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1章 打仗不再靠拳頭了? 文 / 赤虎
第401章打仗不再靠拳頭了?
第401章打仗不再靠拳頭了?
最初,濃煙剛飄起不久,江面上隱隱約約傳來打雷一般的聲音。這打雷聲接連不斷響成了一片,滾滾的濃煙反而被人忽略了。
古人並不知道光線傳播比聲音快,他們先看到煙火,然後聽到雷聲,卻並沒有把這二者聯想到一起。這煙火有可能是拔頭水軍戰船被焚燒而產生的,當然,也可能是方臘水軍的船隻焚燒而形成,不過,因為大家都見了方臘水軍出營時的威勢,所以後一種想法只是在腦海中轉了轉,卻覺得絕無可能。
其實,宋人是最早知道光線的「小孔成像作用」,著名文學家蘇軾曾發現了小孔成像以及銀版固定影像的現象,如果蘇軾不是被貶謫,導致他的學問在宋代不被尊崇,也許照相機已經相片會在宋代被發明出來,也許中國會提前發現某些光學理論……但這個時候,眾人都在憂心忡忡的望著下游。
接下來,濃煙不僅沒有飄散,反而不斷有新的火柱飄上天空,在此期間,隱隱的雷聲一直響個不停。等到了傍晚,火光越來越亮,下遊方向已經紅透了半邊天,在暮色中,那片火焰比晚霞更明亮。
方臘水軍出陣的時候,那龐大的數量嚇壞了所有人,這時候大多數人都不敢猜想勝負的結果,只是希望海州水軍方面不要損失的太慘。此刻,眼見得暮色蒼茫,江面上的雷聲還響個不停,太尉譚稹歎了口氣,豎起大拇指誇獎:「海州軍真是頑強啊,都打了一下午了,雖處劣勢,居然還纏鬥不休。嗯,看來,方臘軍不可避免地要被拖入了夜戰,但願夜戰能有轉機……至少,他們能多逃出幾艘船來吧?。」
在場的將領中,多數都見識了方臘水軍出動時那浩大的隊伍,這時候,眾人都猜測海州雷火兵是處於下風。然而,一直處於逆境的隊伍,面對如鐵壁銅牆一般推進的巨船,鏖戰半日猶在堅持戰鬥,而且把戰事拖延到了晚上——這支隊伍該有多頑強啊。
這一刻,眾人雖然都未見過海州雷火兵當面,但都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默默向這支隊伍致敬。
真是頑強啊
因為最後的戰況不明朗,童貫等人一直放心不下,眾將聚集起來一直未解散,就枯坐在帳中等候最終結果。傍晚時分,方臘水軍部分的戰船零零星星的返回,但這些戰船都是小型戰船,並不是戰事的決定因素,這讓大家對戰況的判斷依然摸不著頭腦——雖然返回的戰船全都是一副慘遭極度蹂躪的模樣。
童貫在帳中一邊指揮江寧府殘存的水軍人員冒險過江,打探下游的戰況,一邊感慨:「沒想到海州雷火兵如此強悍,大約,摩尼教教匪也吃了不少虧,瞧他們的小船一副慘樣……可方臘水軍的大船在那裡?他們的巨型樓船、艨艟、鬥艦、大海鰍……怎麼都沒見返回?」
童貫這座軍帳就紮在江岸的大堤下方,大堤上時不時有瞭望的軍士下來,匯報方臘水軍的情況,方臘軍戰敗的船隻入營,全在岸上的監控下……當然,如果他們朝江北岸衝過來,童貫也有足夠的逃跑時間。
因為方臘水軍的空群出動,整整一天江面上幾乎沒有漁船,只有江水滔滔不停地向下奔流,所以,這時候方臘水軍的一舉一動都特別明顯。譚稹側耳傾聽著夜晚的風聲,風聲當中,那隱隱雷鳴聲依舊響個不停,而且有越來越清晰的傾向。太尉譚稹閉上眼睛,想了想,插話說:「海州雷火軍真是堅韌——他們還在打。」
這種堅韌讓戰士們肅然起敬。
