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090章 地下城 文 / 月關
第090章地下城
「啦咾依……,我心愛的羊羔……」
楊浩被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驚醒了,頭還迷迷糊糊地,意識卻漸漸清醒,歌聲在耳邊徘徊,這歌曲本身是悠揚、奔放的,如果手執牧羊鞭,站在藍天白雲下,驅趕著成片的牛羊,最適宜唱這樣的曲子,如今在黑暗之中,唱歌的人又刻意把聲音放的輕柔,聽起來便另有一種纏綿緋側的味道。
「你要吃上好草,我不怕把路兒跑。不管溝有多深,也不管山有多高,只要你能快快上膘,我甘願把路兒多跑。啦咾依——我心愛的寶貝,你快好好吃草……」
楊浩呻吟一聲,喃喃地道:「能不能……不要鬼叫啦,這裡太黑,聽著……滲得慌……」
「你……?!你還沒死!」黑暗中傳來先驚後喜的叫聲,聽起來並不太遠,隨即便又變得落寞起來:「不死……也快了……」
楊浩試著想動,卻感覺胸口處很沉重,這才發現有一大堆土石瓦礫壓在身上,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土石中掙扎出來,舉目四顧,黑沉沉一片,完全看不見東西,楊浩問道:「你怎麼樣?我們掉下來……多久了?」
阿古麗淡淡地道:「我的腿……摔斷了,我們掉下來很久了,現在外面應該已經天黑了,你的人沒有找到這裡來,他們……大概根本不會想到我們會在他們的腳底下吧。」
楊浩的心也沉了下來,模糊的記憶中,似乎掉下來的時候摔得很深,這個地穴應該不淺,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他摸了摸頭,好像掉下來時摔破了,不過現在傷口處已經干濘,傷勢不是很重。楊浩從懷裡取出火折子,晃著了藉著微弱的光四下瞧了瞧,身後不遠處就是牆壁,楊浩走過去摸了一番,發覺這是直上直下如同刀削的牆壁,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火折子不能燃燒太久,這已是他唯一的取火工具,楊浩迅速熄滅了火折子,重新在瓦礫堆上坐了下來。
方才火折子點亮的時候,阿古麗已經看清了他的位置,這時火折子熄滅,地穴中重歸黑暗,阿古麗才輕輕一笑:「不用找了,我已經找過了,這裡是圓形的直上直下的地穴,四壁大概是滲了糯米汁的夯土打就,光滑如鏡,沒有一處可以攀爬,從摔下來的時的感覺,我估計至少有五丈高,這是大概是以前主人躲避兵災戰禍的地方,或許上下用的是懸梯,如果有,現在也早就腐爛了。」
楊浩沒有搭腔,過了許久,才緩緩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們都要死了,你還關心這個問題?」
「我收到的情報中,沒有你要造反的消息,從你當時驚愕的表情看,也不像,可你……為什麼要殺我?」
「……」
「我不想……黃泉路上還是你殺我,我殺你的。你我好歹同葬一穴,也算前世修來的緣份,現在,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水上鴛鴦,雲中翡翠。憂佳相隨,風雨無悔。引喻山河,指呈日月。生則同襟,死則同穴。聽到楊浩說同葬一穴,阿古麗心中忽然升起一陣難言的滋味,似乎她和楊浩之間,悄然出現了一絲聯繫,雖然細若蛛絲,卻是直指肺腑。
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地道:「反正……已經是要死的了,告訴你也無妨。沒錯,我並沒想過要反你,至少現在沒有。我要殺你,只因為……」
黑暗中,楊浩聽著她娓娓的訴說,阿古麗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淒然一笑道:「現在,你知道了?」
楊浩沉默了一會兒,輕輕一笑道:「不錯,很不錯。」
