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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市 第二十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十章(下)

    顧建鴻在焦灼中等到市長王謹宣佈散會,就開著讓司機安排的一輛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納,連夜趕去春江市,倒不是什麼工作問題等他去處理,他是去幽會的,只要張春梓一個電話,再忙再晚他也會欣然赴約。

    算算他和張春梓保持親密關係也有近五年了,當初他還是副市長,就對新調到市府機關的張春梓很關心,是以張春梓夫婦請堂堂副市長到家吃便飯,他也沒擺架子痛痛快快就答應了,也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直想回憶不起那晚究竟怎麼了,只知道醒來時,不僅自己赤裸裸的,身邊的張春梓也是一絲不掛還在酣睡,在別人家做客睡了女主人,他哪怕再膽子大也惴惴不安,好在張春梓的男人並沒追究,只是請他幫忙,要承攬市裡水改工程管道設施的採購。他當然沒口子答應了,自然也就清楚一切都是眼前這個愛財如命的卑鄙男人設計的。從此他和張春梓就過起了長達五年的地下夫妻生活,還在春江一個偏僻的小區置買了房子,他是深愛張春梓的,也認為春梓是愛他的,要不然春梓也不會給他生了個聰明漂亮的女兒。

    就是因為兩人在春江的房子偏僻,有時工作忙起來,不願跑遠,僥倖認為偶而在秀林開房不會暴露,偏生就被衛邊拍了照片,被楊陸順知道了,不過現在想來,倒是件好事,偌大的秀林出售壓低個一千、兩千萬的價格很正常,他和春梓不就有足夠的錢快快樂樂過下半輩子?即便就算離婚對仕途有影響,總也能給春梓女兒一個名分,想到這裡,他又感覺到自己不可遏制地**洶湧起來,暗笑自己馬上五十了,還如同初戀的小毛小子一樣急不可耐。

    張春梓一個人在冷清的屋子裡,可就沒顧建鴻那麼意氣風發了,她那掛名的丈夫給她最後通牒要正式辦離婚手續,離婚她無所謂,可離婚後能跟顧建鴻順順利利結婚嗎?這是她最擔心的,她做地下情婦認命,不能讓女兒也跟著自己沒個名分,她一輩子的幸福算是毀了,不能把孩子的幸福也毀掉。以前她行事極為縝密,得保和顧建鴻的苟且之事並沒傳揚開來,也就只有顧建鴻的鐵桿司機知道,她那掛名丈夫為了多依靠顧建鴻也一直保持緘默,這回不僅被衛邊知道了,就連楊陸順也知曉,如果真鬧的滿城風雨,姑且不說顧建鴻的老婆,就連顧建鴻的兩兒子,她也沒辦法應付,不管怎麼說,她在同事面前總保持著優雅風度,實在丟不起那個人!她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好容易聽到開門聲,知道顧建鴻來了,卻也懶得起身打招呼。

    顧建鴻換鎖好門換了拖鞋,笑瞇瞇地和張春梓並肩而坐,拉著她暖和的小手說:「寶貝,讓你久等了啊。」

    張春梓慵懶地一笑說:「我習慣了,你能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顧建鴻伸手摟住她湊上去親了親她的臉頰,又習慣地嗅聞著髮香體香,說:「你的話就是好聽,不冤我迎風冒雨開兩小時車。你說有事,什麼事,衛邊的事?」

    張春梓推開顧建鴻,說:「別鬧,弄得人渾身癢癢,他又打了電話要離婚,你說怎麼辦?」

    顧建鴻知道「他」就是張春梓的掛名丈夫,蹙眉道:「又提離婚,我不是跟他談過嗎!」

    張春梓最恨顧建鴻這個態度,只是內心厭恨臉上卻盡顯溫柔:「他說要去深圳發展,說早就應該離婚了的,他也要結婚生孩子嘛。」

    顧建鴻說:「他要去深圳?走了也好,這些年我沒少替他跑腿,那就離了吧,離了!」

    張春梓說:「那明天就去辦手續,也好帶著渺渺徹徹底底搬去廊柱。」

    顧建鴻說:「渺渺在外婆家不很好嗎,你要不去開發區倒有時間帶孩子,以後開發區忙得很,哪有時間照顧?再說春江的幼兒園比廊柱的好嘛。」

    張春梓撅嘴說:「你不讓我們母女去廊柱,不就是擔心我破壞你的家庭嗎,你放心,我不會的,我總也得保全顧常務的面子嘛!」

    顧建鴻最怕張春梓這招,忙陪笑道:「寶貝,我也巴不得跟那女人離婚,可你知道,我這個級別的幹部鬧離婚,影響太不好了」

    張春梓眼淚就出來了:「我知道,我也不怨你,只怪我和渺渺命苦」

    顧建鴻心疼起來,抱住張春梓又是吻又是舔的,說:「寶貝,你放心,再等等,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給你和渺渺個名分!天不早了,我們睡覺去。」

