柔和緩的聲音在耳邊說。
周簡頓時縮了腳,連同他身邊幾個也變了臉色。
「樓少……」除了周簡,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都倒退幾步。
「手感還成吧?」仍看著周簡,溫聲問。
周簡哼哼兩聲:「還好,還好。」
男人聽了響動,身子僵了僵,後又動了一下,似乎試圖抬頭看蘇小樓,小樓對上他的眼,咦——那雙眼睛,在微微睜開的時候,竟給他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是藏著些什麼東西。
而那人望著頭頂的人——蘇小樓身著一襲素色布衣,長髮幾許凌亂,散落額前,將一張臉遮了大半,也遮住了眼,讓人瞧不清他面容。隨意挽了個髮髻在頭頂,卻似挽不住一樣,於是散下的發也隨便繫住在腦後。
男人的目光掠過他的額頭,他的額頭不知為何竟也綁著條長長的同衣裳一樣灰色的布帶,整個人總體看來灰撲撲的,低調的驚人。
「我這個人是很好說話的,」此刻他冷冷一笑轉過身去,單手卡腰,「幾位爺打得這麼盡興舒坦,擾客費、場地費是不能少的,否則樓主責怪我會吃不了兜著走,但沙袋費另算打個八折好了。」
「小樓……那個,」周簡愁眉苦臉的說,「什麼叫沙袋費?」
蘇小樓不說話,翻了個白眼,一腳踢在躺在地上的男**腿上。那男人吃痛,悶哼一聲,半閉的眼睛睜開一點又飛快瞇起,身子微微蜷縮。
「就是這個,」蘇小樓哼一聲,「這是老子御用的沙袋,就被你們這麼快樂的打了,不應該收點費嗎?」
「我說樓少,你訛人不能這樣的……」旁邊的男人們啼笑皆非,「這個人明明是我們從南城那邊捉到的,是他不知死活撞到我大哥辦事……啊!」
話沒說完,變成一聲慘叫。
原來竟是周簡手臂抬起,向後一揮,鐵拳準確打在男人的臉上,截斷了他的話。
「但願他沒聽到,或者聽不懂……」周簡臉紅紅的,心跳不休。
「好啊周簡,」偏偏那個人耳朵靈光的很,還耳聰目明心亮,「嗤」地一聲冷笑,斜睨向周簡:「原來是火氣沒處發所以打老子的沙袋洩憤啊,八折沒了,全價拿來。」
「小樓小樓,我原先不知道他是攏翠袖的人麼,」周簡望著眼前的人,陪著笑。完了……
蘇小樓嗤之以鼻,手下的人目瞪口呆。周簡卻轉過頭卻對手下怒吼,「還不給錢!」
「是老子專屬的,不是攏翠袖的,若是樓裡的,也容不得你們這麼欺負。」蘇小樓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伸手撓撓頭,原本就亂的頭髮更如鳥窩了,快把整張臉都遮住。
旁邊的混混嘀咕說:「老大方纔還挺威猛的,怎麼見到樓少就變軟趴趴?」
「去死!」周簡揮了揮拳頭。
蘇小樓只當沒聽見,伸手將錢接過,在手上掂量了兩下,臉上總算出現一點笑容:「好了,下次如果沒處發火,就儘管來找老子的沙袋,給你優惠價哦……不然的話照顧一下我們樓裡的姑娘們也是好的,周簡,我們半半姑娘對你可是念念不忘,還托我帶口信給你呢,今兒就當帶到了啊。」
周簡的臉上帶著尷尬笑容:「那不是半年前的事嗎……怎麼老提起。」
這攏翠袖也不是等閒人進的……他就來了那麼一次,見了眼前這個人,就再也沒……
蘇小樓本低頭看那男人,此刻忽而抬頭望向周簡,這麼一動,原本耷拉在臉上的頭髮順著臉頰向後滑去,lou出烏溜溜的眼睛來,那雙彎彎的眼睛帶著笑意,竟有無限動人,他粲然咧嘴一笑:「誰知道,或者你表現的太勇猛讓人印象深刻也說不定。」
周簡一愣,連同周圍的下屬們也都驚住了:眼前這張臉上蘊出這般的光彩照人來,那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能吸引的人轉不開眼,瞬間竟好像看到了絕世名花綻放,隱隱還能嗅到那香氣襲人欲醉,可是他身上怎會有香?一個青樓的打雜而已,說的難聽叫「**」,又穿的灰突突的,平常難得會有人注意,可是他剛才那一笑可真好看啊。
