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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二一七章(上) 文 / 舍人

    第二一七章(上)

    楊小標早早就起來了,要換做往常正睡得香呢,今天有事要辦,去開縣報名獲得煤窯的競標資格,這是報名截止日期的前一天。很悠閒得吃完早餐,便領著余繼宏、鐵子乘車前往開縣,並沒通知乾爹楊陸順,他知道乾爹雖是縣長,可也不能事事親躬,何況他瞭解政府辦事程序,開縣自然有負責煤窯招標的單位和負責人。

    楊小標在春江逍遙自在,並沒啥事不管,通過秦志明多少打聽了開縣的情況,知道煤窯或明或暗被一個叫康哥的人把持,不過他不畏懼,可也不輕敵,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為了完成乾爹交待的事兒,盡量與當地勢力何平共處,沒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等承包得手,再慢慢與康哥處交情,這是楊小標的想法。本來宏哥是不想讓他去開縣的,報個名多大點事,用不著啟動大老闆。楊小標不那麼認為,乾爹的事比什麼都大,何況造紙廠計劃泡湯了,煤窯就不能再有閃失。

    事情還算順利,平平安安到達開縣,利利索索去報了名登了記,就等著一月後公開競標。雖然開縣搞招標顯得挺時髦,也全是土辦法,不需要什麼招標書啊、什麼資格認證什麼的,到時候想承包煤窯的老闆們坐一塊,把承包金額密封在信封裡,縣裡領導一比較,誰捨得花錢誰承包,就這麼簡單。

    楊小標沒想打擾乾爹,也沒留在煤管所吃飯,他還真看不來煤管所那破破爛爛的幾間辦公室,錦衣玉食慣了,多停留片刻都覺得膩味,本想約了秦志明吃飯,可小秦跟著蔡伏生下鄉不在辦公室,乾脆還是轉回春江算了。

    三菱吉普出了縣城,忽然一個岔路口衝出兩輛乳白色麵包車,司機只得緊急剎車,還沒罵出口,兩輛麵包車卻堵住了去路,車門開處,跳出十幾個人,擁簇著個留著廣式平頭帶著墨鏡的壯實男子。

    楊小標余繼宏鐵子都是經過風浪的主,看那些人個個凶神惡煞般的表情和那個脖子裡掛著粗粗金項鏈的頭兒,知道要出事。

    楊小標哼了聲對司機說:「姚三,你去探探!」

    姚三心裡發楚卻也挺麻利地下車,走上幾步喊:「喂,你們要干」話沒說完就撲上幾人,拳腳相加地把姚三打翻在地。公路上來往的車輛行人似乎司空見慣,都沒敢圍攏看熱鬧,只是都同情這輛外地車裡的人,犯在康哥手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余繼宏知道不能善罷甘休,對楊小標說:「標老大,我去解決,鐵子兄弟保護好老大!」楊小標齜牙嘿嘿一笑說:「宏哥,想辦法把那板寸弄車上來,不然太麻煩,十好幾個小子呢。鐵子,你跟著宏哥下去,見機點。」見宏哥推門下車,加上句「宏哥小心,安全為重!」宏哥木吶的臉微微抽了抽,沒言語,只是深深看了楊小標一眼。楊小標看了看外面十幾個人,還是不由摸了摸腰間。

    余繼宏是作為承包煤窯老闆身份前來開縣,自然也就西裝革履,平頭上還刻意擦了摩絲弄得刺蝟一樣,讓人看著不像老闆倒像是香港電影裡的龍套保鏢,下車後不著急起步,而是拉抻著藏青西裝,扯了扯袖管,還正了正胸前紅底起白花的領帶,再扣上一粒扣子,如此動作還真吸引了那群混混們的眼睛,都在嘀咕此人來頭不小。

