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6章 炒作的功力 文 / 赤虎
第216章炒作的功力
不久,整個飯館裡只剩下十二名舉人,先來的看看天色還早,便在店夥計的「催促」下繼續趕路了,後來的則被時穿派僕人擋在門外。
於是,兩個解的舉人老爺完全霸佔了路邊旅館,夥計們只得全力照顧這夥人了……
這也是科考時常見的現象,舉人老爺身份不同,雖然不曾橫蠻霸道,但一般人也跟他們搭不上話,適應不了他們每句用典的說話方式,於是,乾脆用腳投票……
這間路邊旅舍並不大,只擁有十五間房子而已,黃煜這一解舉人是付保鏢費用的。
除了黃煜這一解,時穿沒有照顧其他舉人的義務,所以他定下了本隊的房間後,壓根沒管劉半城他們那支隊伍如何住宿,但總算他還厚道,給劉半城留下了兩個房間。
後者則當仁不讓,拉上自己最要好的同伴擠進這間旅館中。畢竟,靠著時承信近也能安全點。至於其餘人……讓他們睡飯廳,也是常有之理。
因為房間不夠,大家自然要把房廳內的聚會拖得久一點,以此顯示同甘共苦。那位嘌唱小娘子在這間旅店早已定好的房間,現在房費就指望這群橘子了,當然更期望舉人們點唱更多,她盈盈笑著,唱完劉旭點唱的紅蓮寺,劉半城隨手拋過一串錢,大約一百文左右,而後招呼:「小娘子渴了吧,飲幾杯熱茶再繼續唱。」
小娘子鞠躬:「還等其餘舉人老爺點唱過後,奴家方能歇息。」
這話的意思是說:一百文錢的打賞,還不足以讓嘌唱女娘滿意,她還想掙得更多一點,畢竟三年一次冤大頭團隊,錯過了,至少要後悔三年。
其實一百文的打賞不算吝嗇了,劉半城給的是銅錢,這年頭銅錢的購買力很強大,想當初時穿剛到海州城的時候,接受的撫恤也就是每天十文錢,一升米。
但這是在旅行中,旅舍一間房子的住宿費約三百文,加上食物的費用,每天的開銷至少五百文以上——在這時代宋人留下的筆記當中,很多宋人一旦旅行,都要賣房子賣地,才能完成自己長途旅行,而這也正是那群被拐女孩久久沒有親屬過來認領的原因。
黃娥舅舅林翔也算是一個舉人了,那麼殷實的家底,還有朝廷的免稅待遇,但連續幾次科考,都把家底折騰的一乾二淨,由此可想而知,這年頭長途旅行開銷多麼大。
也正因為如此,即使以劉半城的慷慨與豪富,一次打賞的錢也不過一百文而已——這才旅行第一天,前面還有兩個月的路好走,如果每天來一次一百文的打賞,照這樣繼續走下去,劉半城要拿銅板鋪成一條路,才能走到京師汴梁。
劉旭打賞的時候,黃煜正在擺弄手上的一件東西,他先是用牙啃了半天,因為啃不動,便伸手向時穿借刀:「長卿,中午飯時候,你削肉用的那個小刀借我用一下……小娘子,你繼續往下唱,下一段我點了,隨便什麼曲子,只要動聽就成。」
時穿探過頭去,感覺黃煜手中擺弄的這東西很眼熟,他試探的問:「人參?」
宋代人們就開始認識到人參的作用了?不會吧?
劉半城瞥了一眼黃煜手中的物體,淡然地說:「原來是黃精——三國時魏人吳普著《吳普本草》有記載,說這東西能提升精力,那書上面說,這東西俗稱『土精、地精、神草、黃精、人銜、鬼蓋,血參、以及金井玉闌』。」
黃煜望了一眼劉半城,補充說:「亞之,也可以叫人參吧——這是遼國稱法。《契丹國志》曾記載『次東南至五節度,淑女真諸部共一萬餘戶。所產人參、白附子、天南星、茯苓、松子、豬苓、白布等物,並系契丹樞密院所營,差契丹或渤海人充節度管押。其地南北七百餘里,東西四百餘里。西北至東京五百里。』
這契丹是唐代對遼國的稱呼,它們建國稱『遼』後,他們的『東京』也稱遼陽……」
時穿接過人參,摸出自己的小刀,一邊削片,一邊稱讚:「這支人參好肥大啊。」
黃煜神色矜持:「那當然,我這次前往京城趕考,家父特地替我找了支百年人參,剛才一路走來,感覺有點疲乏,這不,含上一片以振奮精神……」
歌聲重新響起,婉轉的歌聲中,時穿一臉的不屑:「切,人參哪有一百年的?這人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它不是『木』本啊。
知道什麼是草本植物?『一歲一枯榮』稱之為草本,即使是多年生草本,能連續長七年,最多十一年,那已經很罕見了,再長點的生長週期,它就不應該稱之為『草本』,而是木本了。所以,它終究是草,草,知道嗎?