現代歷史教科書用他百分之九十五的不可信度敘說道:宋代是一個軟弱的王朝,俗稱「弱宋」——然而,據統計,宋代對外戰爭的勝率超過百分之七十,等同唐宋兩代的總和。
這種勝率就是依靠決定的堅韌取得的——兩宋時代,宋人軍事方面有天生缺憾。他們失去了所有的養馬基地,全國的騎兵只有三萬左右。而冷兵器戰鬥中,騎兵是王者。
因為宋人沒有足夠的騎兵,他們只能用**對抗數量龐大的胡人騎兵。宋人的重裝步兵披掛的步人甲,重量達到四十餘公斤。這是一個非常罕見的鎧甲重量。除了步人甲之外,人類歷史上大多數鎧甲沒有超過三十公斤的,即使是騎士戰爭中著名的、鐵罐頭式的騎士全身鎧,也不曾達到步人甲的份量。
然而,現代考古學從墓葬挖掘中發現,由於五六個世紀都奉行佛教,大多數宋人已經幾百年不吃肉了,所以他們的平均身高也就在一米六左右,一米七八的個頭在宋代已經是罕見的大高個了。就是這樣的身高體重,宋人用他們瘦弱矮小的身軀,披掛起罕見的重鎧,取得了在對外戰爭中堪比唐宋的勝利——這是何等的頑強與堅韌
一個身高一米五六的人,即使披上四十公斤的重鎧,整體份量也就一百公斤左右;而一匹戰馬重量約半噸,以時速六十公里的速度撞向重裝步兵,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步兵鎧甲在沉重,如果沒有頑強的意志,豈能應付數以十萬計的西夏、遼國騎兵。
大宋的邊軍是頑強的,他們能披掛上四十公斤的重鎧,排列出森嚴的陣式,面對西夏遼國騎兵的一波*衝擊,並在百分之七十戰爭對外中取得勝利——然而由於體力耐力限制,吃素長大的宋兵是不耐久戰的,他們常常取得戰場上的勝利,卻無力對敗兵進行追擊……
如今,即使用最頑強的秦鳳邊軍來衡量,海州兵能夠在身處劣勢的情況下,依舊纏鬥整個下午,這種體力,以及頑強的死不認輸精神,放在整個大宋已經是罕見的了。
意識到這一點,在場的諸位將領已不在意戰局勝負,只記掛著經過這場慘烈的戰鬥,海州兵還能剩下多少人。
童貫這時也有點懊悔,如此一支頑強的軍隊,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榮譽啊,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派人出營接應一下……他懊惱的說:「海州兵報上來的兵員是戰兵一千二百四十餘人,輔兵兩千餘人。咱家原本想著,這樣一個三千人的隊伍,居然讓船隊川流不息的運送補給物資……
啊,本相略略統計了一下,他們運送輜重平攤到每個人頭上,每個兵大約需要隨身攜帶四料(兩噸)的物資,哈,本相原本準備拿這一點,好好駁斥海州縣主薄一番,如今看來,倒是本相誤會了……他們一千餘人能持續戰鬥整個下午,難怪需要攜帶很多弓矢、彈藥、燃燒物了。」
長溪(即霞浦)知縣劉鎮插嘴說:「張叔夜大人曾累次向朝廷舉薦雷火兵,聽說雷火兵的炮子都是用鐵蛋與鉛彈,每發一槍,不計火藥的份量,光打出去的鉛子、鐵蛋就重約半兩。這一槍發出去,據說價值一貫錢。難怪他們要帶如此沉重的行李,難怪朝廷不願配置雷火兵做為常例。」
劉鎮是江寧軍帳中非常特殊的存在,他是長溪知縣,正九品官。他的管轄地在歙州,如今已經被方臘攻陷。整個大帳中,似乎數他的品級最低,比如童貫是樞密使——武丞相、涇國公;太尉譚稹是太尉,即國防部長;童貫屬下親信王稟是涇源路第七正將,從四品。