    這群人為首的正是開縣康哥,這也是他第五次親自出馬恫嚇有意向來開縣承包煤窯的外地佬,雖然開縣煤管所正式報名的有六個老闆,真正競標那天,卻不能有任何人去!前五個人都嚇退了,今天搞定此人,煤窯就名正言順歸他康哥了,眼前這個,報名表上叫余繼宏的人相貌堂堂,似乎有點來頭,能在言語上打發最好,實在不行,就打得他乖乖滾蛋,也就撇著嘴巴斜著眼看余繼宏究竟要怎麼樣。

    余繼宏上前幾步走到中間地,也不瞅一眼在地上痛苦蜷成團的姚三,卻是微笑著抱拳,朗聲用春江話道:「各位,余某人初臨貴地,不知什麼事得罪,還請明說,我好擺酒賠禮!」嘴上說各位,眼睛只看著人群中的板寸頭,他知道板寸頭就是大哥。那群人卻七嘴八舌叫罵起來「你他媽什麼玩意,哪裡來滾哪裡去!」有個傢伙口齒伶俐,用開縣俚語罵了一長串余繼宏聽不太明白的話,逗得那群哄然大笑,余繼宏身後的鐵子聽得清楚,氣得臉色發紫,可他有規矩,宏哥沒說話,還輪不到他。

    余繼宏也不理會,手裡始終抱拳,只是聽到對方有人抬出開縣康哥的名頭,依舊抱拳不放,說:「請康哥發話,余某都接下。」

    康哥見余繼宏來道上的規矩,揮手制止身邊手下人的叫罵,依舊抱著膀子挺胸疊肚耀武揚威地走上前,漫不經心地也學著抱拳一拱,隨即雙手鬆開順勢插進褲兜,抖著一條腿故意上下打量余繼宏,才撇著嘴說:「姓余的,得罪談不上,看你人模狗樣的似乎混得挺好,跑我開縣幹嘛?你要是滾回去不再來,康哥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我痛痛快快放行,要再看見你上我地盤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余繼宏心說十有**是煤窯承包的競爭對手,鐵了心是要趕跑外地人,談是談不攏了,得接近抓人,呵呵一笑,伸手進西裝掏出鐵盒中華煙,遞過去說:「康哥,請抽煙,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康哥見余繼宏笑容可掬、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裡很警惕,卻也不怕,他能橫行開縣,也是從小打架磨出的狠勁,估摸著對方身體似乎很健壯,不見得就有膽子在外地跟人打架鬥狠,也就伸手去盒子裡拿煙,嘴裡說:「還真他媽混得」話還沒說話,就覺得手腕一緊痛徹心底,啊了半截不敢再叫,感覺脖子冷冰冰火剌剌!低眼瞧去,只見一把雪亮的彈簧刀抵在脖頸上,冷冰冰肯定是刀尖涼,熱剌剌怕就是刺進皮肉了。

    那群小弟也看傻了眼,明明自己大哥去接煙,怎麼就被人用刀抵住脖子了呢?太快了,等他們反應過來,老大已經被拖向了三菱吉普,而那個死狗一樣的司機也生龍活虎地揮舞著刀子退守車邊。

    楊小標看著宏哥施展擒拿術抓人,太漂亮了,叼住手腕一扯一反,左手就從褲兜裡摸出彈簧刀抵住脖子頸動脈,手臂亦鎖住了脖頸讓對手不能動彈,聽宏哥說這手功夫擒住過四、五個越南特工,何況區區開縣一混混,不由大笑:「他媽的,這樣的絕招抓地痞,真是辜負了黨的培養啊!」

    雖然抓住了頭目,余繼宏可沒放鬆,退到三菱吉普車門旁,雙手稍微加力,喝道:「叫你的人都退開!」

    康哥嘶啞著喉嚨大叫:「你們都閃開,聽到沒有,都他媽的滾開!」內心羞憤欲死,他康哥混跡道上縱橫開縣十來年,頭也被人開過瓢、胳膊也被人打折過、背心也被人砍出一尺多長的口子,那也是明刀明槍地拼,輸了死了都服氣,可這樣被人偷襲受制,簡直是對他莫大地羞恥!氣歸氣,卻也不敢違抗,要報仇還得有性命在,男人能伸能屈嘛。他的威嚴還在,看到小弟們紛紛退後,嚴重受挫的自尊心稍微得到了點滿足,只是看到公路上往來的車輛裡人們那招災樂禍看笑話的眼神,他又受不了了,居然巴望被虜進車裡。