阿古麗詫異地道:「什麼不錯?」
楊浩道:「你很不錯。折家五公子,你聽說過麼?」
阿古麗道:「這次去興州,我才聽說過她的事情,聽說她和你……」
楊浩「嗯」了一聲:「你和她很像,都很堅強,為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捨得付出一切,如果你和她早認識,也許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但是,你和她也有相同的毛病。」
「什麼?」
「你們都喜歡自作聰明,或許說你們自我的意識太強,認準了的道理,便堅定不移地想要去做,卻不知道,你的選擇未必是對的,甚至是大錯特錯。」
阿古麗反問道:「錯了?我哪裡錯了?」
楊浩道:「你想把事情瞞下來,就只有兩個選擇。第一,蘇爾曼是你的族人,哪怕你不贊同他的做法,也要硬著頭皮跟著他去做。那樣,表面上看來,你是保護了你的族人,實際上是把更多的族人拖下了水。蘇爾曼想造反,你不想,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族人、斛老溫和他的族人甚至蘇爾曼的族人想不想造反?」
楊浩加重了語氣道:「你縱容了他一個人,結果是拖累了全族的人,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甘州回紇人的首領,你的責任不只是保護他們,還有引導他們,試圖把全部族人拖入戰火的人,就算他是你的族人,也是你的敵人,可你並沒有這個意識。你就想一個不分是非,一味寵溺孩子的大家長,只會慣壞了他們!」
阿古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還有第二?」
「有。第二,就是你和斛老溫聯起手來約束他,禁止他聯合李繼筠,做出有害於全族的事來。我想,這也是你正在考慮的事情。問題是,你難道看不出他已經走了多遠?當他已經完全瞭解了對方的身份和意圖,就不再僅僅是你的一個引見人了,他已經陷的太深,如果你想限制他,他會背叛你,甚至會加害你,以圖謀更大的權利來達到他的目的,你有沒有想過?」
阿古麗沉默不語,楊浩也靜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在河西一十州之中,甘州和涼州,是我賦予自治權力最大的地方。因此這兩州的情形最為特殊,涼州以吐蕃人為主,甘州以回紇人為主,這兩個民族在這兩州佔據了絕對多數,其他諸族的百姓只佔很小一部分。要想讓這裡安定團結,少生事端,採用部落自治是比較恰當的辦法,同時……也說明了我對你們的信任!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可以在這裡屯駐重兵,但是我遷不來足夠多的其他民族百姓以中和此地居民成份的**性。調撥一支大軍,耗費大量財力物力且不說,而且用以震懾一個亦民亦兵的強大部族,只會適得其反。或者在你的部族中安插一些毫無根基的朝廷官員?也不足取。
前者,就算沒有有心人從中挑撥,激起駐軍與居民之間的衝突,兩者間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而漸起矛盾。而後者……,呵呵,當初朝廷在廣原就曾經這麼幹過,程世雄的廣原鐵板一塊,朝廷的官員根本就插不進去,反而令得當地將官時刻猜忌小心。
我選擇給你們最大的權力,讓你們自己管理好自己。我給你們最大的幫助,讓你們有安定富足的生活。除了要遵從朝廷的法紀,在外交和軍事上服從朝廷的命令,你們享有最大的權力。這樣,經過三五十年,甘州和涼州與其他各州再沒有什麼區別,百十年後,你是吐蕃族人亦或是回紇族人,只是戶藉路條上的一個記載,河西諸族之間再沒有任何區別,泯然眾矣,這就是我的打算。
