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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市 第三章(中) 文 / 舍人

    第三章(中)

    楊陸順問:「喂,誰打電話啊?」

    「楊叔,是我,衛邊啊,我在小標這裡!」

    楊陸順驚喜地說:「是衛、衛總啊,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提前通知我一下呢?」

    吳思凱看了徐大陵一眼,徐大陵悄聲說:「衛總?應該是上海的吧,要買我們造紙廠的那個老闆。」吳思凱哦了聲,興起一點想法,但馬上又泯滅了。

    「楊叔,坐飛機來的,晚上八點半到的春江,您在忙什麼呢,打了幾次手提,您都沒接。」

    楊陸順歉意地說:「哎呀真對不起,陪幾個朋友在唱歌,太吵沒聽見,我也在春江的,你在哪啊?我去看望你。」本來跟衛邊用不著這麼客氣,無非是藉機溜之乎也。

    「呵呵,您跟我客氣什麼呢,是不是朋友纏著想脫身啊,那我來接您,在什麼地方?」

    楊陸順也呵呵笑,說:「我看望你大老闆是應該的,在哪裡,我馬上打的過去。」

    「在小標的歌廳裡玩呢,還是我開車接您吧。」

    楊陸順說:「哦,在西城區彎道街的水晶宮夜總會是吧,我馬上到,馬上到。」也不管衛邊還在喂就掛了電話,一攤手無奈地對吳思凱說:「吳老闆,對不住,我得去看望下衛總。」

    吳思凱說:「乾脆我們一起去吧,你是地主肯定得招待,我們去了就算在我們的應酬費上,總比你私人掏腰包合適。」

    楊陸順笑著說:「人家衛總是大老闆,為人最豪爽,哪會讓我請客啊,你們陪馬老闆也辛苦了,就不麻煩你們了。」

    吳思凱只得作罷,對周基政說:「你送楊老闆一趟吧?」

    楊陸順搖搖手說:「打的很快的,小周也累一天了,不麻煩了。」

    楊陸順告辭出來,坐出租車就去西城區彎道街的水晶宮夜總會,那的哥笑道:「老闆真瀟灑啊,剛從華勝瀟灑完了又去水晶宮,嘖嘖。」語氣羨慕得很。

    楊陸順哈了聲說:「瀟灑什麼,拿著身體賭明天。」

    的哥說:「老闆,你是玩慣了才這麼說,我去水晶宮玩過一次,嘖嘖,那裡面的小姐真水靈,還都是雛,不像華勝裡的小姐,全他媽老手,眼睛珠子只盯你的荷包。」

    楊陸順不再搭腔,任憑那的哥吹得唾沫星子亂濺,他沒來由想到了包廂里長跪服務的服務員,也就是農村女孩為了一月五百元的工資,就把人格尊嚴賣給了老闆,與官場何其相似,為了頂烏紗帽,多少人也把自己的人格尊嚴賣給領導了呢?!

    不知不覺就到了水晶宮,楊陸順剛下車就見余繼宏小跑著過來,手腳極快地付了的士費,很恭敬地請楊陸順去見衛邊楊小標,是楊陸順去玩過幾次的貴賓包廂,經過長長的過道,守在包廂外的女服務員一一鞠躬嬌滴滴地說:「歡迎光臨」

    包廂裡播放著優雅的薩克斯曲,只有三人,燈光不甚明亮,影影綽綽看得出其中一人是女的,估計的小標找來陪衛邊的,余繼宏在前面說:「標哥衛總,楊先生到了。」楊陸順見三人都起身向他迎來,笑著說:「衛總一路辛苦了啊!」走近才看清楚,那女的竟是衛關,到底是大城市的白領麗人,咋一看差點沒認出來:「唷,衛關也來了啊,稀客稀客!」

    三人叫的叫爹叫的叫楊叔,楊陸順又高興又好笑,年紀都差不太多,愣是分了高低輩分,坐下後說:「衛邊衛關,感謝你們來看望我啊,特別是衛關,陪旺旺在上海玩,旺旺電話告訴我了,說關關姐姐對他最好,買冰激凌、買玩具、買故事書,還請他吃了肯德基,呵呵!」

    衛邊楊小標都誇旺旺聰明懂事,關關忽然道:「楊叔叔,你就不生氣嗎?!」

    楊陸順愣了下,見衛關語氣生硬卻眼裡分明閃爍著別樣的東西,咳嗽一聲說:「我生氣有什麼用呢,是吧。」

    本來楊小標衛邊都不想扯楊陸順的傷痛,只想委婉地勸慰勸慰,男人被堂客蹬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偏生關關直通通就說了出來。想攔也沒個徵兆,都尷尬地收住了笑。

    楊小標到底按捺不住了:「爹,不是你硬叫我不管,我、我非叫宏哥修理修理那對狗男女!」衛邊悄悄拉了楊小標一下,怕他再出言不遜,楊小標便垂下頭,只是胸膛起伏劇烈顯示其憤怒。

