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職場校園 > 宦海沉浮

第三部 市 第二章(中) 文 / 舍人

    第二章(中)

    楊陸順確實身心皆倦,他在工作上的行為原也沒指望汪溪沙理解和支持,只要不拖後腿就阿彌陀佛了,對她貪圖金錢享樂甚至有點厭惡,但她真正決然帶著兒子離開,他才知道,沒了烏紗帽的楊陸順在汪溪沙眼裡分文不值,遠沒有年薪十五萬令她值得半分留戀!

    楊陸順避開小標獨自躲進宿舍,是不想讓小標看到他的悲傷和堅硬外殼裡掩藏的脆弱,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憐憫,哪怕是一向視他如親人的楊小標的同情,他都不願意接受,這麼多年在官場風風雨雨走來,他相信自己能獨立面對生活中任何的考驗。他目前只是需要獨自一個人靜靜,只需要獨自躲在無人處舔好傷口,如此而已!

    楊陸順躺在床上,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著,原本安靜的單身宿舍樓漸漸有了動靜,有腳步聲、有說話聲、流行歌曲的音樂聲、還有拖動椅子的摩擦聲,聽著雜亂無章,卻都有屬於它們獨特的聲音,腳步聲絕對不會與說話聲混淆,刺耳的摩擦聲絕對沒有音樂受人歡迎。他不禁想:聲音與人何其相似,究竟是做刺耳的聲音還是旋律優美的音樂聲呢?

    忽然輕輕地敲門聲打斷了楊陸順的思緒,他側耳聽聽,卻聽了徐心言在輕聲叫門:「楊陸順、楊陸順你開門!」

    楊陸順不敢多想,他怕不趕緊請徐心言進來,反倒引起別人注意了影響不好,徐心言還是獨身一人,他卻是有家有室的,連忙拉亮燈開了門:「是徐處長,請進請進。」關門前還不覺向外面四下看了看,可惜沒特異功能,還不知道樓上有人看到徐心言沒有,住著的都是市委政府機關的年輕人,也許不認識他楊陸順,但要不認識徐心言的,估計少之又少!

    楊陸順見徐心言面色微酡,擦身進來的髮香沁人心脾,又見她手裡擰著個塑料袋,沒來得及開口,徐心言先說話了:「陸順,怎麼不吃飯就睡了?正好我也沒吃,就去小飯館弄了點熱飯菜,我們一起吃吧?」話語是詢問,可手底下沒閒著,把白色塑料飯盒一個一個擺在了桌子上。菜餚很簡單,魚香肉絲、肉片青椒和雞蛋西紅柿,然後就是白米飯。

    楊陸順看架勢是不能拒絕了,熱情地把椅子給徐心言坐,說:「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啊?正好肚子餓了。」

    徐心言把米飯分成兩份,端起飯盒笑瞇瞇地說:「我掐指一算,知道你在挨餓,就來了。快吃吧,冷了就不好了。」已經七月份的天氣溫有點高,她額頭有著薄汗,但又不敢脫掉外衣。

    楊陸順當然不信她什麼掐指神算了,大口地吃著飯菜說:「哦,有這番本事,我還真沒看出來,謝謝徐半仙的美食佳餚了。」

    徐心言見楊陸順還開玩笑,心裡踏實了很多,不禁也對楊陸順更加看好,她知道許多男人外表看似堅強,其實內心也很脆弱,她在組織部更有這樣的感受,許多人平常很有男人大丈夫氣派,一旦丟官罷職或者仕途不順,就容易情緒激動怨天尤人甚至比「祥林嫂」還神經質,而楊陸順丟了縣長,內心肯定有這樣那樣的情緒,可表面卻很有種淡泊名利的風度,何況家庭還出了問題,堂客帶著獨子去了上海,雙重打擊之下,僅僅只是把自己關在宿舍裡,見了熟人還能談笑自如,這份定力,非常人所有的,可她來不是表面上的安慰,而是想真正化解陸順心裡的鬱結,說:「謝謝什麼,粗茶淡飯,還怕縣長大人嫌棄呢。」

    楊陸順看了徐心言一眼,見她也嘴角含笑瞅著自己,趕緊夾了筷魚香肉絲塞進嘴裡,含糊著說:「餓了吃啥都是美味珍饈,你要遲來片刻,我就要泡方便麵了。」

    徐心言說:「看你吃得香,總算對得起我辛辛苦苦跑一趟。聽說你家旺旺也去上海了?」

    楊陸順詫異地看著徐心言說:「嘿,真是神算啊,這都知道了,你還知道什麼,全抖摟出來吧!」

    徐心言已經吃完她那份米飯,起身走到臉盆架拿起楊陸順的毛巾擦擦嘴唇說:「你還是那麼講究個人衛生,毛巾還有股子肥皂香,難得!有開水吧。」彎腰捏起暖瓶塞,用手指在瓶口探了探,皺眉說:「暖瓶的水幾天了?等會吃完飯去接點乾淨水。」又看了看後間的床,說:「天氣熱了,有涼席沒?沒有我家有鋪小床的,正好能用。」