    張春梓靠在顧建鴻懷裡,用手揉搡著他的胸口說:「你就知道睡覺,都不願意跟我說說話。」

    顧建鴻嬉皮笑臉地說:「躺在床上也能說話的。」

    張春梓很知道把握個度,顧建鴻到底是領導,太過違拗就容易起異心,其實顧建鴻這人算好的,就算顧建鴻在外面相好無數,她又能怎樣呢,何況當市長夫人也是她的夢想,就羞笑著說:「是,大人,我去放水,親自伺候大人沐浴。」

    顧建鴻哈哈大笑,在張春梓這裡,他能得到的不僅僅是情愛,還能得到無微不至的關心,是他家的黃臉婆拍馬也趕不上的,真要娶春梓做老婆才是人生一大美事呢,深情地說:「夫人,我也親自替你擦背可好?」

    兩人在浴室來了個鴛鴦浴,在寬大的床鋪上瘋狂了一回,這才摟抱一團說話。顧建鴻意猶未盡,一雙手還在張春梓身上遊走,張春梓假意羞怯:「建鴻,我都被你弄得死去活來了,就饒了我吧,手還在動。建鴻,開發區後天開大會,我想請你出席,有空嗎?」

    顧建鴻笑道:「是你們楊陸順主任的意思?」

    張春梓說:「應該是吧,楊主任只是沒明說,不過恰巧我進主任辦公室,聽他對羅袁軍這麼交待的,要一起去市政府請顧常務出席。」

    顧建鴻哈了聲說:「楊陸順和羅袁軍倒真是一起上我辦公室說了這事,市委對開發區很重視,我當時就起了心,只是沒爽快答應,有夫人你的邀請,我再忙也得去啊。你這麼替領導操心,區區一個辦公室副主任太委屈了,我看你當主任都合格!」

    張春梓忙說:「你說的啊,我還正不願被那個憨頭憨腦的何凱領導,再說了,開發區的辦公室本就是招待為主,文字工作為輔,到時候我作出點成績來,再加上顧常務推薦,那還不是水到渠成?」

    顧建鴻唉了聲說:「你個小女人權欲也那麼大,我怎擔心累著你,去年一個馬上退了的人大副委員長路過春江,市裡想拍馬屁竟然讓你們辦事處準備了幾天,我看你都瘦了一圈,我真心疼,你這樣的女人,就該在家裡享福!」

    張春梓笑道:「我什麼時候做了你老婆,就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把你們父女伺候好。現在不行啊,我一個即將離異的中年婦女帶個孩子,不拚命工作賺錢怎麼行?!」

    顧建鴻對張春梓之愛恨不得上天摘星了,但對於工作職務的安排還是很謹慎的,就轉了話題說:「別說的慼慼遑遑,你要是中年婦女,我豈不是即將入土的老朽?春節前市委決定我去香港出差,主要是審查核實衛總公司資產情況,為銷售談判做準備,你要些什麼,皮草、鑽石?儘管說,有衛總買單呢!」

    張春梓美目一轉,說:「我也要去香港!我在辦事處幾年了,張有為陪領導客人新馬泰都游了幾次,偏偏我就只能在國內轉悠,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顧建鴻大驚,說:「我的小姑奶奶,我怎麼向上面提唷,再說政府那邊還有一行人,去了我也不敢陪你啊。你真要去,找個機會我們倆單獨去。」

