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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五十一章 炸雷 文 / 本物天下霸唱

    第五十一章炸雷

    我們事先知道屍首是腳心朝天,但不料挖開一看,裹屍的白帛,都被撐成了一道道白絲,就像是數層白線密密裹紮的絲網,似乎是老羊皮埋下去後突然活了過來,掙扎著想要撕扯開裹身上的白帛,才變成了我們現看到的這副樣子。

    一旦黃土沒了胸口,即使活人也早被活活憋悶死了,又怎麼會土中掙扎欲出,眾人見狀,都覺心驚,老羊皮的兒子是雙膝一軟,跪地上哭天抹淚,大罵自己不孝,怎麼就把自己親爹給活埋了。

    我藉著煤油燈的亮光,看到土坑下的那團白帛裡露出些許白色的絨毛,裡面竟像是裹了只黃皮子,但那又怎麼可能?我心知有異,當下便不理會老羊皮的兒子旁邊搶天哭地大放悲聲,自行俯下身去,想看看那層層白帛嚴密封裹的屍體是否發生了什麼變化?

    胖子坑邊叫道:「老胡,你可小心點啊,我看這事不對,還是找根棍子去戳戳看,才算來得穩妥……你看那白布裡面怎麼像是裹的殭屍,露出那麼多白毛?」

    我一邊緩緩接近從土中露的屍首雙腳,一邊對胖子說:「用棍子怕會戳壞了屍體,我先看看再說……」

    說話的功夫,我已舉著油燈湊到近處,那白帛中的屍體土中露出口原本一動不動,就那麼靜靜地埋土裡,可我到了跟前,剛想舉燈看個仔細,突然間那團白帛猛地一陣抖動,我即便有心裡準備,但這種一驚一炸的情況下,還是嚇得險些把燈盞扣地上,哪還顧得上再看老羊皮的屍體,出於本能反應,恰似如遇蛇蠍、如遭電擊,一轉身就趕緊從土坑中躥了上來,等爬到上邊,連自己都不明白這麼深的坑裡,是怎樣一下子就躥上來了。

    老羊皮的兒子見了這等情形,膽都嚇破了,驚駭之餘,也忘了繼續哭嚎了,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我和胖子也怔當場,不知該當如何理會,只見坑中的土裡,露出一大截被白色絲網裹纏著的東西。那物正自一躥一躥的向上蠕動,似乎是土中埋得難受,努力掙扎著欲要破土而出,由於被那些白布包得甚緊,雖然都被裡面掙扎的東西撐得裂了,可還是看不清那裡面包裹的是什麼東西,但看形狀絕不像是屍首的雙足。

    老羊皮的屍體埋進土中已經十幾個小時,裹屍的白帛都被撕扯撐裂也就罷了,那屍身現竟然眾人面前動了起來,老羊皮的兒子滿臉恐慌,認為老羊皮一準是變了殭屍,草原上關於殭屍的邪門之事可是歷來不少,雖然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但人人都可以講出一大串相關的傳聞,比如一男一女兩殭屍是怎麼野合的,那殭屍又是怎麼突然坐起來撲人的,怎麼掏人心肝飲人血髓,又是怎麼刀槍不入的,屍體突然的抖動自然是不由得他不犯嘀咕。

    我和胖子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我們倆畢竟是部隊裡長大的,經歷過全國大串聯和六七年中旬全面武鬥的殘酷考驗,天下大亂的時候都沒含糊過,又怎麼會怕一具被白帛裹住的屍體?何況這屍體還是跟我們共患過難的老羊皮,剛才雖然慌了手腳,差點就直接從蒙古包中逃出去,但很快就讓自己鎮靜了下來,看來老羊皮死得蹊蹺,必須拆開裹屍白帛查個明白。

    我對胖子一使眼色,二人就要上前繼續挖屍,給它整個都從土裡刨出來,看看到底是他媽怎麼回事,還就不信這份邪了。

    但老羊皮的兒子趴地上抱住我的腿,拚命阻攔,萬一老羊皮乍屍了挖出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還是再重填土埋上吧。

    我見老羊皮的兒子三十好幾的一條漢子,平時酒也喝得,肉也吃得,連他那蒙古族的媳婦也沒說過他不像男人,怎麼這會兒犯起慫來,猶豫得像個女人,屍體都挖出一半了,哪能說埋就再埋回去?