一幫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到蘇小樓一手拖著那倒地不起的男子,一邊哼著小曲,向著翠樓走去。
「這麼美,平常都看不出,怎麼不掛牌啊,就算是個男的也……」先前被打的手下摸摸鼻子上流出的血。
話音剛落,周簡轉過身來,罵道:「kao……找死!」將他按倒在地,拳頭如疾風暴雨般落下。
※※
「饒命啊老大……」
「瞎說什麼你,小樓也是你能瞎說的?」
「老大我錯了!」
聽著身後傳來的慘叫聲,周簡的暴怒聲,蘇小樓頭也不回,邊走邊嚷嚷:「看什麼看,蘇小樓維護治安的英姿沒看過是麼,看了是白看的麼,給錢給錢!不給就讓開!」頭髮遮面,語調凶狠。
路上的人見這等惡霸樣,慌忙閃開一條路。
樓上有姐姐軟聲細氣的說:「小樓,你叫這麼大聲這麼凶做什麼,樓主他現在是不在,等會兒說不定就站你跟前了,你還有心囂張,還不趕緊望後門去?」探頭出來,是張嫵媚之極的臉,好像開的正盛的牡丹花,卻比花多一份靈動。
蘇小樓一愣,手在頭上一撥,似隨意般的動作,卻將頭髮全撥到前面來,才微微仰頭甜笑說:「謝謝多多姐姐,多多姐姐你越來越好看了啊。」
樓上多多掩嘴一笑,看小樓拉著那人低頭向著後門竄去。
他偷懶不想費力,就只拖著,那人被拖在地上,痛苦不堪,雖然說是青石板的路不至於太磨人了,身上各處還是被烙出青紫。
「從南城一路被打到這裡還堅強活著,你成啊,真有做御用沙袋的潛質。」蘇小樓拖著他轉入後門的巷子入口,低頭看一眼,讚歎說。
那人不語,被他硬生生地揪著向前這麼一段,彷彿是半死了。
蘇小樓不管他,拉著到後門邊上,叫了兩聲,便有人給他把門開了。
門內,鬍子拉茬的高大男子,大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頓,說道:「小樓,你可越發出息了,小貓小狗都不撿了,喜歡上撿人了?」
喜歡上「**」?蘇小樓嘴角一陣抽搐。
「管四叔,我喜歡撿貓撿狗就是不喜歡**……」蘇小樓故作靦腆一笑,「還有四叔你別這麼嚷嚷,小心樓主的兔子耳朵,順風著呢。」
管四皺著眉:「既然你怕樓主,幹嗎還做他不愛看的?這人是怎麼回事?」
蘇小樓一撇頭髮,做個揚眉吐氣的瀟灑姿態,驕傲說:「我可是見義勇為啊,周簡他們差點把他打死,若是他死在街頭,多麼有礙我神風國的形象。」
管四挑眉:「小樓你的覺悟可真高,不過……最近還是別亂撿東西了,大秦最近跟咱們神風鬧得厲害,沒聽說麼?前些日子皇城裡還跑了個來探風聲的*細呢。」
蘇小樓「嗤」地一笑:「好好,我聽您的,不過這個就放心吧,他……」看那男人蜷縮在腳下,快樂地又笑,「哈哈,要是*細,那大秦國早滅了多少年了,哈哈哈哈哈。」典型*笑。
「嗯,看他髒兮兮的,也不像是會興風作浪的樣。」管四點頭,掃向那男子。
「是嗎?大叔你真是目光如炬。」他熱烈地搓著手,好像飢餓的人見到美味。
見他的興奮模樣,管四欲言又止,再出聲已經轉了口風:「既然如此……你快把他藏起來吧,免得被樓主看見,又要為難你了。」
「知道啦知道啦,立刻解決他。」蘇小樓握拳做發奮狀。
管四搖頭走開。
蘇小樓螞蟻拖骨頭似的,繼續拖那男人,男人的衣裳跟手掌摩擦,掌心磨得酸痛,邊走邊發誓要將這筆賬賺回來。唉,希望這人長的不難看,只是現在黑漆漆的,不知哪裡蹭了這麼多煤灰似的,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不過目測過去似乎身材倒是不錯的……罷了,先拉他進去再說。
※※
蘇小樓費盡了千辛萬苦,終於將那男人拉進了柴房,見他渾然無力地躺在了柴草上,才喘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額頭的汗。