    張春梓笑道:「怎麼不好提,叫衛總提出邀請嘛,說我接待的很不錯,再拉上楊陸順去,楊陸順是介紹人,又跟衛總關係好,這樣不就沒問題了嗎。建鴻,我一定要去!」

    顧建鴻一聽由衛總港方的人提出邀請,市委肯定不會拒絕,再有楊陸順作伴,至少不會懷疑他和張春梓有什麼關係,愛暱地說:「你這個小精靈,想得挺周到啊。」

    張春梓說:「建鴻,我也是沒辦法,我去開發區是楊陸順在人事會上力排眾議提的,事後就有傳言說我和楊陸順怎麼怎麼,我起初也挺生氣的,不過後來一想,我和楊陸順有謠言在外,自然沒人會懷疑我們倆的事了,我先跟你交個底,免得你以後懷疑我。」

    顧建鴻的確知道楊陸順在開發區人事會上,唯獨就提了張春梓一個,而且還是唯一的虹鼎區外的幹部,按說是他授意楊陸順的,可楊陸順從始至終都沒言及張春梓的事是市裡領導安排的,如此有擔待的人,他還是很欣賞的,何況楊陸順又是市委王書記的親信,一點點謠言不至於壞了楊陸順的前程,當然也感激張春梓的善解人意,就側臉親了張春梓一下,說:「寶貝,就怕委屈你了。不過楊陸順是市委王書記的人,我還是通過他向王書記表了態的,不能搞的影響太大,知道嗎。楊陸順這個人,我們得當朋友處。」

    張春梓心裡在冷笑,在茶館被楊陸順視若無物就嚴重傷害了她本就敏感的心,你楊陸順不是大義凜然嗎,就要搞得你家庭不和,還要讓你羊肉吃不著憑白惹上一身騷!吃吃笑著說:「我知道,現在哪個領導沒點男女作風的謠言呢,何況我與楊陸順有點風言風語,以後提辦公室主任,你再怎麼推我,別人都不會懷疑到我們的關係,我可是真心實意為我們的將來考慮唷!」見顧建鴻很是得意,半真半假地敲警鐘:「再說你顧常務不也有人傳跟武人縣教育局的風騷女局長有一腿麼!」

    顧建鴻心裡咯登了下,他確實跟武人縣的女副局長有過一腿,幫那女人提了副局長,只是那女人胃口太大,早斷了一年多沒通消息,強笑道:「那是,市委王書記才來廊柱市幾天,不也傳跟紅星機床廠的女會計師有一腿麼,現在領導也難啊,稍微關心女同志一點,就是有麻煩,偏生上面還一直要求加強女同志的參政人數,我看各單位要沒一個女同志就好嘍!你要去香港,我還得找機會跟衛總說說。」

    張春梓撫摸著顧建鴻鬆弛的胸肌,咬住名分問題不鬆口,說:「建鴻,你怎麼也得想個辦法離婚,不然我和渺渺就太可憐了,而且我沒男人,門前是非也多,萬一」

    顧建鴻忙說:「寶貝,你放心,我一直在想辦法,可那婆娘無病無災的,平常也不管我,實在找不到由頭,唉,真要出什麼事死了最好,我們就堂堂正正結婚!」

    張春梓心裡一哆嗦,情知顧建鴻老婆不死,很難離婚了事,何況聽顧建鴻說通過楊陸順聯繫上了市委王書記,憑這點顧建鴻就不可能拋了前途官帽為了她離婚,顧建鴻老婆又老友丑,估計感情是沒什麼了,真要搞死那婆娘,顧建鴻怕是求之不得,為了她自己和渺渺,不得已還真得狠下心來,萬一顧建鴻又被比自己年輕漂亮的女人迷住了,後悔都來不及,就主動親吻顧建鴻的臉頰,膩聲膩氣地說:「建鴻,你自己說的,要是你老婆死了,就得風風光光娶我進門!」

    顧建鴻那還不把頭點的小雞啄米一樣:「寶貝,我發誓,只要我老婆死了,我就娶你,給渺渺一個完整的家!」

    開發區人事工作會後,楊陸順家裡就熱鬧起來,以前人事工作沒確定,許多人想來又不敢來,如今都明確了,上門看望一把手就堂而皇之了。楊陸順事先也估計到了,本來工作也多,乾脆和沁言說了晚上盡量晚點回家,免得跟單位人碰面,真值得他重視的,他自會專門談話攏人心。

    徐沁言倒是覺得新單位的人到領導家走動走動也屬正常,何況來的都是開發區的中層骨幹,自然也不能冷臉待人,說白了領導的決策命令就是這些中層骨幹領導去執行落實,你不待見人家,人家受了氣在工作上搞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一把手也拿他沒轍。當然沁言也想好了如何婉拒來人送禮的言辭,總有些人認為不送上份量頗重的禮物就怕領導有意見,其實也不想想,禮物太多對領導也是個負擔,怎麼處理那些煙酒嘛!