草木植物生長的年限越長,其枝幹的木質化程度就會越來越嚴重——真要有百年的人參,那也完全木質化了,其營養成分跟桌子腿沒啥區別。
這支蘿蔔長這麼大,不過是因為生長環境適宜,營養充分而已,我曾見過農民花九個月的工夫,培育出比這根蘿蔔還粗壯的傢伙,那玩意如果你們見了,是不是該誇它為『三百年人參』、或者『千年人參』——順便問一句,這根蘿蔔有出生證嗎?你怎麼判斷它有三百年的年齡,是根據大小體型,還是有什麼另外的判斷依據?」
黃煜急了:「你個傻子,怎麼能口口聲聲說這是蘿蔔呢?這是地精、黃精,當然,它也叫人參。」
時穿一臉鄙視:「我跟你們說你們也聽不懂,這東西在植物分類學上屬於『五加皮科』的,它就是『五加皮』的一種而已,五加皮科有上千種物種,它們通通可以稱之為『五加皮』,而蘿蔔跟這玩意是親戚與兄弟。世人常說『蘿蔔小人參』,就是說蘿蔔當中也含有少量人參甘,能具備某些替代作用。
嘿嘿,至於把人參說得那麼神秘,只不過是女真人的炒作手段而已——炒作,你們知道嗎?。」
時穿說的話大家基本沒聽懂,黃煜只聽懂一句,他沉思著說:「不錯,炒作,有這個味道。女真人對我們幾乎沒有貨物販售上面的優勢,咱們的瓷器、茶葉在女真那裡可以賣大價錢,而女真卻沒有幾樣拿的出手的東西換取我們的貨物,長此以往的話,女真人單方面購買我們的貨物,他們哪來的錢買貨?
如今,女真人能拿出手的貨物,人參算一樣,毛皮也算,除此之外,唯有戰馬。而一支人參的價值抵好幾匹戰馬,如此你來我往,那就是宗『買賣』了,有買有賣才成生意啊……不過,照你這麼說,純粹出於女真人的炒作的話,難道這塊地精、咳咳,叫它黃精或者人參吧,就真的一點用處沒有?」
時穿一臉嘲諷:「有用,這玩意確實有用,但沒有吹得那麼玄虛,比如傳言都說人參能吊命,但真正面臨垂危的時候,醫生寧願用腎上腺素,即使沒有腎上腺素的日子寧肯用葡糖糖液,也絕不會用人參……什麼,聽不懂。
好吧,這東西不過是物以稀為貴而已,或許有一天,這玩意讓農民大面積種起來,彷彿現如今種大白菜一樣,那它大約比白菜貴不了多少了。當然,炒作的人也會想到另外的辦法,比如依據『牆外開花牆內香』的道理,也許他們會說外國大規模栽培的人參更給力……哈哈,反正都是炒作稀有嘛。嘻嘻,百年人參,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笑話,真逗。」
嘌唱的小娘子一聲高亢的尾音,很有點現代女高音的味道,歌聲渺渺中,黃煜充滿遺憾的看著那節人參……說實話,少年意氣的他本來是想跟劉半城別別苗頭,所以才特地拿出這節「地精」、或者稱之為「黃精、人參」的蘿蔔狀東西炫耀一下,這東西本來是他父親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參加省試之前才開始享用的,沒想到這一會工夫,卻被時穿摧殘的信心全無。
人參這東西,其藥效一半靠人參甘,一半靠自我信仰的催眠力,沒有極端的崇拜了,嘴裡再含上人參片……黃煜這會兒覺得,確實跟蘿蔔乾差不多。
嘌唱的女旅客沖黃煜鞠躬,黃煜嘴裡含著人參片滿嘴發苦,他苦澀地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這塊碎銀體積差不多半兩,黃煜看也不看拋給嘌唱小娘子,嘴裡含含糊糊的答應著,旁邊的時穿也扔下一塊碎銀……劉半城臉綠了。
斗富,被黃煜比過去還則罷了,畢竟對方是解元公,家中是海州第一茶商,每年交易的茶葉在幾百萬貫上下,這點小錢對於黃煜來說如同眼屎,但現在,連一個護送的保鏢給出的賞金都要超過他劉半城,怎不令人鬱悶。
嘌唱的女旅客卻不覺得周圍氣氛有點不對勁,她盈盈的沖時穿鞠躬,而後抱著琵琶後退半步,請同桌的其餘舉人公繼續點唱。
時穿與黃煜贈送的賞金已經足夠她一天的費用,接下來的演唱掙多掙少對她來說無所謂。但有黃煜與時穿珠玉在前,連劉半城都吃了啞巴虧,其他的舉人公左看右看,不敢響應。
稍後,客棧老闆端來了飯菜,小娘子反覆催請,桌上沒有人繼續點唱,眼看客棧中氣氛有點尷尬,最後還是羅望京打破沉默,他袖出二十文錢,神色坦然的說:「小娘子,只有二十文錢,點唱下一段,可否?」
小娘子並不回答,她盈盈的拜下,而後一邊撥弄琴弦,一邊直起身來曼聲清唱,這種一邊起身一邊反彈琵琶的技巧讓眾人眼前一亮,劉半城可算逮到機會了,他大聲喝好,隨即又丟下一串百文銅錢:「賞」
陡然間,光影晃動,那串銅錢並沒有落地,它落在時穿手裡,眾人都沒有發覺時穿如何移動身影,那串錢彷彿投入早就在哪兒的時穿懷中……劉半城見此情況,驚得站了起來,滿頭的冷汗,慌亂的拱手:「學生……」
時穿很平靜的翻手把那串銅錢放在桌上:「看來亞之兄是喝多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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