    楊陸順哈哈一笑說:「我要還年輕十歲,估計也嚥不下這口氣,可修理他們又如何,強行把沙沙留下又如何,既然不能生活在一起,爽爽利利離婚是最好的,離婚已經對旺旺有了傷害,難道還得生活在父母成天吵吵鬧鬧的環境?沙沙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人往高處走,正常得很。衛邊,你久居大城市,廣州北京上海都呆過,對離婚應該也有獨到理解,是吧。」

    衛邊捧著茶杯淺淺地啜著,說:「楊叔確實比我們看得透徹,大城市離婚率比縣城肯定要高得多,我其實是見怪不怪,離婚夫婦沒有誰絕對正確誰絕對錯誤,還是要理性看待,我們中國人的婚姻都是過日子的居多,很多人婚後並不滿意,只是有的看在孩子份上強撐著,有的則怕丟人不離婚,不過別人離婚我能理性去分析,真正發生在楊叔您身上,還是有點接受困難,畢竟我和關關還有我媽都把您當親人看待,感情有了偏頗,看待事物也就沒了公允。不過楊叔不許標哥去鬧事,我覺得是正確的,不僅體現了楊叔的胸襟風度,同樣也說明,楊叔根本不在乎汪溪沙的所作所為,也許離婚是對雙方的解脫,只是對旺旺不公平,也是無奈的事。何況是楊叔的家事,我們同情也好、抱不平也好,都是旁人,不應該刺探別人**,這是尊重楊叔的一種嚴肅態度。」他經常往返香港,對港方人權中的**權還是比較欣賞的。

    關關也無可辯駁,嘟囔著說:「那女人見異思遷,人人都該罵她,楊叔是好人,也不能輕易讓那女人得逞啊!」

    楊小標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拿起啤酒猛喝了一通,把酒瓶使勁墩出很大響聲來發洩不滿。

    楊陸順說:「怎麼,你們非得看我一臉憔悴、鬍子拉茬、渾身酒臭才滿意?沒你們想像得那麼嚴重了,當然離婚不是件高興的事,也不至於那麼狼狽的。關關,時間也晚了,你又遠道而來,還是早點休息吧。」

    衛邊來春江看望楊陸順自然不是僅僅安慰,另有他意的,夾著個妹妹有些話也不好說,也勸關關回酒店休息:「標哥,這是你的地兒,先送關關去酒店,我陪楊叔聊聊天。」

    衛關雖不捨得離開,卻也拗不過,只得跟著楊小標走了。

    包廂裡只剩下楊陸順衛邊,楊陸順說:「衛邊,造紙廠的事沒搞成,麻煩你操心了。」

    衛邊說:「楊叔,這次專程回春江,我有點想法。」

    楊陸順說:「哦,什麼想法,還是要來南風投資嗎?」

    衛邊搖搖頭說:「楊叔,你就不能多替自己打算打算嗎?我知道你是免職進市的,你到底胸襟比我爸爸寬廣,他老人家免了個鄉黨委書記就憤憤不平到處告狀,你免了縣長依舊泰然處之,養氣境界高我爸爸太多了啊。」

    楊陸順歎息著說:「你父親思想固執點,毛主席時代的幹部嘛,我是老油條嘍,前後免職丟官幾次,也是鍛煉出來的,說白了臉皮城牆厚,比你父親差遠了。」

    衛邊說:「我爸爸從入伍到擔任鄉黨委書記,可謂人生一帆風順,就是太過順利,經受不起打擊,當然我做兒子的也有責任,不僅不瞭解父親的想法,還認為他太偏激太迂腐,我若不賭氣離家,我爸他也不會」說起往事,他依舊痛心,也只能在楊叔面前說說,在外人眼裡衛總是個殺伐果斷頭腦精明的成功人士。

    楊陸順說:「邊邊,不能怪你的,莫說你不理解,當時誰能理解呢,我、我不也是一樣。說起來慚愧,我沒你父親那麼堅持!」

    衛邊抬手抹了下眼睛,吸吸鼻子說:「不談我爸了,我爸有你這個知交好友,自當九泉瞑目。我爸一個鄉黨委書記免了都嘗盡人情冷暖,何況你是縣長高位下來的,聽標哥說你住個不到二十平米的單身宿舍,可見一斑,怎麼說也還是個正處級別的幹部。楊叔,南風、包括春江省都是個貧窮落後的內陸省份,中央政策不傾斜,政府領導的思維也跟不上改革節拍,你空有一腔抱負卻無用武之地啊。你就甘於平庸、甘於碌碌無為?我看得出你不甘心,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在南風不得志,去上海吧,我在上海也結識了點政府高官,想想辦法走點路子,到某區當個副職還是不成問題的,如果你厭惡了官場,我們合作在商場打拼,我們自己的地盤自己做主,瀟瀟灑灑地,也好啊!」見楊陸順似乎遲疑,又急忙說:「楊叔,當年我家最悲慘的時候,是你無私地幫了我家,古代有賣身葬父一說,那會我就認定要一輩子報答你,這麼些年來我沒有任何機會,這次你一定要同意,給我個報答你的機會!」

