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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市 第六章(上) 文 / 舍人

    第六章(上)

    楊陸順從趙君豪得知王弘智書記親自指示廊柱市市委秘書長替他物色住房,也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沁言,提出先登記領結婚證,只等他去廊柱市就裝修住房後再舉行婚禮,沁言喜極而泣,巴不得馬上結婚就好。

    兩人徵求徐家父母意見,老人們當然不會反對,倒是為沁言找了個好丈夫高興,徐母還翻起了老黃歷,想挑個良辰吉日。

    楊陸順對沁言改名這樣的迷信做法就不很有興趣,只是體諒徐母愛女之心,領取結婚證還要看黃歷,他心裡很不以為然,出於孝順老人假意應承著,轉身就找單位出具證明,到居委會辦理了結婚證。有了合法手續,沁言正式成為楊陸順的妻子,兩口子就回了趟南平縣,算是媳婦見公婆。

    楊父母對兒子能很快找到堂客,很高興,聽沁言含羞帶臊地叫爸媽,楊父母是老淚直流,公公摸出見面紅包,婆婆拿出個扭麻花兒的金手鐲,沁言也不扭捏,連聲謝謝爸媽,還當著老人把手鐲帶上。老人們看得出沁言不似沙沙那麼霸道,更是喜上眉梢。

    四姐也拿出了禮物,很講究的白金項鏈一條,抹著淚花花兒親手給弟媳婦戴上,楊陸順笑道:「姐,是燦妹子買的吧,你那老眼光還會欣賞鉑金首飾?」四姐說:「是姐我掏的錢,燦燦只是跑腿,是我給老弟媳婦的一點小意思。沁言啊,莫嫌棄啊。」沁言摸著項鏈說:「謝謝四姐,很好看的。」四姐拉著沁言的手說:「難得怎麼性情溫和的妹子呢,我聽燦燦說你是市裡組織部的大幹部,哎喲,一點都看不出來啊。」沁言說:「在單位是單位,到了家,我就你的老弟媳婦,你就是我姐!」楊陸順也在旁邊說:「是啊,我在外面是縣長秘書長的,回家了還不得聽你叫六子,哈哈!」

    四姐挽起袖子就要進廚房,沁言主動要幫忙,四姐不許:「還沒過門就是客,等你和六子結婚了,我們再一起進廚房。天氣熱,去樓上吹空調歇著。」

    沁言這次以楊家媳婦的身份進了二樓的房間,雖然屋子裡陳設沒變,只是屬於沙沙的照片物件全無,只有旺旺穿著紅色繡了大金福字長袍馬褂的春節喜慶照片掛在客廳正牆,沁言記得那裡曾經是六子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不覺心裡有絲酸痛,六子離婚應該是人生一次重大挫折,再如何堅強也難免傷害男人自尊,以後的日子就要用自己的柔情去照顧好他。

    楊陸順開了空調,見沁言望住旺旺的照片發愣,輕輕摟著她說:「怎麼,怕做不好後媽?」

    沁言把頭靠在陸順肩膀上說:「不是,旺旺是個懂事的孩子,又隨汪溪沙在上海生活,我不擔心做不好繼母,我是擔心你太牽掛孩子,好在你只是個副秘書長,有的是時間,得閒我們就去上海看望孩子,好嗎。」

    楊陸順說:「行啊,要不我們旅遊結婚好不?婚假到祖國的名山大河走走,好好散散心,莫小看副秘書長,忙起來也是腳不點地,領導一句話,下面跑斷腿嘛。」

    沁言心馳神往,半晌才滿足地歎息道:「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再不缺什麼了。」忽然臉上發燙,輕聲說:「六子,結婚後哪也不去,我都三十三歲了,想趕緊做媽媽。」