「沒想到你這麼沉,看起來也不胖啊。」他伸手,看樣子似乎想在那男人腰間捏上一把,忽然又停住:「這麼髒……還是先清理一下。」
起身正要往外面去,忽地有個高亢的聲音興奮地在院子中響起:「小樓,小樓你在裡面嗎,樓主剛回來了,讓你趕緊去見他。」
**的……見鬼了。
蘇小樓停了腳步,在心底暗罵一聲。
好巧不巧,居然正好撞上樓主回來,這個時候叫他過去,若說他還不知道自己撿了人回來的事,那他就不叫蘇懷南。
他屏住呼吸,一手摀住嘴,輕手輕腳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後躺在柴草上的男人,長長的睫毛輕輕一抖。
「小樓小樓,我知道你在,別裝了,快點出來,去晚了的話你知道樓主的脾氣哦……」外面那人兀自在嚷嚷。
蘇小樓使勁一跺腳,怒道:「知道了,你那麼高興幹什麼,——我立刻就去行了吧!」
「好的好的……」外面那人悠然回答,「快點,樓主等著啊。」腳步聲響,自去了。
蘇小樓xian了xian衣裳,聞了聞,點點頭剛要向外走,忽然想起一事,急忙伸出手,果然手心臟兮兮的,是方才拎男人進來的時候蹭上的,他急忙用力搓了搓,又彎腰去旁邊拉了一把柴草使勁擦了擦,一直到手心發紅,沒有髒物了才丟掉柴草,用力拍了拍,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當房門重新關起來的時候,背後那男人才慢慢抬起頭來,髒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上,睫毛輕輕一揚,那是一雙光華隱隱的眸子,沉沉地望向門口之處,嘴角緩緩彎起,竟是個詭異之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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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後院,向前走一段,穿過大大的花園,望見最高的那座樓,隱約能聽到細細的絲竹聲音,悅耳的很,而樓上素淨的竹簾低垂半卷,玲瓏窗上風鈴吊掛,銀光閃爍,風吹過便有「叮咚叮咚」的天然之聲,蕩滌人心,窗戶旁邊貼著掛的是紅色的如意結,也隨風翩飛,細碎的流蘇抖出好看的形狀,又賞心又悅目,簡直風雅無限,——那便是攏翠袖樓主蘇懷南的居所,聽雨南樓。
這本是院子裡最舒適的房子,裡面住這個最懂情趣的人,可蘇小樓卻彷彿見到了閻羅殿,裡面是勾魂使,一時臉色都有些泛白,搓著手在樓前走來走去,就是不敢入內。
如此徘徊三遍,終於有個清雅的聲音淡淡傳出:「你打算在那裡走上一整天嗎?」
蘇小樓僵住身子,然後本能地想逃。
「你跑一步試看看。」二樓上的人,不疾不徐地kao向窗戶邊,他是個最懂享受的人——舒服的薄薄的棉布衣裳,白色,有魏晉風,頭髮整齊地束起,被烏檀木別住,好看的高髻。他伸手,手保養的極好,羊脂白玉似的。捏著酒杯輕輕地揚頭,喝了半杯酒,喉頭*感的一動,才重又慢慢放下杯子。從蘇小樓的方位只能看到他的側面,眉如青黛,鼻樑高挺,嘴唇就算未塗胭脂,也有異常嫣紅色,雙眸似閉似開,一副慵懶不經意之態,就算是個男子,這般一舉一動,亦同樣風情無限。
「切……妖孽,」蘇小樓仰頭看著,一向厚厚的臉皮居然有點發熱,他急忙低頭,小聲嘀咕說,「誰怕誰啊。」雙手握起成拳,鼓足勇氣向著南樓之中衝了進去。
樓上的人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嘀咕聲,微微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