難道你不希望河西漢人把你們看成一家人,而是把你們當成胡族蠻夷?難道你認為,非得堅持你們的與眾不同,才是保護你們族人的權益?人生而為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百姓們想要安居樂業,一家人其樂融融,是我想做到的更能滿足他們的需要,還是你在做的分裂能給他們?頭人酋領們想要世代榮華,我已經給了你們,難道推翻我的統治,讓河西十州重歸戰亂,諸州之間打打殺殺,權貴世家傾覆軋壓,反而更符合你的利益?當蘇爾曼想要造反的時候,你是應該維護他這只害群之馬,和我做對,還是應該難護更多回紇族人的利益,果斷地除掉他這個禍害?」
阿古麗囁嚅地道:「我……我……我看你不斷地遷移我的族人到興州一帶去,我……我擔心你在削弱我的勢力之後,為了把我的族人全部納入你的治下就……就會卸磨殺驢……」
楊浩沒好氣地道:「為什麼這麼想?就因為你見多了爭權奪利?卸磨殺驢!你還真像一頭漂亮而愚蠢的驢子。」
阿古麗出奇地沒有反駁,好想默認了楊浩的呵斥,只是期期艾艾地道:「你……你這次來,想對我說什麼?」
她沒有聽到回答,卻聽到瓦礫碎塊一陣嘩啦亂響,然後腳步聲到了她的眼前,「嚓嚓」幾聲之後,火折子一閃,一支火把點燃了,光線一亮,阿古麗迅速閉起了眼睛,然後慢慢張開一道縫隙,就見楊浩站在身前,竟已**了上身。
阿古麗大吃一驚,雙手據地,驚慌地退後道:「你……你想做甚麼?」
楊浩哼了一聲道:「找出路!」說著便自顧走開了,阿古麗這才發現他脫了上衣纏在一截朽木上,做成一支火把,正在迅速觀察著四下的動靜。
這個洞穴果然是圓形的,直徑大概在三丈左右,四壁很結實,由於洞穴中太黑,即便把火把舉的很高,也看不到很遠的距離,楊浩一邊摸索著牆壁,一邊敲敲打打,四下裡都是實心的,而且光滑如鏡。
阿古麗知道自己想歪了,臉上不禁一熱,幸好楊浩根本沒有注意她。她暗暗鬆了口氣,說道:「省點力氣吧,四壁這麼高,沒有什麼可以攀爬的東西,上不去的。」
楊浩道:「我不想等死,我還有妻子、孩兒,還有忠心耿耿的部下,哪怕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放棄。」
阿古麗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你有值得留戀的東西,而我……什麼都沒有。」
四下搜索了一圈,牆壁上沒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而腳下大多是磚石瓦礫,偶見幾根朽木,也既短又爛,根本不中用,楊浩心中沉重,慢慢走到阿古麗身邊,一屁股坐下來,把漸要熄滅的火把往磚石瓦礫的縫隙中一插,說道:「怎麼沒有?你一心要維護的族人,難道不是你的牽掛?」
阿古麗輕輕搖頭:「不,那不是牽掛,而是責任。我活著,那是我的責任,我死了,便與我全不相干,族人們會選出一個新頭人,無論生死,都不再需要我操心。我的丈夫,在生死關頭想要我做替死鬼;我的部下,在我的部落剛剛安頓下來後,又想拖我一起造反……,你死了,有人想你,有人會為人哭,而我死了……,夜落紇會笑,蘇爾曼……也會大大地鬆一口氣吧……」
楊浩沉重地道:「我若死了,開心的人比你更多。夜落紇、蘇爾曼、李繼筠、尚波千、趙光義……,還有那個我想挖出來的陰謀者,他藏的好深,我本來……想要你幫我引他出來的,現在困在這裡,我只擔心……」
他說到這裡,忽然像看到了什麼,身子向前一探,然後一把抓住火把,對阿古麗道:「移開一些。」
「啥?」
楊浩急不可耐地道:「我說,挪開你的尊臀!」
「啊?」
「就是屁股!」
「喔!」阿古麗莫名其妙地向旁邊挪了挪,在她身下,是凝結成塊的一大塊泥板,旁邊貼著牆壁露出一腳寬的縫隙,火把照去,下邊似乎不是實地,而是空的。
楊浩瞿然一動,把火把遞給阿古麗道:「你拿著,下邊似乎還有洞口。」
阿古麗在一邊拿著火把,楊浩開始不斷地搬挪起石塊來,大塊的石頭瓦礫都搬開了,搬的過程中,不斷有些細小的碎石泥土滾下去,那裡貼牆似乎真的有一個幽深的洞口,楊浩貼近了去,似乎能感覺到有微微的風貼著臉頰吹過。