    楊陸順呵呵笑道:「謹遵妻命,最好生個像你一樣溫柔賢淑的乖女兒,到時候我們老了,也有件貼心棉襖。」

    沁言憧憬著說:「我想生個像你一樣的聰明孝順兒子,然後給兒子娶個像我一樣愛著他的妻子,這樣才美滿。」

    吃罷中午飯,楊陸順問燦燦:「乾脆把何勇調到南平來,怎麼樣?」

    燦燦高興地說:「舅舅,我也這麼想的,可何勇捨不得市裡的工作,畢竟起點高,以後成就也大,我理解是理解,可就是太不方便了。」她心有餘悸,害怕何勇也像當年她爸一樣受不起誘惑,得抓在身邊看牢才放心。

    楊陸順思忖著,按說他應該把父母接去贍養,可老人捨不得離開故土,加之四姐也照顧得挺好,房子也大,姐姐們都離得不遠,人老了就愛熱鬧,去了廊柱連個熟人也沒,南平還是首選養老的地方,於是就說:「明天你叫何勇來,我做做思想工作。」他知道老父母年近八旬,就算生活安逸、醫學昌明,也敵不過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只等老人們駕鶴歸西,他就替何勇燦燦調動工作職務上再給予補償,想來何勇應該會接受的。燦燦萬分喜悅,哪等到明天,馬上給何勇去電話,叫他馬上請假來南平。

    下午楊陸順想帶沁言去新平姐姐家走動走動,讓沁言也認認姐姐們的門,給棉麻總公司的白利民去了個電話借車,白利民二話沒說就要把自己的皇冠車借給楊陸順,楊陸順覺得皇冠太惹眼,想要台普通桑塔納,司機都不要。

    沁言知道六子上面有五個姐姐,她還只見了四姐,楊陸順就介紹說:「大姐、二姐、三姐年紀都比較大,一直在新平農村務農,五姐以前在縣城做點小買賣,後來又去了萬山紅農場專門做飼料生意,家境是最好的。」

    只是等沁言親眼見到比自己母親似乎還蒼老的大姐大姐夫,她猶豫了下才叫了聲姐姐夫。再看大姐家裡老舊的陳設,心情就有點沉重,她是組織部領導,到縣裡也沒機會進農村,可以說是第一次到貧窮的農戶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改革開放的欣欣向榮似乎只體現在了城鎮日益多了起來的高樓大廈,而農民家的實際情況遠不是政府報告中或是電視裡宣傳地那麼富裕。說來這還是家裡有當官親戚的農民家庭,要是毫無背景的農民呢?!

    從大姐家出來,沁言忍不住問:「六子,你姐家怎麼怎麼窮,你做弟弟的要想辦法替他們找門路致富呀。」

    楊陸順說:「沁言,只是我大姐窮而已,我大外甥鵬子一直在南邊帶隊搞建築施工,包頭呢,只是捨不得拿錢改善父母的生活,再說我以前也替姐姐們想過辦法,有時候出力不討好,又怕招惹外面閒話。」就一五一十講了鵬子的事、四姐夫的事還有和五姐的事。

    沁言聽完就說:「六子,不管你是弟弟也好還是一級領導也好,想辦法讓農民致富是政府幹部的職責,再說你是根據政策去幫助姐姐們,又不是走歪門邪道,你是想法多了顧慮就多,我覺得你和沙沙想法就有問題,幫助了別人就一定要圖回報?即便要回報,你就告訴姐姐們,是黨和國家政策好,感謝政府不就得了,看四姐在你心目中就比其他姐姐份量重,究其原因,無非是替你照顧了父母、旺旺,還在你困難的時候幫過你。」

    楊陸順連忙檢討說:「徐處長批評得對,我是有點小農意識在作祟,也太愛惜羽毛了,生怕被人說閒話,我以後改正。」

    沁言說:「六子,我沒有打什麼組織部領導的官腔,我真是有感而發的,我這人其實不適合當幹部,我太同情弱小了,很多時候當幹部會讓人鐵石心腸,尤其是女人,而我又不想去改變自己。我決定跟你去廊柱市就換單位,越清閒越沒責任的越好,我沒法去改變什麼,只有躲避。」