    余繼宏見沒了威脅,才轉頭問楊小標:「怎麼辦?」楊小標哧地一笑說:「開縣康哥是吧,聽過你的名頭了,被人看笑話不是滋味吧?」康哥一時忘記了眼前人是仇家,居然生出知音般感觸,連連答是。

    楊小標說:「那就叫你手下人都上車,別丟人現眼了。」

    康哥大吼:「你們都上車,都上車!」

    楊小標見控制了局面,說:「弄上車,得跟康哥好好談談,鐵子,你開車。」

    姚三堅強地說:「我能開車,娘們一樣的拳腳還能傷到我啊。」說著跳上車就啟動。

    楊小標哈哈大笑:「媽的,老子以為你被打死了呢,縮得像蝦公子。」見余繼宏把康哥拖上車,從屁股後面摸出手銬丟給鐵子:「給老子銬緊點。」

    康哥嚇壞了,莫非遇上了省城的警察?再看那摸出手銬的腰,果然露出只槍屁股,頓時洩氣了。

    楊小標自打在春江與許超美等人混熟後,就想搞把槍玩玩兒,許超美膽子也大,給楊小標弄了支七七式和持槍證,持槍證當然是假的。楊小標也曉得只是用來嚇唬人的,真要搞出事來,他可不想被再次通緝。

    三菱吉普慢慢行駛著,後面跟著兩輛麵包車,余繼宏問:「誰主使你攔我的車?」

    康哥說:「大哥,我認栽,下次不敢了。」鐵子抬手就要一耳光劈過去,余繼宏攔住:「我要在開縣承包煤窯,才報名出來,就被你攔住,你痛快點,混道上的別婆婆媽媽,我也不羞辱打罵你!」他想得比鐵子遠,終究還得在開縣包煤窯,得罪狠了,還有什麼精力挖煤,打架得了。

    康哥無奈地說:「大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也是被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別的老闆要包煤窯,當然怕你們外地的有錢老闆了。」

    余繼宏眼一瞪:「究竟是誰!」

    康哥報了個名字,其實是他手下弟兄。楊小標念了幾遍名字,似乎不在秦志明介紹的開縣有點名頭的私人老闆名單之內,也懶得去猜,眼見得康哥能明目張膽驅車來威脅外地承包老闆,顯然在開縣勢力不一般,道上手段要狠,能震懾,可也得配合政府勢力,打打殺殺究竟上不得檯面,折騰厲害了,政府一個嚴打,全部完蛋,就拿出假證件在康哥眼前晃了晃,說:「開縣康哥,你很有名氣啊,省公安廳都掛號了的。知道今天我怎麼也跟著嗎,專程保護余老闆的,余老闆在省裡很有面子,不怕告訴你實話,余老闆其實是你們開縣楊陸順楊縣長請來,也不走後門,憑實力競標,有縣長保駕護航,到時候動用縣裡的警力維護煤窯治安,我想你康哥沒膽子跟公安局對著干吧!」

    康哥聽完心裡冷了一截,他聽謙哥說過,楊縣長透露過會有個大老闆一年出兩、三百萬承包費來包煤窯,還以為只是有錢的暴發戶,卻沒料到居然勢力如此強,警察帶槍保護,真要是以後楊縣長動用政府命令讓公安機關維持煤窯治安,他還敢折騰嗎?就把楊陸順恨得咬牙切齒,嘴巴裡連連附和:「那是那是,不敢不敢!」

    余繼宏適時接茬道:「康哥,你是求財我也是求財,如今開放了,講究的是有錢就是大爺,要不這樣,我們合作,一起發財如何?」

    如果康哥只是受雇於人的打手,自然會滿心歡喜,可他不是,他在開縣也算頭臉人物,他私開煤窯,刨去花銷,他要進賬幾十萬,他能甘心吐掉這口肥肉?何況這個姓余的雖然在省裡有面子,可也不能管到開縣,無非還得依靠楊縣長撐腰,盤算盤算政法委謙哥、公安局敢哥都是自己人,只怕到時候楊縣長都罩不住你,如此算計著,臉上堆滿歡笑,連連賭咒發誓表示願意為余老闆效力!

