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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十七章 夜幕 文 / 本物天下霸唱

    第三十七章夜幕

    眾人惦記著山下弟兄的傷亡狀況,急匆匆掉頭出了瓶山,到山陰處一看,果然是死傷慘重,被巨石砸成肉餅的不計其數,又有許多頭破血流身受重傷的,連橫行湘陰的大軍閥羅老歪也是當場斃命,落得個粉身碎骨。

    那瓶口巨岩掉下來順坡滾到了一片密林中,離山陰處已經遠了,地面被砸出的大坑裡,樹木山石,以及人肉人血,還有驢馬牲口都混為一片狼籍,僥倖沒死的個個面如死灰,神色一片呆滯,抽一個耳光過去也毫無反應。

    陳瞎子見狀心中涼了半截,暗道一聲:「真乃天亡我也!」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面,似乎都跟隨瓶山一起崩裂了,死傷幾百號人本不算什麼,但地方軍閥本就是烏合之眾,如今羅老歪一死,他手下的幾萬部隊就立刻變得群龍無首了,湘陰乃是卸嶺群盜的老巢,此事後果之嚴重,已難估量,而且三盜瓶山,死傷折損的弟兄是一次多過一次,常勝山舵把子威信掃地,要不再盜得十幾座大墓,這場子是找不回來了。

    正所謂是「掬湘江水,難遮面上羞」,陳瞎子沮喪到了極點,覺得自己這一生的事業和野心,都已經今朝一併付諸東流了,是非成敗轉頭空,轉眼間,泰山化做冰山,想到這些,不由得一陣急火攻心,險些吐出血來。

    他的手下趕緊將他扶一旁坐了,紛紛勸道:「陳總把頭神鑒蓋世,咱們這回雖是栽了個大跟頭,但常勝山的根基卻不曾動搖,將來必有東山再起的時候,當初首領不是總教誨小的們勝敗兵家不可期嗎;羅帥雖然福維尚饗了,死得也是慘烈,卻算得上是刑天舞干戚,猛志故長,英雄好漢不死就算了,既然要死就一定要為舉大事圖大名而死,只要常勝山舵把子沒出意外,咱們就是留得青山,不怕沒柴燒。」

    陳瞎子見手下人淨說些不疼不癢的屁話,並無半句當用的良言,心中是懊惱,揮手讓他們退一旁,只把鷓鴣哨請到近前,嗟歎一聲,對他說道:「兄弟啊,你我結義一場,從不曾虧負了義氣,如今為兄方寸已亂,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也只有你能幫我拿個主意了。」

    鷓鴣哨是絕頂機靈的人物,他自是明白陳瞎子眼前的處境,這「卸嶺盜魁」的金交椅怕是坐不穩了,唯今之計,只有亡羊補牢,綠林道上做事,自古便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絕難回頭。

    當務之急是首先穩定軍心,防止羅老歪的部隊嘩變潰散,現個路軍閥之間搶地盤的戰鬥很是激烈,如果不把部隊穩定住了,一但出現大批逃兵,周圍的大小軍閥很可能就會乘隙而入,那樣一來,卸嶺群盜湘陰就站不住腳了。

    其次還要再盜瓶山古墓,如今那山巔裡的墓室隨著山體崩塌落入坡下密林了,裡面的棺槨明器不知是不是也跌碎得七七八八了,但要不把這座古墓盜空,陳瞎子就沒臉面了。

    鷓鴣哨願意單槍匹馬前去林中盜墓,而陳瞎子則應該指揮手下聚攏殘部、安撫傷兵、收斂死者,並且派人星夜趕回湘陰,找羅老歪軍閥隊伍裡的二號人物,用些手段讓他為常勝山效命出力,以便快穩定局面。

    陳瞎子道:「此乃萬全之策,只不過那座古墓已經是顛倒無常了,讓賢弟一人前去盜墓太過冒險,有道是孤掌難鳴,須得有人相助才是。」

    鷓鴣哨本不想再有旁人相幫,搬山與卸嶺手段不同,從不依仗人多,對搬山道人而言,人手眾多之時反倒不得施展,但也不好回絕陳瞎子,後兩人一商量,只讓紅姑娘和洞蠻子跟隨同去,如遇險情,可放火箭為號,附近收拾殘局的盜眾都會立刻趕去接應。

    那紅姑娘是月亮門裡的好手,破關解鎖都有過人之處,又有飛刀袖箭的絕技,並且她不像尋常盜眾一樣急功趨利,跟身邊是個得力的幫手,而那洞蠻子雖然膽小如鼠,卻是當地土人,熟悉老熊嶺的地型地貌和一切風物掌故,進山鑽林,都離不得他,這廝貪圖陳瞎子多賞他幾兩煙土,當即豁出性命了願意跟搬山道人前去盜墓。