「有空氣的流動,那就說明,這裡不僅有洞口,而且一定與外面相通」,楊浩大喜過望,搬挪的更加起勁了。
碎落下來的磚石瓦礫橫七豎,有的地方中間有相當大的空隙,所以搬去上邊橫豎雜陳的石板泥塊,有時很快就能清理出一大片地方,楊浩向下挖著,洞口越來越明顯,當他拖出一具砸著血肉模糊的屍體之後,斜斜向下已經騰出了足以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就在這時,越來越弱的火把飄搖幾下,「噗」地一聲熄滅了。
「此路不通。往回走。」
楊浩說著,看看手中漸要熄滅的火把,眼睛瞟向阿古麗,阿古麗立即一縮身子,雙手抱住了胸口:「不,不行……」
「不行也得行。」楊浩舉著火把向她逼近一步,火光把二人的身影映在牆上,就像大灰狼逼近小白兔,但是聲音卻忽然軟下來:「王妃,大姐,你不脫不成啊,我現在就剩下腰間一塊遮羞布了,我脫光了也無濟於事啊。」
「可……可我……」
楊浩一臉正氣地道:「生死關頭,何拘小節?」
阿古麗瞪起杏眼,又羞又憤地道:「你當然可以不拘小節,我……我若再脫,如何見人?」
楊浩翻個白眼道:「這兒除了咱倆,不是沒有旁人嗎?」
「那也不成,我堅決不脫!」
牆上的影子伸出一隻巨大的可怕的大手,聲音帶著幾分猙獰的味道:「快!」
火把重新明亮起來,阿古麗的上身只剩下一條胸圍子。本來楊浩是架著她走的,自打上衣脫去後,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與楊浩並肩而行了,於是轉而趴到了楊浩的背上,由她舉著火把,楊浩拔足疾行。
在那碎石瓦礫下邊,果然還有一處暗道,進了這暗道之後竟是別有洞天,下面是一條條交錯縱橫的暗道,通向許多寬敞的空間,腐爛的糧食、朽壞的兵器,唯獨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兩人下來時已扒光了那死屍身上的衣服用做火把,因為沒有油,火把燃的很快,兩個人搜索了三條暗道後,就已燒光了那刺客死屍的衣料,繼而楊浩便扒下了自己的衣服,現在六條暗道搜索完了,楊浩已經扒得赤身**,只能把主意打到阿古麗身上了。
阿古麗挺著腰桿兒,不想完全趴到他的背上去,她現在只能盼著楊浩盡快找到出口,否則,在家國天下和她的個人名節之間,她很清楚楊浩會如何選擇。
「此路不通,再找下條。」
阿古麗看著手中搖搖欲滅的火把,絕望地道:「依我看,出路就只有咱們掉進來的那一條,余此之外,根本再無出路。」
「不可能,狡兔三窟,這裡曾經屯集著大量的糧草、軍械,是黑水城極其重要的所在,怎麼可能只留一個出口,繼續找。」
說完,楊浩把阿古麗輕輕放下,阿古麗一聲尖叫,按著他的肩頭道:「你別轉過來。」
楊浩攤手道:「那你想怎麼辦?」
阿古麗怯生生地問道:「能不能別再讓我脫了?」
楊浩歎了口氣道:「那你說,我能讓誰脫?」
背後沒了聲音,過了許久,認命的一聲歎息,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接著一隻手抖抖索索地把一件還帶著體溫的破爛裙子遞了過來,火把在這時再度熄滅了……
「這座黑水城,倒底是什麼來歷?為什麼成了一片廢墟?」
楊浩背著阿古麗,邊走邊問。
這時不只阿古麗無地自容,楊浩也有些不自在了,只得沒話找話,轉移注意。
阿古麗輕輕咳嗽一聲,以掩飾自己的窘態:「據說漢朝初年,這裡是匈奴王的都城,這附近有一條大河,叫黑水,所以這座城池就叫黑水城。那時月氏國才是西域最強大的國家,西域諸國都向月氏國拱手稱臣,繳納貢賦,派遣質子,月氏國大敗匈奴,匈奴被迫繳納了大筆的黃金珠寶,並把單于的兒子交給月氏國做質子,黑水城也被月氏國佔據。
後來,這個質子回到匈奴,繼承了父汗之位,他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冒頓單于。冒頓單于勵精圖治,使匈奴漸漸強大起來,由於他熟悉月氏國的情形,在爭戰中漸漸佔了上風。一氣呵成來,繼任的單于更是大敗月氏,殺其王,以月氏國王的頭顱做了便溺的器具,以羞辱其族。