    楊陸順雖早知道徐心言對他的心意,可眼目前看著她如同女主人一樣在宿舍裡,還是不很習慣,但久違的家庭溫暖卻適時地感受到了,想說什麼,喉嚨有點發堵,悄悄吸吸鼻子,大口扒著飯,吃完了默默幫徐心言撿拾著,然後擰起塑料袋和水桶出了門,原本想在外面清醒下頭腦,可廁所飄出的氣味難聞以極,只是趕緊接了水進屋,聞著徐心言散發的芬芳,舒服多了,把水灌進暖瓶用熱得快燒開水,徐心言已經把唯一的真空保溫杯洗乾淨了。

    徐心言撩了撩耳邊頭髮說:「陸順,我歇會飯氣,喝口熱茶就回去。」楊陸順點點頭,他不好說什麼,人家好心送了飯菜,吃飽了就趕人走不合情理,可也怕徐心言呆時間晚了,別人看到有閒話,他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心言到底是未嫁之身。

    徐心言忽然說:「陸順,你這次被舉報賄選等問題被免了縣長職務,我一直多方面打聽,情況很不樂觀,從市裡接到舉報到啟動組織程序,行動之快速令很多人都覺得驚訝,最令大家不解的是,一直很欣賞你的章書記這次在研究你的問題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態,而在很大程度上附和熊市長的提議,於是大家私下議論,你這次被免,怕是熊市長要在南風培植他的勢力,你是前王書記提撥起來的,正好借此機會拿下,換上他的人,可我不那麼看,陸順,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得罪熊市長了?不然我還聽說熊市長一直在活動,他想當南風市委書記,以後你的日子就難過了。」

    楊陸順無聲一笑說:「心言,你覺得我沒戲了?」

    徐心言說:「我、我不清楚,如果熊市長真出任南風市委書記,你確實沒戲了,除非熊市長重新啟用你,不然沒哪個市領導會為了你得罪一把手的。當然你可以調走,王書記不是很器重你嗎。可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你是不會為自己的事去找領導的。」

    楊陸順微笑著說:「心言,你說對了,我是不會為個人的事去找領導的。」

    徐心言惋惜地說:「你在開縣太突出了,跟那些碌碌無為的官僚們比,你太優秀了。」

    楊陸順沉默了會,說:「優秀談不上,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不過以後沒機會了。」

    徐心言也沉默了會,依舊惋惜地說:「其實你不應該那麼認真的,也許我在組織部時間長了看多了,心裡也對有些事看不順眼甚至厭惡,可我就沒你那麼有勇氣,我很希望像你那樣,但我的懦弱使我屈服在了制度之下、屈服在了領導意圖之下。」

    楊陸順哈地笑了聲說:「所以你現在依舊是徐處長,我就成了調研員。」

    徐心言眼睛濕潤了:「陸順,我其實早不想當什麼徐處長了,只、只是想到我在組織部能多點信息提供給你的,這次、這次實在太突然了,我也沒摸到風,你、你就已經,也怪我太不懂事,我應該早勸你的,王書記一走,我就應該勸你的,可我不想你也成為那些只顧陞官的人,我」

    楊陸順被心言的話感動了,至少心言還是理解他支持他的,有此知己足矣,恰好水開了,熱得快發出了刺耳的叫聲,趕緊扯掉熱得快,給茶杯注上開水,說:「心言,請喝茶。我的事也就這樣了,別操心了。在政研室也好,輕鬆沒壓力,只是有點對不起工資。」

    徐心言唉了聲說:「陸順,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在組織部幾年,我也就搞好本職工作,沒、沒怎麼去聯繫領導,平常也只跟周班長聯絡多點,周班長說也沒辦法。」她似乎對楊陸順抱歉又似乎埋怨自己無用,輕聲軟語地敘說著,眼淚悄悄散落。