即便是睦州團練使王淵屬下小偏將、準備將韓世忠,也是從六品……但大宋朝的特色是「以文御武」,劉鎮是軍帳中唯一的文官,按照大宋慣例,他這個「九品」文官有資格指著「超一品」武官首領童貫的鼻子大罵,童貫還得給對方陪著笑臉,生恐一不小心惹怒文官集團——他活的還不如現代一位小科長偉光正。
所以劉鎮雖然官品小,但他在整個軍帳中慣常是橫著走的,大家議事的時候他想說話就插嘴,不想插嘴就化身「睡覺帝」……哦,馬上軍帳中就要增加第二位文官了,那就是與劉鎮同品級的海州縣主簿時穿時長卿。
劉鎮的插話,解釋了海州兵攜帶大量物資的原因,同時也說明了朝廷不願增加雷火兵這一編製的緣故——花費太昂貴,這不符合大宋的慣例。
大宋慣例是編流民入廂,讓民間流浪漢越少越好。而火槍兵走的是精兵路線,訓練一名士兵花費巨大,真要這麼裝備禁軍廂軍,大宋有多少家底都不夠折騰。
太尉太尉譚稹是知道事件詳情的,他歎著氣插嘴:「張叔夜大人的奏章,王相(王黼)、李相(李邦彥),梁承旨(梁師)都閱覽了,可惜,眾相一致同意放棄——朝廷養一名禁軍,每日不過五十文,再加一升米;可雷火兵只發一槍,養活五名士兵一天的費用就沒有了……幸虧海州雷火兵只有一千二百人,如果人數再多一點,天下誰能養得起啊?」
從晉東帶領晉東黨項蕃兵趕來增援的府州鎮將折可求,也順著這話題感慨:「海州團練才有一千二百餘人啊,我見方臘水軍開出去的戰船上千艘,人一千二百餘人戰千餘艘船,鏖戰至夜——這樣的軍隊,果然令人欽佩。」
在場的臨安縣團練使、新招降的梁山好漢宋江低聲插話:「大人,那一千二百名戰兵不全是雷火兵。」
「哦」童貫立刻點了一下宋江:「我忘了你是從海州來的……」
這話一說,大家都別有意味的笑了起來——宋江這伙梁山賊不是朝廷招安的,他們是戰敗投降的,據說當初讓他們走投無路的,正是張叔夜指揮的一千餘名「大將」,而那些大將當中,領頭羊就是時穿與李彥。
宋江臉上一絲惱怒的紅暈一閃而逝,他垂下眼簾,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海州團練是在崔莊團練基礎上建立的,據說海州團練分三個指揮,其中左右兩廂指揮各自有四百餘人,我兄弟林沖擔任左廂指揮、主簿時修武親自帶領右廂,時修武的徒弟凌飛帶領炮隊、我家兄弟孫立則帶領騎兵。
其中,炮隊與騎兵各有兩百餘人,騎兵歸屬於直屬隊,負責傳遞軍情以及斥候哨探,而左右兩箱廂中,一般是長槍手占一半,另一半才是雷火兵……也就是說:整個海州不過四百餘名雷火兵。至於剩下那兩千輔兵,基本上是伺候炮隊與馬隊的輔助人員——哦,還有軍官侍從。」
這個說法,不僅沒有讓在場的人輕視海州兵的力量,反而讓大家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許久,折可求斷斷續續的說:「四百人……天爺,這仗是怎麼打的?」
水上交鋒依仗遠程攻擊加短兵,當然,如果戰鬥進行到短兵交戰的階段,想想方臘船隻的高大與數量,將領們不認為海州兵到了那種情況下還能倖存。所以這場戰事,長槍兵、輔兵這些的,都插不上手,這些人已被軍帳中的老行伍自動忽略。而江面上持續不斷的鳴雷聲,也顯示這場戰鬥的的主力是雷火兵四百人,面對的是千名余條戰船——他們一直在戰鬥。
軍帳中一片沉默,眾人已經想不出話來評價海州雷火兵了。這個時候,江面上的雷鳴聲越來愈響亮,不一會兒,軍帳外,幾名濕漉漉的士兵相互攙扶著跑進來,童貫認出這是派往江對面的查探的士兵,他急忙站起身來,連聲催促:「戰況如何,快說快說。」
