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市 第四章(上) 文 / 舍人
第四章(上)
楊陸順為了不落口實,聽了心言的話,老老實實呆在辦公室,準備安心坐冷板凳,不能當個辦實事的領導,也要做個守紀律的幹部。更何況政研室馬主任不給小鞋穿,也得對得起老馬,不給老馬添麻煩。
上午忍受著辦公室兩活寶的漫天扯淡,差不多十點,楊陸順接了老馬的電話,老馬讓他去辦公室一趟。楊陸順以為老馬會分派點什麼工作,倒有點喜滋滋,他忙活了慣了的,坐功雖有,可依舊閒不住。
老馬辦公室沒其他人,楊陸順進門就遞煙,笑著說:「馬主任,找我什麼事啊?」
老馬起身示意他坐下,也坐在楊陸順身邊,還沒說話先歎息,搞得楊陸順莫名緊張,老馬說:「陸順啊,剛才機關事務處的邱副處長給我電話,說你離婚了,市委政府處級幹部住房很緊張,暫時請你委屈委屈。唉,本來在我努力下差不多辦熨帖了,你這個當口離婚,給後勤那幫人佔著理了,陸順,要不我安排你住財校招待所去,上班稍微遠點,我還是能幫你解決費用」
楊陸順心裡很感激老馬,也知道安排自己住遠離市委政府大院的財校,無非是避人耳目,看來自己在市政府很不招熊市長待見啊,微笑著說:「馬主任,謝謝你操心了,我住宿舍也行,我都這樣了,還講究什麼。」
老馬有點發愁,說:「陸順,我們以前在工作中接觸不少,不管你在南平當常務縣長還是到開縣,你對我都挺客氣的,如今你落難到我政研室,大的困難我沒法幫忙,連生活上都關照不好,我對不起你以前敬我的酒。」其實老馬自己也鬱悶,王書記突然調走,他日子也沒以前好過了,與其歎息楊陸順的不公平,何嘗不也是歎息自己的坎坷呢,政研室主任是個關鍵崗位,要不是熊市長想去市委,怕早就換了他的人了。
楊陸順呵呵笑道:「馬主任,你夠意思了,讓我不幹活白拿工資,我不是調侃,是真心實意感謝你啊。」
老馬吸著煙忽然說:「陸順,你頻繁跑春江,真是去」就盯著楊陸順。
楊陸順連忙搖頭:「我真是去會朋友,你也知道,我是長江大學畢業的,春江不少同學,知道我仕途不順婚姻破裂,輪流變著法讓我去散心的,去了就是喝酒唱歌跳舞。」
老馬悄聲說:「陸順,既然在南風不開心,就沒想著離開這個傷心地?」
楊陸順再次搖頭:「馬主任,我這個臭脾氣去哪裡都一樣,不如就在你手裡混日子算了。」
老馬再次看了看楊陸順,說:「陸順,你去春江幾天,熊市長飛北京幾天,外面傳你是去告熊市長的狀,不管真假,我都捏著把汗,熊市長北京有關係,出任市委書記的呼聲很大,王書記走了,省委研究市委書記人選,就有各方面勢力頂著不讓馬上派人,傳聞是有點邪乎,可我略微知道點,陸順,要不你找找王書記,調去廊柱市算了,總比在南風強。」
在官場上把話說這麼明瞭,也算老馬沒把楊陸順當外人,楊陸順心知肚明,說:「那我再找找王書記,馬主任,熊市長當市委書記好啊,至少你的位置能不動搖。」
老馬搖搖頭說:「陸順,我都五十二了,沒啥指望嘍。靠一級退下去,就感謝組織厚愛了。現在情況不明瞭,你在政研室安心呆著,看看材料充實充實,熊市長去市委,也就沒精力管政研室,你是有名的筆桿子,走了最好,走不了,我興許還多了個搞材料的好手。」順手拍了拍楊陸順的腿,推心置腹的樣子。
楊陸順再敬了老馬一根煙,說了番感激就告辭走了,進辦公室門,活寶甲笑嘻嘻地說:「小楊,被老馬刮鬍子了吧,你小子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我們還真被你蒙騙了。」活寶乙卻親熱地把胳膊搭在楊陸順肩膀上說:「我們就知道你小子不服氣,不過我們支持你,從精神上無限支持,你要重出江湖,可別忘記老哥我們啊!」
楊陸順苦笑不已,心說連他們都以為我是去告狀了,可想而知外面傳得多邪乎,知道分辨是無濟於事的,哈哈一笑說:「你們怎麼說就怎麼好,來,抽煙抽煙。」
活寶甲抽著金春江,不住誇煙好,突然想起什麼,說:「陸順,剛才有個叫唐春前的來電話找你,聽說你不在,留話讓你回個信。也沒說什麼事,我差點都忘了。」