    楊陸順大為感動,他明白心言的情義,可又不能有過分熱情舉動,只是轉身拿了毛巾給心言,心言也自覺太過情感外露,羞澀地擦去眼淚,喝了幾口熱茶平靜下心緒,她到底不是初墮情網的小姑娘,她馬上就要三十四歲了,在外面她是不苟言笑的幹部處處長,只有在與楊陸順獨處時,她才會沒有警惕地露出小女人神情,而她也絲毫不去掩飾,當然她也看得出楊陸順並不反感她,也沒利用她的情義去自私地佔有她,這就是她癡心不改的重要原因了。

    徐心言忽然問:「陸順,你乾兒子說你要離婚!」

    楊陸順尷尬地點點頭,說:「心言,你是不是嚴刑逼供啊,怎麼全都知道了啊!」

    徐心言說:「陸順,你離婚不是因為我的原因吧?」

    楊陸順忙說:「心言,與你無關的,是別的原因。」

    徐心言笑了起來,沒有汪溪沙那樣的艷麗,只有真正的開心和快樂,說:「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想成為破壞你家庭的第三者。」

    楊陸順不禁陶醉在心言的笑容裡,本想問為什麼值得你去愛,可他卻說:「心言,天不早了,你累了一天,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徐心言點點頭,拿起包就走,開門時說:「不要送我,我自己打車走。你也好好休息。」楊陸順點點頭,門關上了,他的心卻跟著心言走了。

    徐心言出了門,藉著樓道夜燈看見楊小標在探頭探腦的,不由撲哧笑了,朝楊小標走去,楊小標見是徐處長也趕緊迎上來,悄聲問:「徐處長,我爹怎麼樣了?吃了嗎?」徐心言說:「應該是吃飽了,你怎麼還在呀?」楊小標撓了撓後腦勺說:「我、我怕晚了,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我知道我爹的脾氣,最注意影響了。」徐心言說:「你車呢?那正好送我一程。」楊小標說:「我把車停在門衛那裡了。你慢慢去大門,我跑步去開車啊。」

    在車上,徐心言問:「楊先生,我冒味地問問,楊陸順什麼時候收你做乾兒子的啊?」

    楊小標經過的女人多,善於揣摩女人的心思,知道徐處長如此問肯定是對乾爹興趣不小,正好給乾爹加分,很深沉地說:「徐處長,要不嫌棄我囉嗦,我從頭到尾說好嗎,你就當聽故事吧。」

    徐心言點點頭:「那你慢慢開車,慢慢說。」

    楊小標就把當年楊陸順如何幫助他們爺孫的事跡毫不加修飾地娓娓道來,最後吸著鼻子說:「徐處長,您說我爹是不是天下的第一好人啊。」

    徐心言也感動了,說:「難得你爹還沒結婚就認了你,你爹確實是個大好人。目前你爹處境艱難,並不是說吃住沒以前當縣長好,而是心情,沒事多看望你爹,特別是婚姻,你做乾兒子的,盡量勸和,旺旺都那麼大了,離婚傷害的是孩子!」

    楊小標點點頭,第一次發現還有如此高尚的女人,也只有記憶裡的母親,才令他如此親切了,相比那個貪圖享樂的汪溪沙,簡直象外國神話裡的天使一樣。同時也為乾爹高興,於是就把心裡的感激化為了行動,把徐處長送到家,還恭恭敬敬地親自打開車門。

    接下來幾天,楊小標不停與上海的衛邊聯繫,盡量掌握多點汪溪沙的消息,不過聽到的也越來越使他憤怒,雖然上海的汪溪沙沒發展到與那姓晏的有不正當關係,可也接觸頻繁,白天一起吃飯晚上一起娛樂,最可鄙的還像一家人那樣,帶著旺旺去遊樂園動物園。

    轉眼就過了半個月,楊陸順再次接到汪溪沙的電話,叫他回南平辦理離婚手續,儘管他有心理準備,還是很難受,可他有話在前,如約回了南平。

    很罕見的楊陸順與汪溪沙兩人沒再爭吵,都很理智地商談著離婚事宜,對於家裡的收入財產,楊陸順一直是由汪溪沙管理,他也並不清楚究竟有多少錢,也隨便汪溪沙怎麼分配,汪溪沙到上海開了眼界,也瞧不起這個家那點點錢財,按說婚後共同財產夫妻得平分,喏大的樓房目前少說也值個十萬,家裡現金存折也有六、七萬,是汪溪沙搞歌廳賺下來的,財產分配就是房子歸楊陸順,現金歸汪溪沙,兩人沒異議,對於旺旺的撫養,汪溪沙堅持孩子她帶去上海撫養,理由很簡單,就是上海更適合旺旺的成長,而且孩子小跟著媽媽也利於成長,同時也不要楊陸順支付撫養費。