    第一對上門的是項松軍夫婦,突如其來就成了開發區機關的財務科長,比鍾主任許諾的職位還要實惠還更能親近領導,他得知是羅副主任在會上提名的,當然先去感謝羅袁軍,老羅卻告訴他是楊陸順楊主任的意思,項松軍也明白,財務科科長的職務沒一把手點頭,誰推薦也是白搭,加上羅袁軍明明暗暗的話,他霍然就清楚了,在心裡也仔細掂量掂量,對鍾峰,老領導從前照顧有加,對楊陸順,有提撥之情,可人楊陸順的年齡優勢及背景優勢太明顯了,為了自己的前程計,他雖不至於跟鍾主任就地劃清界限,但天平卻義無反顧地傾斜到了楊主任這邊。

    項松軍夫婦雖沒見到楊主任,可也在楊主任夫人面前說了不少表忠心的話,徐沁言對付這些自是游刃有餘,始終微笑著傾聽,開口必定是我一定向老楊轉達,卻用家屬的身份,放低姿態去請項松軍在今後工作中多支持老楊。如此禮遇有加,讓項松軍更加感動,人家又不是夫人不僅沒架子,反倒如謙謙君子,對比鍾主任老婆,傲慢無禮還愛仗勢,雖然也知道這是人家拉攏人心的手段伎倆,可就是服氣。臨走項松軍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票券放在茶几上,說:「徐主席,匆匆忙忙來沒準備啥,一點心意。」說完夫婦倆就起身告辭。

    徐沁言到廊柱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玩意,起初見項松軍夫婦空手而來還挺高興的,以為省了許多口舌,可眼見到票券,不怎麼清楚內容,又不好拿起來細打量,只能去送客出門。

    等送走客人,徐沁言才拿起票券,就是一張像食堂餐票的硬卡片,排頭是「喜來登高檔煙酒批發部」,中間印著硬盒大中華條,用黑色墨水寫個大寫貳,底下是商店地址聯繫電話,左邊印著憑票兌換,右邊印著錢貨皆可。上面還蓋著店裡的大紅戳子,另外一張式樣相同,只是印著劍南春酒一箱。

    徐沁言才明白項松軍夫婦也是送了重禮的,只是沒大包小包,兩張輕飄飄的卡片替代了,心說想出這個辦法的真是高智商,應該是市裡的新生事物,不然怎麼第一次遇見呢。再看煙酒批發部的地址,地處虹鼎區高街,也就離小區不到五里地,是個煙酒副食批發一條街。看看時間還早,就給黎栗家打了個電話:「小栗子,我問你個事,你見過煙票酒票嗎?」

    「煙票酒票?見過見過,是不是一張卡片上印著煙酒品牌數量,可以到商店提貨兌錢的啊?」

    沁言嗯了聲說:「小栗子,我怎麼頭回見到啊?」

    「嘻嘻,姐,這是虹鼎區才出現不久的玩意,我在區裡也才見識不久呢,信譽很好的,憑票就可以去拿煙酒,也可以兌錢,兌錢就得收手續費」

    沁言皺起了眉頭,說:「小栗子,要沒事到我家來坐坐吧。你到了別按門鈴,直接叫我。」掛了電話就熄滅客廳燈光,躲進了臥室,只開了盞小床頭燈。沒多久門鈴響了起來,沁言就是不理會,隔了老大一會,門鈴又再響,沁言只是不理,直到黎栗在門外叫她名字,這才開門。