楊陸順心說唐春前忙什麼去了,現在才給我回電話,可又不能當著這兩位說,又怕不趕緊回電話,唐春前又忙採訪聯繫困難,想來想去,悄悄把手提塞進褲兜裡,借口上廁所,去了樓頂,這會氣溫頗高,應該沒人到樓頂,而且地勢開闊,信號也好。
楊陸順撥了唐春前的辦公室電話,才聽話筒裡嘟了一聲就接通了,就聽到唐春前餵了聲,忙說:「是春前嗎,我是楊陸順啊。」
「楊縣長您好您好,可等到您回電話,我都急得不行,馬上又要走。」唐春前都不知怎麼稱呼楊陸順好,他和葉小菁戀愛,菁菁一直叫楊陸順為叔叔,他也想跟著菁菁叫叔,可兩人年紀相距實在太小,叫不出口,只好職務相稱,為了體現尊敬,用上了您的尊稱。
楊陸順顧不上挑他的字眼,說:「春前,忙什麼呢,幾次去春江都沒見你」
唐春前以為楊陸順埋怨他沒去安慰他,心說我忙不也是忙你楊縣長的大事麼,只是目前還不能讓他知道,就陪笑著說:「楊縣長,真對不起您,您的事我都知道,菁菁沒少嘮叨我,叫我請你吃飯陪你散心,可、可我實在有任務,連菁菁見面都少,等我得閒,我負荊請罪好吧。」
楊陸順覺得不妙,他忙得連陪菁菁的時間都沒有,菁菁才二十多點的小姑娘,正是感情善變的年紀,趕緊說:「春前,我給你電話不是說你沒陪我,是囑咐你要多抽空陪菁菁,她才多大的人,心還不穩,人又漂亮,就不怕被人搶了去?」
唐春前愣了愣,菁菁有許多追求者是她有天然優勢,不僅年輕人追,就連某些為老不尊的領導也覬覦著呢,電視台已經有漂亮主持人跟省裡春江市裡的領導感情曖昧,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菁菁身邊佈置了情報網,何況他家庭背景也不錯,自己又是新華社的,自忖春江領導應該不會打菁菁的主意,笑著說:「楊縣長,謝謝關心,我改,我改!」
楊陸順聽得出唐春前在敷衍,想想也是,春前的條件本身就優秀,可他的對手更優秀啊,說:「春前,你認識衛邊嗎?」
唐春前想了想說:「聽菁菁說過,也是南平縣人,年紀不大在上海白手起家,家國實業也是赫赫有名,不過我瞭解到,他公司名曰實業,其實主要還是在金融證券上發家的,玩『空手道』的高手,怎麼忽然提起他呢?」
楊陸順唉了聲說:「前天衛邊到了春江,主要目的也是安慰我,我和衛邊關係頗深,他父親衛家國就是我進入政府的第一位領導,也和菁菁一樣叫我叔,他到春江來看望我,自然就要請菁菁小老鄉一起吃飯了,偏巧你又不在,衛邊對菁菁很有好感,那架勢就是要追求菁菁,菁菁小妹子心性不穩,衛邊瀟灑闊氣,我、我擔心衛邊是你的勁敵啊。」
唐春前雖然也有點心高氣傲,但著實深愛菁菁,如今社會就是現實,他與菁菁的工作是不錯,可收入有限,他本人還不如菁菁,衛邊腰纏萬貫又年輕,用金錢攻勢難免不會打動菁菁,楊叔叔沒誇張,確實是勁敵,何況楊叔叔還能主動通風報信,說明楊叔叔還是更關心自己,忙說:「楊叔叔,謝謝您,您要不告訴我,我至今還蒙在鼓裡,菁菁、唉,她都沒跟我提起與衛邊見面的事,楊叔叔,我不跟您說了,我找菁菁去。」
「春前,莫慌!」楊陸順急忙說:「菁菁也許是有好感,你千萬別衝動,別感情用事,菁菁到底涉世不深,你跟她畢竟戀愛時間長,好好把握,知道嗎。」
唐春前本是想去質問,聽了楊叔叔的勸道,也冷靜下來,知道楊叔叔格外關心自己,感激之心油然而起,咬咬牙含糊地說:「我知道了楊叔叔,不過你也別太悲觀。我不說了,我得去找菁菁,楊叔叔再見啊!」
楊陸順把手提塞進褲兜回了辦公室,按說他與衛邊的感情應該更好,即便如此也應該一碗水端平,不介入年輕人的戀愛紛爭,可他就是急不可耐地警示唐春前,他自己琢磨怕也是討厭第三者,如果沙沙在上海不遇到那個人,或許婚姻還能繼續維持,他也用不著成為別人憐憫同情的對象,莫看人前他表現得很豁達開朗,可婚姻的破裂依舊給他沉重地打擊,再者衛邊菁菁唐春前與自己經歷的何其相似!
到了辦公室已經快下班時分,兩個活寶不是早退就是去其他辦公室串門,難得清靜,楊陸順慢慢抽著煙,忽然想起唐春前莫名其妙一句「別太悲觀」,我悲觀什麼?我剛離婚你不是看望我了嗎,我什麼地方顯得悲觀了?難道叫我莫悲觀他與菁菁的感情,更是無稽可談,你們的感情輪得到我去悲觀嗎?唐春前小子難怪關心過切語無倫次?應該不會,那他叫我別悲觀什麼,難道叫我別悲觀目前的處境?