    楊陸順心裡頗為贊同沁言的觀點,女人可以大大方方地說選擇逃避,而他只有去改變自己,他如今已經是鐵石心腸了,他幾乎做到了無視大姐的窮困、無視小標在春江的做為。

    去了二姐、三姐家,就轉道去萬山紅看望五姐,新平街道益發顯得破舊了,楊陸順記得離開新平時就這樣,六、七年過去,街道依舊那樣,兩邊再沒新修門面兒樓房,不長的一截水泥路也更坑坑窪窪了。沁言也在張望著,直到出了街道上了柏油馬路才說:「六子,我記得這條柏油馬路是你黨校畢業後籌款修的吧。」

    楊陸順說:「是的,正是我發起的私人老闆投資修路,才使得南平提前完成了全縣通柏油公路的任務,不然還得在簡易公路上顛簸呢。」

    沁言笑道:「南平縣鄉鄉同柏油馬路、鄉鄉通程控電話、鄉鄉構建了新電網,都是顧憲章書記的政績,他接任市委秘書長應該沒問題吧。」

    楊陸順嗯了一聲說:「是啊,應該沒問題,那天我們倆請市委謝書記吃飯,顧憲章書記作陪,我就估摸知道了。顧憲章這樣的人不陞官,誰能陞官?!」

    沁言掩嘴笑道:「我聽你這話酸溜溜的呢?」

    楊陸順說:「不是我心態不好,除了修路實惠點,什麼架設新電網、通程控都是華而不實,你剛才也聽二姐說了,電費貴而且老停電,去村委會打電話還要交錢,無非就是掏農民口袋裡的錢給自己添政績。這些農民都交了集資款的啊!財政改革後,農民負擔又重了,連鄉鎮企業也沒了生存環境嘍。唉,不說這些了,馬上到五姐家了,我五姐嘴巴厲害,我都怕她,拿出你的老套路,微笑、點頭、喝茶,稍坐會就回縣城。」

    才駛近五姐飼料批發站,就見五姐五姐夫在店門口和兩個穿工商制服的人爭執著什麼,楊陸順就停下了車,說:「沁言,遇到這樣的事怎麼辦?我只有躲。如今的個體戶要真正守法經營,沒幾個能生存下去的,我看五姐少不得偷稅漏稅以次充好短斤少兩等問題,而這些執法管理部門也不能正規執法,也是涸澤而漁。」

    沁言點點頭說:「那就等等吧。」一會就見那兩個工商人員進了店裡,不到十分鐘就笑嘻嘻地走了出來,很親熱地跟五姐夫說著什麼,然後揮手告別離去,要不是親眼看到雙方起初爭執得面紅耳赤,分明是老朋友嘛。沁言搖搖頭說:「看來咱五姐成功賄賂了他們啊!」楊陸順說:「不這樣能行?馬上就來人來車封店搬貨物嘍。上次我回家五姐就嘮嘮叨叨地叫我幫忙出面向農場領導打招呼,我說我被撤職了,她還不死心,說我怎麼也和農場領導熟悉,還是四姐罵她一門心思只顧賺錢,都不關心老弟撤職離婚,於是又大罵汪溪沙不是東西,嘿嘿,你說我怕不怕她!」

    沁言伸手拉住楊陸順的手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也難怪你不管姐姐們的。」

    楊陸順哈哈大笑:「你還真同情弱小,剛才還批評我,這會又可憐我。你這個同志立場不穩定啊。差不多了,我們去見五姐。」

    進了店裡,楊陸順見五姐還在嘮叨五姐夫什麼,招呼道:「姐姐夫,生意興隆啊!看我帶誰來了。」

    五姐見是楊陸順,頓時眉開眼笑地說:「六子來了啊,昨天接了老四的電話,說你帶媳婦回家,莫不成旁邊那個乖妹子就是我的滿老弟媳婦?」

    楊陸順說:「沁言這是我五姐五姐夫。姐,她叫徐沁言。」

    五姐連忙請沁言入裡面就坐,就吩咐五姐夫買水果買菜招待稀客。楊陸順拉住五姐夫說:「別麻煩了,只是帶沁言見見姐姐姐夫,結婚的時候再來接你們喝喜酒,我們坐坐就走,車是借的,要趕著去還。」