    楊陸順笑了笑,說:「衛邊,聽說過大恩如大仇嗎?這是中國人於人情世故冷酷而又精闢的至理名言,古今同理,放之四海皆准。在我輩看來,小恩小惠如家常便飯,你請我一頓,我請你一頓,施之者如沐春風,受之者吹面不寒,倒顯得觥籌之間一團和氣,而大恩則不然,施之者居高臨下,受之者心有慼慼,均知恩重如山報之不易,長久則成為雙方的負擔。但凡朋友往來,誰不希望人敬一尺?起碼也要平等,誰願意見一個自己先矮三分的故人?受人大恩的感覺,大抵如此,避大恩人有如避大仇人。我亦如此,當初我的行為,其實是出於對老書記的愧疚及做人的良心,我不認為我是在做善事,我是在替自己的贖罪,那你認為是大恩,我不認同。你叫我楊叔不管是出於孝順母親還是出於感激我,我沒把你當晚輩,是當你好朋友,不然也不會請你幫忙給汪溪沙工作,不然也不會麻煩你收購造紙廠,我認為你也幫了我的大忙,至少可以兩下相抵。所以你讓我去上海的好意我心領,但我不會去。」

    衛邊也笑了笑說:「大恩如大仇,是啊,我好多年不敢回家,怕也是這種心理在作怪!你的認為是你的認為,我的想法是我的想法,應該不矛盾。即便作為好朋友,我認為我的建議對你有好處,我還是堅持請你再考慮我的建議,不急著現在就答應或拒絕,時間多的是,慢慢考慮清楚好嗎?」

    楊陸順點點頭,感到衛邊是個善解人意的朋友,不覺就說出了心裡話:「衛邊,你應該聽小標說過我在春江省甚至北京也有高層關係吧。」

    衛邊眉毛一挑說:「聽說了,一枚主席像章背後竟有如此感人的故事。楊叔,既然你與省委書記、北京劉老有如此淵源,怎麼就」

    楊陸順苦笑起來:「怎麼就落個如此下場?我憋著也難受,我們倆投緣、開始又喝了點酒,也吐吐苦水吧。說來話長,當初我還是縣委辦副主任的時候,因為受人陷害也被免了職,當時只想官復原職,就去找昔日大學同學幫忙,就這樣結識了主席像章的主人,而且有幸聆聽了前輩的教誨,剔清了不純潔的思想,一心只想做個為民辦事的好官,直到出任開縣縣長,我從沒動搖,我覺得我在履行一個黨員幹部本分的職責,當然也是想讓劉老、省委劉書記知道我說到也做到了。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在開縣又被人誣陷賄選、經濟問題、作風問題,我也坦坦蕩蕩接受組織審查,可在毫無問題的情況下被免了縣長職務,上面卻沒人給我撐腰替我說話,我楊陸順不傻,我在官場起伏十幾年,什麼規則我不清楚?我就是想清者自清,就是想踏踏實實做個實幹型的官員。對得起在前輩面前的承諾,對得起人民群眾。如此而已,假清高也好、虛偽也好甚至被人嘲笑沒政治頭腦也好,我無慾則剛,即便不做官,我還是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衛邊肅然起敬,楊陸順的話不誇張,有北京元老級的首長發話,而且自身並沒過錯,誰敢免他的職?可事實偏生是楊陸順被免職了,難道是因為楊陸順沒緊密聯繫造成的?忙說:「楊叔,那我們就去北京,我們去找老首長!」

    楊陸順搖搖頭:「要去早去了,我算是灰心了,如今加上離婚,我是事業失敗家庭破裂,什麼雄心壯志都沒了,還求什麼人,勉強維持些許人格尊嚴,安安心心做個人算了!從離開開縣到離婚,我迷茫過痛苦過,最後歸復於平靜,一顆小水珠只能溶於河流大海,如此而已。」

    衛邊靈光一閃,興奮地說:「楊叔,或許是老首長省委劉書記在考驗你呢?看你能不能心平氣和地渡過最艱難的日子,達到鍛煉你堅強的意志再委以重任,是吧!」

    楊陸順哈哈大笑:「我曾經也嘗試如此麻醉自己,但我現在清醒了,達到古井無波的境界了。」然後收斂笑容,深沉地說:「我大學的授業恩師曾經教誨我『政壇風雲詭秘,切不可辜妄圖之』,如今後悔沒聽老人言,真正幡然醒悟,恩師業已逝去,我恩師唯一的獨子,就是死於政治,我卻重蹈覆轍,直到遍體鱗傷。衛邊,你公司規模如此大,能結交上海的高官,是好事,我只請你記住:政治家不能用道德標準去衡量。」

    衛邊深有感觸地點點頭,說:「楊叔,你稱得上政治家嗎?」

    楊陸順把玩著手裡的茶杯說:「政治家是大人物獨有的稱謂,我連政治人都不合格啊,呵呵,人家玩政治,我是被政治玩。好了,苦水吐完,我請你吃夜宵吧,我們都是長江大學的師兄弟,應該知道哪裡的街邊菜好吃。」

    衛邊拍手笑道:「先鋒路的夜宵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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