    黎栗見屋裡黑漆漆的,忙問:「姐,是不是家裡燈壞了?」

    沁言笑道:「沒壞,這樣節約用電嘛,到老楊書房坐。我去給你泡茶。」

    黎栗說:「我自己去泡,上姐家還麻煩姐親自泡茶?」

    沁言等黎栗端著茶進書房坐下,才把煙票給黎栗看,說:「我今天收了張煙票,都不好意思問人,我們是好姐妹,你具體說說。」

    黎栗知道這是徐沁言充分信任自己,挺高興,接過一看是大中華煙兩條,到底還是忍不住腹誹了下:好傢伙,領導就是領導,兩條煙值千把塊錢呢!才小心翼翼地說:「姐,煙酒票我最早聽說也就一個兩個月前吧,還就在虹鼎區發起來的,在單位上和同事閒聊天時聽說的,起初好像是個體戶找職能單位辦事,臨時救急時總不能當眾塞一條條的煙,就想出這麼個辦法,還挺有用,有時候在辦公室就能送人煙酒,喏,就是在高街的煙酒批發店兌換,能直接提煙酒貨物,也能換錢,換錢就要收手續費了。」

    沁言順口問:「要是煙酒店不認帳呢?」

    黎栗笑道:「哪能呢,先不說那些煙酒批發店的老闆都是有錢人,再說能拿到煙酒票的,都跟店老闆特熟,不存在賴賬的。要不這樣,明天我陪你去兌換。」見沁言有點沉吟忙補充:「姐,你確實不方便自己去兌,要信得過我,以後這些煙酒票都讓我跑腿吧,姐和楊主任幫了我那麼大的忙,還信任我讓我在開發區財務科做出納,這點小事姐就讓我去跑腿吧。」

    沁言見黎栗說的情真意切,接觸下來也覺得小栗子很懂事,就笑道:「傻妹子,姐不信你還能叫你來啊,明天中午上家來吃飯,一起去看看。」

    楊陸順回家,已經深夜十一點半了,晚上和老羅老陳扯了會工作,然後吃了個把小時夜宵,為的就是避免同上門的人碰面,他還真一時難以徹底改變觀念,他不擔心沁言處理不好,是以輕輕鬆鬆在外忙他的。

    才上得了樓掏出鑰匙,對面的大門忽然開了,嚇了楊陸順一跳,定神見是陳大建,邊開門邊說:「老陳,還沒睡吶?」

    陳大建笑嘻嘻地舉了下手裡的塑料袋說:「剛才兒子媳婦來,吃了不少零食,我才收拾熨帖,沒想到碰到楊主任你回家。」其實他和老婆一直聽留到動靜,不把楊主任等回家不罷休。

    楊陸順笑笑就要進去,陳大建跟上來,那情形是要進門,也可以理解,提了陳大建做科長,總得到家感謝幾句,就說:「老陳,進來坐會?」

    陳大建喜孜孜地換鞋進門,還連連說:「我老婆最怕我腳有氣味,一回家必定洗腳換乾淨襪子,我也知道徐主席是愛潔淨的人,保證沒異味。」

    楊陸順說:「老陳請坐,我給你泡茶。」

    陳大建忙說:「不勞楊主任麻煩了,對門對戶的我又是你手下的人,還客氣什麼,說起來我還得感謝楊主任的抬舉,讓我去開發區,我老婆在家裡直念叨要做點拿手菜請吃飯來好好感謝楊主任徐主席,我就說了,對楊主任最好的感激,就是圓滿完成楊主任交給我的工作,其他都虛的,楊主任就是務實的領導。」

    楊陸順笑了起來,陳大建的話是大實話,什麼送禮請客都是虛的,他目前只盼望手下人都賣命工作,比送什麼都好,說:「老陳這話對頭,你能出任基建科長,也是你能力水平的體現,可不是什麼抬舉,我們是鄰居,我私下總瞭解過你的情況,加之有鍾副主任提名,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他說這麼些客氣話,也是知道陳大建肯定對人事會上的情況很清楚。

    陳大建很認真地說:「楊主任,我不管誰推薦誰提名,我只知道沒楊主任點頭,我陳大建是進不了開發區,更當不上基建科長的,我嘴笨不曉得說乖面子話,我陳大建從此就是楊主任的人,唯楊主任您馬首是瞻!」

    楊陸順見陳大建說這些奉承話眼皮都不帶眨的,天曉得跟多少領導說過,不過他算已經習慣聽奉承話,以前還鄙夷,可也明白別人溜鬚拍馬也是投領導所好,人家總還是有說話的權力,何況領導的威信大多是在奉承中樹立起來的,如果連陳大建這樣的年紀大資格老的幹部都對自己服服帖帖,就不怕其他毛小子冒犯他的權威了,笑道:「老陳,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我們是鄰居,沒事多來坐坐,科室有什麼困難問題不好在單位講,私下交流也可以嘛。基建科有你老陳在,我放心!」