    楊陸順從楊小標衛邊那裡得知沙沙跟個民營企業的大老闆交往密切,不排除行為上有親暱舉止,但沒找到沙沙與人發生婚外性關係的證據,這點楊陸順比不了沙沙,多年前他就與袁奇志有過婚外性關係,而且沙沙已經辭去了衛邊公司的工作,去了那個老闆的辦事處上班,不存在生活問題,可畢竟沙沙離婚了還沒結婚,他不能讓旺旺跟著沙沙顛沛流離,說:「沙沙,我也希望旺旺能有個好的學習教育環境,可你自己在上海還不穩定,你肯定又要重組家庭,又要工作,我怕你沒多少時間管孩子,如果你在上海穩定下來,新家庭裡增加旺旺也不是負擔,我肯定讓旺旺去上海。」

    汪溪沙說:「陸順,我知道你是為旺旺著想,我也一樣疼愛旺旺,離婚後我也許馬上就結婚,我認識了個有錢的老闆,你應該也知道,衛邊小標肯定做了很多調查,也許會認為我傍大款,為了你能安心把旺旺交我撫養,我請你耐心聽下去。我認識晏興國很偶然,我帶我媽去上海做化療,碰巧同病房也住了個乳腺癌的老人,就是晏興國的媽,老人化療反映比我媽還厲害,興國忙籌備辦事處,也沒什麼時間管,雖然有特護,哪比親屬照顧得好呢,我可憐那老人,又是同一病房,也就幫著照料,老太太很感激,一來二去就熟了,我才知道晏興國的往事,他本是個國營工廠的技工,小孩一歲時他媳婦去日本就沒再回來,他爸本死得早,是他媽拉扯他大的,又要拉扯他一歲的女兒,後來他廠子效益差垮了,為了謀生,他領頭帶著一幫廠裡的同事重操舊業,打拼了十幾年,才有了今天的神天力集團,興國一直忙於創業,也沒去考慮個人問題,我和他認識後,他誇我對老人有孝心,就追求我,接觸兩個多月,我知道興國是想娶我做老婆的,就答應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離婚後顛沛流離,也不用擔心旺旺,興國的女兒已經出國到澳大利亞讀書,興國很喜歡旺旺的。」見楊陸順似乎要插話,忙說:「兒子不會改姓晏,就姓楊!」

    楊陸順這才心裡好受點,他早從衛邊那裡知道神天力集團至少擁有幾億資產,是很有實力的私企,這恐怕也是沙沙毅然離婚的原因,不能當官太太就去當闊太太,自己沒錢也沒官了,自然不再吸引沙沙了,其實不管兒子姓楊姓汪還是姓晏,都是自己的骨肉,那不是改個姓就變得了的,就點頭同意道:「既然你能為兒子提供更好的環境,我沒理由再阻攔,只希望旺旺能一年回南平看望一次爺爺奶奶,老人畢竟年歲大了,也捱不了幾年,莫讓老人太想念孫子。」

    汪溪沙說:「這個沒問題,既然都談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去辦離婚證吧,我想這次順便把我和旺旺的戶口遷去上海。」見楊陸順還在遲疑,汪溪沙說:「你不想去居委會是吧,那你把這件什麼的給我,證件齊全又有你簽名的離婚協議書,我自己去辦好了,我認識搞民政的人。」

    楊陸順看著急不可耐的汪溪沙,哈哈一笑說:「我有什麼不想去的,堂堂正正結婚,光明正大離婚,我是不會阻止有情人成眷屬的。」

    汪溪沙看了楊陸順一眼,說:「六子,你是個好人,就別再諷刺我了,我們離婚證一辦,說不定楊小標就要收拾我。」

    楊陸順搖搖頭說:「你放心,小標還是聽我話的,我叫他不要去騷擾你,你儘管放心。只請你好好照顧旺旺,我有機會去上海,再去感謝你和晏興國。」

    汪溪沙撐不住了,流下了眼淚,說:「六子,你要是不讓我去上海就好了,我、其實我還是愛你的。」

    楊陸順說:「我如今只是個沒錢沒權的調研員,你還愛我什麼呢,還有什麼值得你愛的呢?我真心祝福你在上海能開心生活,能給旺旺一個好的生活學習環境。哦,代我向咱爸媽問好,有空我去上海,再去拜訪二老。」

    辦理完離婚手續,楊陸順幫汪溪沙整理熨帖衣服,送她去了汪建國家,建國和大嫂紅雲見到楊陸順都有點不好意思,楊陸順也看出了他們的窘態,抽完一根煙就告辭出了門,拍拍身上散落的煙灰,頭也不回的離去。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