    話說到這份上,楊小標余繼宏不管是真是假,也得準備放人了,於是停下車,讓康哥在兄弟們面前正式認了余繼宏做新老闆,康哥還為了表示誠意,把口袋裡的現金全給了姚三作為補償。康哥望著絕塵而去的三菱吉普直招手,他一貼心的兄弟湊近問:「康哥,咱就真的吃了這個啞巴虧?」

    康哥沒好氣地說:「一時不慎著了道,不認栽等著別人放老子的血?老子今天認栽,下次再見老子要挑那姓余的手筋腳筋。」

    那兄弟不解地問:「大哥,剛才怎麼不叫兄弟們上,十幾個還搞不翻他們四個?」

    康哥有苦難言,說:「你知道個屁,他們把老子抓上車,好言好語跟老子談判,老子也得講道義吧。做人得義字當頭,人家敬老子一尺、老子就敬他一丈!」他也覺得牽強,明明就認了人姓余的做新老闆新大哥,老臉有點發紅,咬牙切齒地低吼:「今天的事到此打住,老子要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哼,莫怪老子不認弟兄!回!」

    晚上,康哥悄悄前往徐謙的家裡,原原本本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說了,然後瞅著徐謙不言語。

    徐謙是聽楊陸順說過有個大老闆來承包煤窯,沒料想是個省城有關係的角,而且還是楊陸順專程請來的。雖說他也捨不得煤窯的進項,可為了這事去跟縣長死磕硬碰硬有違官場規則,他出師無名怕也得不到縣委常委的支持,畢竟承包出去政府財政獲益是冠冕堂皇的,就打起了退堂鼓:「志康老弟,既然那個姓余的上面有人、縣裡還有楊縣長罩,我看煤窯的事就先放放,不見得那個姓余的老闆搞得下去,一年兩、三百萬的承包費,他還賺個屁的錢啊。不賺錢自然就要滾蛋,你再接著搞,不是一樣的麼。」

    康哥說:「謙哥,那怎麼行,沒了煤窯,我怎麼養活手下那麼多兄弟?如今敢哥搞得那麼緊,錄像廳不能放毛片,歌廳舞廳不能做生意,連遊戲室的撲克機也禁了,我沒了來源,兄弟們會造我的反!」

    徐謙唉了聲說:「老弟,我有什麼辦法,那個楊縣長看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嘛。」

    康哥陪笑道:「謙哥,你又打推辭,你是縣委副書記,跟那個楊縣長都是副書記,他還是個外來戶,能跟謙哥您比嗎?那些小打小鬧的買賣停了就停了,煤窯您可得一定要幫我爭取到。不然我拿什麼給嫂子買鑽石戒指呢?」

    徐謙臉色一變:「你媽的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我說現在不行就不行,放放再說!」

    康哥白天慪了一肚子氣,晚上還得看臉色,頓時也翻臉了:「謙哥,你乾脆也把我當屁放了吧!」

    徐謙頭一次被康哥頂撞,哪受到了,一拍桌子:「你他媽還蹬鼻子上臉了啊!你犯的事夠判無期、死緩的了!」

    康哥哈哈一笑,翹起二郎腿說:「謙哥,我是槍斃都夠了,可我死了也能拉上幾個墊背的,您信不信!」

    徐謙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眼珠轉了轉,也哈哈一笑說:「媽的,什麼死不死的,說那些晦氣。你老弟想開煤窯,老哥我當然替你想辦法了。」

    康哥也就恢復了以前的恭敬神態,慇勤地遞煙送火說:「謙哥,只有一個月了。我曉得是楊陸順楊縣長讓老哥你為難,你是縣委領導腦子好使,要我怎麼做,您只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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