月氏國被擊潰後,一部分逃到了更遠的西方,留下來的便以這黑水城為中心,生活在河西地區,由於他們身居東西交通要道,東西商賈往來,使得這裡異常富庶,所以只是留下來的這部分月氏國人仍然十分的富足,但是他們的武力已經遠遠不及匈奴人了。」
阿古麗頓了頓,又道:「關於這黑水城的覆滅,有一個傳說,傳說漢人統治河西的時候,派了一位韓將軍駐守在黑水城,有一天,城裡來了一個鶴髮童顏的雲遊老道,那老道手裡提著一籃子紅棗黃梨,沿街叫賣:「棗梨……棗梨……」。
可棗梨價錢很貴,誰也買不起,他滿城轉了一圈,便出西門而去,消失在霞光之中。韓將軍得知此事後,覺得有些蹊蹺,反覆思索後才恍然大悟:「棗梨」不就是「早離」嗎?這分明是老道暗示:「早離此城」。韓將軍當機立斷,馬上率領全城軍民撤離了黑水城。果然,當晚便狂風驟起,沙土漫天,一夜之間黃沙就把黑水城淹沒,後來沙土漸漸吹落,又顯現出現在這個樣子。」
「不可能!」楊浩斷然道:「我聽說過河西地區因為河流改道,或者出現流沙,於一夜間讓一座城池消失的故事,但是黑水城廢墟的樣子,並不像是被黃沙掩埋過。」
阿古麗道:「不錯,其實……黑水城覆滅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匈奴人。留在黑水城的月氏人已經向匈奴人稱臣了,可是匈奴人因為他們的單于曾在月氏國為質為奴的原因,一心想滅亡了這個國家,可是如果硬拚,月氏人明知必死,拚命反抗,必然也會給匈奴人造成很大的損失,於是匈奴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襲擊了黑水城,屠滅全城,並把城池付之一炬……」
她剛說到這兒,楊浩忽然止住腳步,低聲道:「噤聲!」
阿古麗立即住口,楊浩側耳聽聽,忽然退出了走了一半的暗道,拐進了最後一條還沒有試過的通道,腳下走的飛快,堪堪走出百米距離,就聽一陣清晰的狂笑聲不斷傳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找到出口啦,我找到大月氏國的寶藏啦,大月氏國的寶藏啊,阿古麗已經死了,我能重新掌握二十萬甘州族人。有了這些真金白銀,我就能招兵買馬一統河西,哈哈哈哈……」
阿古麗變色道:「是阿里王子,他還沒有死!」
楊浩不答,腳下卻變得又輕又快,前行不遠,身形一拐,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前面不遠是半倒不倒的兩扇門扉,一邊門環上插著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裡邊是一間寬大的庫房,庫房中珠光寶氣,金燦燦銀閃閃俱都是靄靄浮動的光茫,也不知放了多少金珠玉寶。
自漢初月氏國黑水王朝覆滅,迄今已七百年之久,當年藏在這裡的糧食已經化成了泥,軍械已巧爛如柴,唯有這金銀珠寶,即便蒙塵,火光一照,仍是瑞氣千條。
阿里王子撲在那些珠寶上,正在縱聲狂笑。
楊浩將阿古麗慢慢放下,提起長劍走了進去。他的身法如同鬼魅,腳下無聲,阿里王子竟然全未察覺。阿古麗扶著門扉,手中舉著火把,看著那一片金光燦爛中,好像他的身子也幻現出一圈光環的阿里王子,再看著飄向他身後的楊浩,目中漸漸露出奇怪的神色。
她看了看門扉上的火把,看得出,那應該就是這地穴內的東西,火把上纏的油泥火布歷數百年之久還未完全失去功效,火光明亮而穩定,映著她的眸子,她的眸子便彷彿是兩顆黑寶石般熠熠放光。
她沒有往裡邊看,因為她知道裡邊馬上會發生什麼,阿里王子潛回甘州,是為了殺她。她陷落在這裡,是因為想殺楊浩。而現在,他們的生死都掌握在楊浩手中。
阿里王子是一定會死的,接下來呢?就算這裡有出路,楊浩會放過她麼?方纔他們一起尋找出路的時候,他們相互扶助,現在出路有了,又有了一個王國的寶藏,那麼阿里王子死後,接下來楊浩的快劍就該砍下她的頭了吧?