    陳大建曉得楊陸順隻身到廊柱,又負責開發區肯定是要批自己的人,他立馬來效忠就肯定能撈著好處,何況還有楊主任如此大的提攜之恩呢,當然也聽出了楊主任話中之話,基建科歸鍾峰分管,要是有什麼對楊主任不利的舉措,他必定第一時間匯報,話都說到這份上,再聊就未免會耽誤領導休息,故意看看臥室門,說:「楊主任,我們聊這麼久也沒見徐主席,怕是休息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誤您休息。」說著從口袋掏出兩張卡片放在茶几上,說:「楊主任,一點小意思,嘿嘿,小意思。我回去了,楊主任晚安。」就匆匆離去。

    楊陸順還在瞅茶几上的卡片,陳大建已經出了門,探手拿起一看,上面寫著金春江兩條,五糧液酒一對。這時臥室門一開,徐沁言披衣出來,見楊陸順手上的煙票酒票,說:「對面老陳送的?」

    楊陸順無奈地笑道:「嘿,如今送禮也是門大學問,我見老陳兩手空空就讓他進來,沒想還搞出煙酒票了。沁言,怎麼不多穿點,趕緊回床上去,我趕緊洗漱,有話上床再說,別感冒了!」

    沁言很聽話地乖乖上了床,對陸順如此細微的關心總會默默感動,只恨自己不能給予陸順更多,等陸順洗漱完上了床,趕緊就用自己暖和的腳去溫暖他冰冷的腳,雖然她被激出了雞皮疙瘩,心裡卻是溫馨無比。

    楊陸順伸出胳膊把沁言摟在懷裡問:「晚上來了幾撥人?」

    沁言舒服地拱了拱說:「只有項松軍兩口子來過。」

    楊陸順詫異地咦了聲:「只有項松軍來過?」

    沁言嘻嘻笑著開玩笑道:「怎麼,沒人來送禮挺失落?」

    楊陸順自嘲一笑說:「不是,是奇怪怎麼只有項松軍來家裡,我巴不得開發區的人都不搞這一套呢。你看老陳,巴巴地等我到這麼晚,就是為了送兩條煙一對酒。有你在家,想必項松軍送的東西給推掉了吧?」

    沁言說:「項松軍也跟老陳一樣送的是煙酒票,我一時沒搞清楚,沒來得及推辭他們就走了,其實下面人來看望你這個一把手,帶點煙酒很正常,你要連一點煙酒都不拿,未免太沒給下面人面子了,現在風氣就這樣,你不收煙酒,人家不會認為你廉潔,反倒以為你看不上煙酒,下次再來就是大把鈔票了,如果鈔票也不拿,他就會認為自己得罪你了,不然怎麼送錢都入不了楊主任法眼呢?惶惶恐恐不是跟你離心離德就是跟了你的對頭,你說我分析的有沒有道理?」

    楊陸順長吁了一聲,回想當年在南平被停職期間去顧憲章家送禮被呵斥出門,那心情果然就是惶惶恐恐,在開縣把收的煙酒充公反倒惹出場「賄選案」,自己連場大點的麻將都打不起,勤勤懇懇一心為公卻成了眾矢之的,真真是水至清無魚啊!

    沁言見陸順不言語,又柔聲說:「你也總跟我說,擔心開發區的人不受你調配,擔心老鍾給你工作添亂,老鍾能支配一些人,無非就是封官許願給好處,你是一把手權柄更大,更能給手下人爭取福利實惠,還怕下面人不跟你一條心?」

    楊陸順笑道:「沁言,你勸為夫收受禮物,不是賢妻啊。」

    沁言說:「有什麼辦法呢,好在煙酒終歸是小東西,違紀還是不違法,我以前剛進市團委,下面縣區的團委幹部送禮品給我,我也堅持不收,不僅沒人表揚反倒成了另類,特別進了組織部,幹部處的李處長見給我的東西少了,公然開口要補齊。其實一點東西不算什麼,可作為李處的手下,我就覺得這個領導值得跟隨,一點點小利益都幫你爭取,何況其他呢。是以在工作中批評幾句都無所謂,總有個盼頭是不是。當頭的就得在工作中嚴格要求、在生活中細心照顧,自然就一呼百應了。」