幾名士兵稍稍的喘息了一下,脫口而出:「敗了」
童貫劈頭就罵:「我固然知道勝敗如何——我想知道的是,海州兵傷亡如何?」
報信士兵茫然地相互的忘了一下,答:「未曾聽說海州兵傷亡如何?」
童貫跳腳大罵:「你們幾個吃屎的嗎?讓你們跑去南岸一趟,都探聽到什麼?無用的廢物?」
這個時候,下遊方向依舊火光沖天。與此同時,黑魆魆的江面上彷彿浮現出無數鬼火,這些鬼火自下游逆流而上,快速的,飄飄蕩蕩的向江寧府這方向移動,堤壩上巡視的軍官見到鬼火出現,以為是得勝的方臘水軍返航,也慌慌張張的進入軍帳向童貫通報。他們才走到軍帳附近,只聽剛才返回的幾位水軍兄弟回答:「敗了,他們敗了——我等在南岸打聽到方臘水軍戰敗。
據說,約四成樓船沉沒,兩成樓船擱淺,剩下的大型船隻,被海州兵沿途縱火焚燒,逃回來的都是一些轉舵靈活的小船……據說,海州兵還在逆流追殺那些大型戰船,唯有船小才不被注意,得以逃歸……」
這個消息完全出乎眾人的預料,甚至顛覆了眾人的常識。許多人嘴巴張了又張,卻不知道如何評價。
在他們的意識當中,水戰嘛,就是距離遠了雙方互相扔石頭、射箭,距離近了雙方跳上去廝殺,誰拳頭大船隻歸誰——但最終的勝利,還需兩船士兵相互靠幫廝殺。
海州兵只有四百人,即使加上長槍手也不過一千餘人,輔兵可以忽略不計。而方臘水軍,光是順溜放下去的縱火船就有六七百艘,巨型戰船,以及四五百人的「小型」戰船,不計其數——就這樣還能被打敗,還被人少的一方逆流追殺……這世界,嗎?
這世界,真讓人看不懂了。
宋江這時候再度出聲提醒:「大人,海州拔頭水軍乃是當初時修武一手組建,如今拔頭水軍的統制官是我家兄弟,昔日登州團練指揮使、一丈青張橫。」
宋江反覆提醒大家「海州這支特別能打的部隊,其實都是由昔日梁山舊部統領」,其實,他這麼說是想引起軍帳內的童貫重視,並重用他。不過,軍帳內都是些老狐狸,大家對他話裡的隱含意思自動忽略。
這個時候,江面上炮聲越來越清晰,而且隨著炮聲,不時**出肉眼可察的股股火焰,這火焰很明亮,照得夜空一閃一閃,即使身處軍帳中,也能見到閃閃的光芒。
童貫聽到江面上的動靜,他抬了抬眼皮,正在向賬內窺伺的士兵有眼色,趕緊撩開門簾進去匯報:「使相、太尉、諸位大人,下遊方向出現無數火把,且火把移動很快,水軍的兄弟們推測,這可是船上懸掛的燈火。只是不知過來的是哪方的水軍。」
童貫坐不住了,他起身邀請諸位將領:「乾脆,我等出去看看。」
這是十二月的冬夜,江面上寒風凜凜,滴水成冰。聽到這聲招呼,許多將領都在肚裡暗罵。但太尉大人當先響應,兩太監一先一後走出軍帳,向堤壩上走去,各位將官心中雖叫苦不停,可只能尾隨上去。
等出了帳篷,感覺到陣陣寒風,諸位將官趕緊低聲召喚僕人送來御寒的衣物——可無論誰的御寒衣物都沒有童貫輕巧,他的僕人遞上一件鶴氅,童貫:「噢,我想起來了,難怪時長卿這名字我聽得很熟,原來他就是製作這件鶴氅的主人。」
說著,童貫緊了緊身上的鶴氅,悠然自得地說:「聽說三年前時長卿只是一名解差,負責護送海州舉子上京趕考,而海州舉子之所以邀請他沿途護送,是看中了他家製作的旅行用品……」
第401章打仗不再靠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