    沁言也說:「姐,都是自己人,就別太客氣了。」

    五姐也就沒堅持,說:「沁言妹子啊,我聽說你是市裡組織部的領導,真看不出來斯斯文文說話都要臉紅的妹子能領導一群大男人,我這個邋遢地方,還真不好招待你呢,六子撤職了,你就好好領導他,表現好了再封官。」

    沁言真不知說什麼好,老老實實按套路微笑、點頭、喝茶,五姐越看越喜歡,說:「這才是我老楊家的媳婦,在外面再大的官,到了家就是自己人是不是,就不能還照外面那樣分三六九等,六子就是當了國家主席也是我楊梨花的親老弟。六子,你這次挑對了人,那個汪溪沙就不是東西,以前仗著吃國家糧看不起我們農民。旺旺那麼乖的娃娃,要是我就堅決不讓她帶去上海,莫教壞了看不起楊家人。」忽然想起什麼,跳起來開櫃子摸出個紅絲絨布包,展開裡面是個一根蔥的金戒指,說:「這是我出嫁娘打發的,我見戒指裡還有個楊字,估計是上輩老人專門留給媳婦的,就算物歸原主,還歸了老楊家。鄉里物件,沁言莫嫌棄啊。」就往沁言手裡塞。

    沁言推讓幾下才接著,說:「謝謝姐姐姐夫!」

    不知是五姐高興得忘記了還是拉不下臉面求沒過門的弟媳婦,始終沒開口說道生意上的麻煩事,只是想早日喝到老弟的喜酒。

    從五姐店子出來,沁言長出一口氣,氣味實在古怪難聞,當然也有點招架不住五姐的熱情,楊陸順都看在眼裡,就沁言的表現,確實比汪溪沙強出很多,怎麼說她也是個組織幹部,而且是為數不多是女性實權領導,走到那裡都是滿耳的讚美奉承,能面對個粗俗的農村婦女保持微笑、保持客氣,不管真假,都何其難得!

    回到南平縣城已是晚上六點多了,只是天黑得晚,沒讓家裡人總等他們吃飯。楊陸順見何勇也在麻利地跟著燦燦準備飯菜,笑著說:「小何,委屈你了啊!」

    何勇已經融入這個家庭了,說:「舅舅,我委屈什麼,也就吃現場的,端菜拿筷子在家也要做啊。舅媽這邊坐。」

    沁言還有點不習慣新稱呼,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見公公婆婆、四姐已經落座才隨著六子坐下,老人慈祥、晚輩禮貌,給她盡快融入楊家增添了信心。

    楊陸順為了能讓燦燦不重蹈父母的覆轍,也能讓四姐安心服伺老人,就得先做通何勇的思想工作,讓他能暫時委屈調到南平工作。飯後楊陸順特意把何勇單獨叫上樓,說:「何勇,你和燦燦馬上要結婚了,新婚夫妻不宜兩地分居,你也知道燦燦離不開她媽媽,我姐又要照料老人,只得委屈委屈你到南平工作,好不好?」

    何勇在市財政局下屬財務幹部培訓中心工作,工資有保障單位福利不錯,回家看望父母也方便,如果不是和燦燦戀愛結婚,他父母是盼望他回省城的,何勇是清楚楊陸順的能耐的,比自己只大了十幾歲,地位卻遠高於他,馬上就說:「舅舅,我其實是想來南平的,只是我爸媽不太同意,為了在南風工作,還跟我爸媽鬧起意見了。」

    楊陸順笑著說:「要不說是委屈你呢,我父母年近八旬,我又不方便照料,你也知道燦燦父母離過婚,她有她的擔心。我好歹也有點關係,你先到南平工作幾年,有基層工作經驗了,等得我父母過了,我再把你和燦燦都調動去春江,好不好?」

    何勇見身為市委副秘書長的楊陸順絲毫不用命令口吻,而是客客氣氣地徵求,再矯情就會讓舅舅有看法,於是說:「舅舅,您怎麼說我都照辦,一定和燦燦一起照顧好外公外婆,不讓舅舅操心。」

    楊陸順一拍何勇肩膀說:「有你這話,我就安心了。舅舅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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