    不過他畢竟是老羊皮的直系親屬,也不好對他用強,我雖然心裡著急,可還是耐住性子給他吃寬心丸,自從破除四舊之後,這兩年全國範圍內廣泛開展移風易俗運動,林場和牧區自然也要緊跟形勢,家家戶戶都發有幾本宣傳材料的小冊子,其中有一本《講科學,破迷信》,薄薄的三十幾頁,裡面有一段關於「屍體死後為什麼會動?」的詳細解釋。

    這本書我曾經看過,見老羊皮兒子家中也有,便告訴他這肯定不是乍屍,別看現打著雷,可乍屍絕不是這種現象,《講科學,破迷信》裡面說得多清楚,屍體會動,那是因為屍體腐爛得太快,屍氣被白帛封裡面散不出去,所以剛一破土,裡面埋的屍首才會像過了電一樣抽觸顫抖,要是不把屍體取出來,裡面的屍氣早晚會躥進泥土中,對住附近的活人產生危害,唯物主義者絕不蒙人,要是不信,早晚會有後悔的那一天。

    我順口胡編,倒真把老羊皮的兒子唬住了,他大字不識幾個,雖然領了宣傳材料,可這本《講科學,破迷信》擺家中,卻是從未翻看過,不過這人沒文化也有沒文化的好處,他就認為只要是書本上寫的,便都是金科玉律,全是真理,此刻一聽這事原來是書上的白紙黑字,立時便信了七分,只好鬆開雙手,讓我和胖子去刨老羊皮的屍體。

    胖子對他說:「這就對了,活人有活人的真理,死人有死人的真理,不相信真理怎麼行呢?今天咱們就看看這白布裡裹的究竟是誰的真理。」說著話,他就動手開挖,手中鏟子沒等落下,外邊的雷聲又加大了,迅雷不及掩耳,接連幾個炸雷,震得蒙古包裡的人耳骨隱隱作痛,燈火昏黃的蒙古包內亮起一道一道慘白的閃光。

    我趕緊把胖子從坑邊拉開,不好,這一個有一個的炸雷,都落左近,比先前要厲害得多了,好像是照準了這蒙古包往下劈,留帳房內被雷擊中的危險太大,趕緊退出去,等雷住了再想辦法。

    雷電交作,密雲不雨,眾人都知道這雷來得不祥,今夜肯定要出什麼事,但我們完全是被蒙鼓裡,面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只好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再說,胖子倒拖了鐵鏟,跟我一左一右架起老羊皮的兒子,就想奪路離開蒙古包。

    剛到帳門邊上,只見電光一閃,篡地裡一個藍色的火球鑽進了帳中,迅雷閃電,快如流星,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完全沒做出任何躲閃動作,那火球就帖著頭頂掠了過去,一個炸雷擊了埋著老羊皮屍體的土坑裡,隨後一股焦臭的氣味帳篷裡迅速瀰漫開來。

    我們雖然反應慢了半拍,可還是下意識的縮頸藏頭,趴帳中躲避,過了片刻便聞到那陣焦臭撲鼻,帳外的雷聲也漸漸停了下來,我回身去看,只見天雷落處,早將被白帛裹纏的屍體擊成了一段黑碳,屍首焦糊,已是不可辨認。

    丁思甜和老羊皮的兒媳另一座帳中,聽聞動靜不對,擔心有事發生,此時也都跑進來觀看,見了土坑中漆黑冒煙的屍體都驚得說不出話,老羊皮的兒子蹲角落中兩眼發直,竟似被嚇傻了一般,天雷擊屍,此事究竟是吉是凶?

    我尋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總要有人把老羊皮的屍首收斂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雷就跟一個死人過不去?於是強忍著刺鼻的焦臭,同胖子倆人重挖土,打算伸手去搬屍體,但用手一捋,外邊一層焦碳般黑乎乎的人肉就往下掉,裡面露出鮮紅鮮紅的肉塊,想搭到坑外已是不可能了,除非是用塑料布兜上去。

    我見老羊皮死後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禁心如刀絞,可這炸雷不會無緣無故地把屍體擊中引發雷火,肯定是有什麼古怪,想到這我狠了狠心,硬著頭皮仔細去看那具屍體,發現這屍首似乎是地下發脹了,遭雷火燒後也遠比老羊皮的身量要大出兩三圈,裹屍的白帛是易焚,這時早已燒,焦碳般的屍骸怎麼看怎麼不是人形。

    剛挖出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從白帛中露出的東西,像只個頭很大的黃鼠狼子,不過當時覺得那不大可能,這時再看,被雷火所焚的屍體,除了老羊皮以外,果不其然,多出了一隻體形很大的黃皮子,不過人和黃皮子都燒焦了,面目全非,只能從形骸上推測有可能是只很大的黃鼠狼子,看它殘存的形態,似乎死前正要掙扎著從白帛中爬出去。

    百眼窟的兩隻老黃皮子已經被我們宰了,這只黃皮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還是說老羊皮死後變成黃皮子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回答不出這些疑問,只是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陣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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