    等到安排已定,吃了些乾糧,夜幕便已降臨了,鷓鴣哨和紅姑娘都換上黑色的夜行衣,讓那嚮導洞蠻子拖上一架「蜈蚣掛山梯」,三人又各自背了一隻竹簍,將怒晴雞和另外兩隻雄雞裝入其中,看看皓月初生,光同白晝,便立即動身前行。

    那座斷裂的山體一路滾入谷底,沿途壓斷了許多樹木,滿目皆是血污碎肉,並無一寸平地可行,只好從另一邊的林子迂迴入內,這晚的月色似水般明澈,也就並未挑起燈火,都把馬燈熄了掛腰間,穿林過去,一派林深人靜,轉進山坳沒走多遠,身後卸嶺群盜收屍整隊的噪動之聲便聽不到了。

    路上三人談論瓶山古墓之事,紅姑娘趁機向謝過了鷓鴣哨日間相救之恩,鷓鴣哨對此毫不意,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紅姑娘說救命之德豈是小事?雖然暫且托寄綠林中棲身避禍,專跟著舵把子做些沒王法的勾當,可也不敢忘了「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為人處世之道,搬山道人日間也折了兩人,她眼見鷓鴣哨再無其他的幫手了,便說今後願意脫離常勝山,跟他身邊去各地倒鬥,雖然力量單薄,卻必定不計安危捨命相助。

    鷓鴣哨見機何等之明?見紅姑娘如此說,早知她是有意以身相許,就只好把話擺明了,免得日後情愫糾纏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搬山道人雖也和外人通婚,可這一族中之人受鬼洞惡咒折磨,壽命都很短暫。

    紅姑娘見對方識破心事,覺得臉上發燒,好月光下也看不分明,倒不易被那不相干的洞蠻子看到,只好說些旁的,把這話頭岔開,她對這世上的得失成敗並不關心,但要說到命苦,月亮山自古便是處社會底層,倍受壓搾欺凌,短命夭折的藝人何曾比身受惡咒的搬山道人少了?紅姑娘的師妹黑丫頭就是十六歲丟了性命,她家裡連老帶少七口人,也都是被官府逼死的,說起來就止不住要流眼淚。

    鷓鴣哨不想談及世態炎涼,說起來難免讓人心灰意冷,只是覺得紅姑娘的師妹竟叫黑丫頭,這月亮山裡的藝名卻真古怪,都是以顏色做字,瓶山附近的老熊嶺義莊,本來是座「奶奶廟」,裡邊供著白老太太,難不成那老狸子也是月亮山裡的?難怪會使幻術。

    說話間差不多就快三天了,月色已高,煙霧四合,密林中又是妖氣朦朧,鷓鴣哨讓那二人暫時停住腳步,縱身攀上一株大樹舉目四顧,看清了那塊巨岩林中的方位,都籠一片詭異的薄霧之中,看罷便溜下樹來,仔細尋問洞蠻子這後山的地形。

    洞蠻子忙不迭的回答:「好教這位墨師哥子得知,山後林谷重疊,是不見人煙的荒涼地界,四周那些天然生成的石筍石柱,咱們洞民們稱其為笏巖,笏巖密林之地,正是形如飛鳳展翅的怒晴坳,深處據說早年間是七十二洞夷人的祖洞,如今好像還有些玄鳥、黑熊的石像遺跡,荒廢已久,現的當地人也不怎麼看重此地了。」他對鷓鴣哨的印象先入為主,還以為此人是陳瞎子請老幫忙盜墓的「扎樓墨師」,兼之當地洞民對木匠極是尊敬,便仍是以「墨師」相稱。

    鷓鴣哨暗中點頭,心想瓶山古墓果然取的是厭勝之法,以懸空墓穴的陰氣壓制夷人祖洞的祥瑞之氣,元人壓勝之道並非鮮見,元滅南宋後,江南釋教總管楊璉真迦曾把南宋歷代皇陵盜挖一空,將南宋多位皇帝的屍骨搗爛,混合豬狗牲畜的骸骨之中,埋一個大坑裡,又上面建了座「鎮南塔」,用以鎮壓南人的龍興之氣,這辦法便是典型的「厭勝」,又想:「夷人祖洞卻不知是否真有什麼名堂,看這林中薄霧不散,料來也不是太平的去處,不可不加防備。」

    念及此處,便讓紅姑娘和洞蠻子都放輕了腳步,尋那月光照不到的樹影裡潛行過去,這時就聽得那林子深處哭聲四起,哭得嗚嗚咽咽極是悲切淒慘,好像死人出殯時嚎喪的一般,中夜的密林裡聽來極是淒楚,使人毛骨颯然。

    洞蠻子知道這山裡絕對再沒旁人,怎麼會有這許多哭聲,心道莫不是祖洞裡的先人冤魂夜裡出來訴苦了?想到這嚇得他抖成了一團,頭皮子上的毛髮都一根根豎立起來,腳底下發虛如踏棉絮,當場就要一屁股坐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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