    楊陸順笑了起來,心說沁言這人勸人收禮都如此振振有詞且無話反駁,當初沙沙只為圖利收禮貪婪無度,相比之下立見高低,讚歎道:「沁言,你這個梯隊幹部去婦聯實在屈才嘍,我得請求王書記調你去組織部,你這樣洞察人心的幹部不去組織部太浪費了。」

    沁言也抿嘴而笑,說:「陸順,我去什麼地方都不如給你做妻子好,別扯開話題了,項松軍送的是兩條中華煙和一箱劍南春,比老陳大方多了。你看怎麼處理。」

    楊陸順說:「按照夫人的**,我是應該笑納,不然下面人就得跟我離心離德了,我在開發區不求成績斐然,也不能讓人說我楊陸順沒本事。抓不住下面骨幹的心,又如何能搞好開發區呢。」

    沁言笑道:「有你這話,那我明天就大大方方在家收禮了,反正都是送煙酒票,直接換成鈔票得了。」

    楊陸順唉了聲說:「先這麼著吧,如今送禮的人也太為領導著想了,既遮人耳目又方便出手,聰明才智都沒用到點子上。」

    沁言也歎息道:「是啊,你跟老鍾在人事會上,不也沒用到點子上嗎,別輕易和老鍾計較,真要計較,就得抓大放小,他敢肆無忌憚用自己的人,你就讓他得意去,只要抓到他的人在工作上有問題,你怎麼整治,他都無話可說,真要抓到點子上,說不定老鍾還得委屈求全,求你手下留情,那時主動權就在你手上了。」

    楊陸順正色道:「沁言,你的辦法是好,可未免不堂堂正正,一個幹部出了問題要連帶單位社會國家多少損失?不能出了問題再追究,要把問題掐在源頭上,這才是正道。」

    沁言其實真正欣賞的才是陸順時時刻刻保持著的正氣,可官場堂堂正正的東西實在太少了,欣賞歸欣賞,現實歸現實,堅持道:「陸順,你有正氣不論什麼伎倆都是正道,甚至可以不看過程,只看結果的。」

    楊陸順默然,在沁言面前,他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卻在內心認同,或許沁言才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他心裡想說但不願意說甚至不敢說的話,有的時候一個人要改變總的有這樣那樣的借口,也許沁言就是他渴望改變的借口吧,於是用胳膊緊了緊懷裡的沁言,用無聲的肢體語言來當作回答,不論沁言是否領會,他都會依言而為的。

    沁言也知道自己的話多少衝擊著陸順,究竟有多大作用,她不清楚,可她總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對於陸順的沉默,她有著歉意,就轉開了話題:「陸順,我明天去高街的煙酒批發店去看看,看這些煙酒票是不是真能錢貨皆可。」

    楊陸順問:「那換了錢你怎麼處理?」

    沁言說:「我也沒好辦法,要不資助些窮困學生?」

    楊陸順皺了下眉:「我們的收入有限,未免有點出風頭。」

    沁言說:「匿名也可以、直接捐給希望工程也可以,反正這些錢我是不願花的,陸順,我們倆到底還是太」

    「太高尚?」楊陸順莫名帶著點譏諷。

    沁言似乎沒聽出來,緩緩地說:「高尚也算吧,準確地說不夠厚黑,剛才陳大建的話就夠臉皮厚的,開縣整你的曲常林心夠黑,陸順,你但凡有他們一半厚黑,何至於造那麼大罪呢。」

    楊陸順陡然臉皮一陣抽搐,連忙打斷沁言的話說:「你哪那麼多論調,怎麼也像農村婦女那麼囉嗦!睡覺睡覺!」賭氣般躺倒,使勁拽著被子,裹緊、背對沁言。

    沁言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麼,自己深愛著的陸順也許並不像在她心目中那麼高大完美,也許十多年在官場中,主動也好、被動也好都做了些愧對良心的事,但人無完人,不管怎麼說,陸順總也良知未泯,總也知道羞愧,總也能在最親密的人面前展現真實的自我,還能如何,輕柔地撫摸著陸順的背部,溫存地說:「六子,晚安!」

    楊陸順在沁言輕柔地撫慰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在夢裡他看到了漫無天際的草原,聞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藍天白雲,艷陽高照,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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