如此一考慮,猛然想起前段時間劉海鑫的電話,也是勸慰自己莫太悲觀,要自己在逆境中保持高昂的鬥志,當初以為海鑫純屬慰藉之詞,莫非他們都在暗示什麼?算算自己從開縣到市政研室時間不短了,莫說王書記,就連黃大秘、趙君豪都集體失去音信一般,為什麼黃趙二人都不約而同「拋棄」自己呢?越想越覺得反常。如果真是自己有嚴重問題他們堅決劃清界線可以理解,問題是自己本身毫無問題,出於同情也可以給個安慰電話才合理嘛,難道另有隱情?還是自己不主動去聯繫,他們就裝聾作啞怕麻煩呢?
楊陸順猛地哧然一笑,心說我也不想其他,還頭疼這些做什麼,該來的始終會來,不該來的想也是想不來的,還不如乘辦公室沒人,請心言出去吃飯,難得心言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不離不棄,憑這一點,我楊陸順還有什麼不知足呢!就要起身去打電話,不期然電話卻猛然想起,他莞爾一笑,莫非與心言心有靈犀?抓起電話餵了聲,卻是個男聲,自嘲地想心言最注意影響了,她再思念我也只是埋在心裡,穩穩心神說:「你好,我就是楊陸順,請問你是?」
「楊縣長,不記得我了,我是小黃啊,縣委顧書記的司機小黃啊!」
楊陸順奇怪了,說:「唷,是小黃啊,我還真沒聽出來,顧書記好吧?」
「顧書記很好,這不我陪顧書記到市裡辦事,顧書記想請你吃飯呢,不知道楊縣長有空嗎?」
楊陸順呵呵笑道:「顧書記請客,我再忙也得到啊,何況我的情況你也清楚,正巴不得有人請客呢,你們在哪裡?」
「我的車就在市委政府大院西門對面街停著的,你下班來就行了。」
楊陸順聽到話筒裡傳出嘈雜的聲音,隱隱還聽到有人買東西問價錢,知道是西門一小賣部的公用電話,說:「那麻煩你再等等,下班我就去找你。」
楊陸順看看手錶離開十二點還差五分鐘,心說顧書記還真瞭解我,知道我這個做冷板凳的不敢輕易早退,只是老顧為什麼請我吃飯呢?想了想沒個頭緒,也懶得去琢磨,簡單整理下辦公室,等外面人聲腳步聲差不多沒了,才擰著包不緊不慢地去了西門,遠遠就看見熟悉的南平一號車。楊陸順走近一號車,見小黃搖頭晃腦地聽著什麼,車窗緊閉也沒熄火,敲了下車窗正要去拉門,卻聽到卡地一聲輕響,門自動開了,順勢鑽進去,裡面有點冷,笑道:「小黃,也換成自動門了啊。」
小黃關了音樂開車就走,笑著說:「是應該換了嘛,尤縣長一直要顧書記換新車,顧書記沒答應,只是內部做了點改裝,我也想通了,新舊無所謂,開著舒服就行,特別是冷氣要足。」
楊陸順聽他顯擺,開了十來分鐘才到江塘區的一個飯店,楊陸順也是第一次來,隨口問:「這是誰開的,以前都沒來過。」
小黃說:「是顧曉憲男人承包的,老丈人關照女婿生意應該的嘛。」
楊陸順扭頭再仔細看了看招牌說:「得意樓,名字不錯啊,我記下了,以後也來光顧。」
小黃把車開進飯店後院的停車坪,說:「等會叫顧曉憲給你張惠賓卡,憑卡有優惠。」
跟著小黃上了三樓如意閣包廂,好傢伙,裡面全是南平縣委的老熟人,楊陸順一一招呼:「顧書記你好、馬書記你好、閔書記你好、李主任你好,是黨委這邊開會啊,尤縣長他們政府領導沒來?」
顧憲章笑呵呵地說:「是啊,黨委這邊的會議,都等你呢,以前你在開縣政府,不好隨便請你吃飯,現在方便多了啊。」
馬崢嶸把楊陸順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說:「顧書記知道你平常吃食堂,連市委招待餐都不去,特意讓小黃請你來打牙祭。」
楊陸順拱手致謝說:「還是老同事們心裡有我啊,謝謝謝謝,那我多陪領導喝幾杯。」
顧憲章笑著說:「除了我是正處,他們都沒你級別高,什麼領導不領導的,都是南平的老人兒,閒話少說,喝酒喝酒。」
用餐完畢,馬崢嶸等去打麻將,顧憲章則請楊陸順去客房休息閒聊,楊陸順知道老顧肯定不是叫他打牙祭那麼簡單,也沒多客氣,就跟著顧憲章上了六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