所以,即便女人是對珠寶最感興趣的動物,阿古麗也沒有對滿屋的珠玉看上一眼,馬上就要死了,她寧願多看一眼火把,多看一眼光明,因為她馬上就要永遠浸入黑暗之中了。
阿里王子像瘋了一樣還在大笑,他實在忍不住這麼開心,阿古麗死了,他此來甘州的目的達到了;本來以為必死,結果竟被他找到了出口;這還罷了,他還意外地發現了當年月氏王國的無窮寶藏,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哈哈哈,這麼大的一筆寶藏,有了它,我就能重振甘州回紇,什麼尚波千、楊浩,統統不在話下,我要一統河西,一統隴右,一統中原……」
「依我看,你還是一統地獄去吧!」
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在他頭頂響起,嚇得阿里王子一個哆嗦,猛地一個翻身,身後堆如小山的金珠銀錠嘩啦啦地淌了下來,阿里王子急急向後一退,失聲叫道:「你也活著?」
「阿里王子,沒想到你的見識竟然如此淺薄!」
楊浩橫劍當胸,三尺青鋒如秋水般流淌著寒光,他屈指彈劍,龍吟聲大作,風度翩翩,儼然絕世高手。只可惜他此時一副相撲手的打扮,幾乎一絲不掛,實在有損絕世高手的形象。
楊浩淡淡地首道:「昔年大月氏國不但有這些寶藏,更有無數忠心耿耿的子民,它可曾一統河西?還不是在匈奴人的鐵蹄下,落得個滿城屠滅,連知道這些寶藏下落的人都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你父子倒行逆施,人心盡喪,不要說區區一個月氏國的寶藏,就算給你一座如賀蘭山般大小的金山,你能成得了什麼事?」
阿里王子眸子攸然一縮,忽地抓起兩枚金錠,劈面向楊浩擲來,同時一個翻身便欲站起,「叮叮、噗!」三個聲音幾乎一氣呵成,劍刃如游龍輕蕩,盪開了兩枚金錠,自阿里王子的肋下刺了進去,劍刃入腹足有一尺,自右脅入,刺穿了左胸心臟,阿里王子倒在金錠堆裡,汩汩的鮮血流出,染紅了身下的黃金,他的身子有一下沒一下機械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腹腔中都湧出更多的鮮血,漸漸的,他眸中的光芒黯淡下來。
楊浩手中劍鋒輕揮,劍上血滴飄落,劍刃仍然雪亮如霜,果然是一柄絕世好劍。
殺死了阿里王子,楊浩的目光只在那些金沙、金塊、玉石珠寶上瞟了一眼,便馬上四顧起來,很快,他就找到了出口所在,那塊封堵洞口的厚重石頭足有一人高,粗糙而原始的卡槽,沒有什麼精巧的機關,卻更適合長時間的使用,設計創意十分巧妙,只能從裡邊打開。阿里王子已在這裡敲敲打打地找過一番,正是找到了這個出口,這滿地的金銀才有了存在的意義,他才欣喜若狂的。
楊浩欣然走向阿古麗,她只瑟縮了一下,卻沒有再羞窘地躲閃,而是挺起了胸膛,咬著牙說道:「殺我之前,可不可以……讓我先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