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二零九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零九章（下）
正如楊陸順所料，有曲常林大力支持，晚上的縣委常委會幾乎沒遇到任何阻撓，幾個書記副書記沒異議，其他常委們也都活躍氣氛般地提點小得可以忽略的意見，然後集體通過，晚上八點開會，不到十點就進入下一議題人事工作。
當武勁松在會上提出根據楊縣長提議徐大陵同志為縣長助理時，在座其他常委們就把眼睛看住曲常林，只要曲書記略表不滿意，他們就會發言反對並提出自己中意的人選，可惜曲常林不僅同意，還難得地讚揚了徐大陵幾句，只是非常罕見的，都知道徐大陵是尤奮鬥的人，在座的都不會忘記當年尤奮鬥為了提撥徐大陵等人不惜在常委會上與曲常林吹鬍子瞪眼。於是其他常委們就把希望寄托在徐大陵走後的空缺，如果是楊陸順提出的人選，那麼還有推自己人上去的可能。
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又落空了，武勁鬆一下就提供了三位候選人情況，誰都不陌生，都是曲書記胡書記勢力範圍的人，同意誰反對誰都無關緊要。大伙還在打肚官司，楊陸順率先發言：「我到開縣時間不長，先說說個人意見，也算是拋磚引玉吧。三位候選人的情況勁松部長都介紹得很詳細，可以說組織部工作很得力很到位，候選人都是能力勝任一鄉之長的優秀幹部，可惜目前只能選一人，我個人偏向許連發同志，該同志在城關鎮抓縣裡的菜籃子很有獨到之處，保障了縣城六、七萬居民能吃到本地新鮮的蔬菜，還提出建議學習外地大棚蔬菜搞反季節蔬菜，我很支持啊，鑒於城關鎮發展較快，菜農的菜地日益減少，有必要輻射到縣城周邊的鄉鎮，楊北垸鄉地理條件很好，正好提供了許連發同志大展拳腳的空間啊。我個人的意見是選擇許連發同志接替徐大陵同志出任楊北垸鄉鄉長職務。」
常委們一聽楊縣長的發言，立即就在曲常林胡志清臉上反映出滿意的微笑，暗自嘀咕書記縣長很團結啊，如今不在是以前楚漢相爭的局面了，心裡多少對楊陸順新來的不滿成分居多，何況剛才討論的新舉措又都是楊陸順搞出來的，無形中就抹去了許多灰色收入，估計曲書記也是迫於楊陸順的壓力唯心答應的，心裡砝碼自然就傾向老書記，在接下來的發言中，其他人無不例外地選擇了其他兩位候選人，如果要舉手表決，許連發肯定票數最少。
曲常林也隱隱感覺到了，內心還是蠻受用的，三年受盡尤奮鬥欺壓，如今又在常委會找到一把手書記的感覺了，但還是要表明下目前班子裡班長副班長團結一心，最後拍板說：「聽了同志們踴躍的發言，很不錯，常委會就要氣氛活躍，就是要能聽到不同聲音，提撥一個領導幹部，要全面來看，政治思想、作風立場及工作能力都要綜合起來，當然還得貫徹中央省市任用四有幹部的原則。我覺得楊縣長就視野開闊，看得比較周全，有很強的針對性。我個人的想法就與楊縣長不謀而合嘛，我看許連發同志更能勝任楊北垸鄉長之職，原因楊縣長都說了，我還補充一點，許連發同志是年輕幹部嘛。」
縣委決議一旦通過，接下來就是縣委辦和政府辦協作出台各類文件公告通知了，文件通知出台，在楊陸順的建議下，曲常林召開了全縣黨員幹部會議，傳達縣委縣政府出台的新舉措，強調各單位必須無條件按照縣委縣政府的決議嚴格執行，開了全縣，又接連召開鄉鎮行局大會，再下令各單位組織學習縣委縣政府的文件通知精神，楊陸順還在縣電視台發表講話，每天整點播出，各鄉鎮廣播站也同步播出講話錄音。不僅縣裡宣傳工具開足馬力，還請市電視台南風報社的記者到縣裡採訪錄像，組織文字向省裡匯報。
開縣如此一折騰，不提縣裡如何沸沸揚揚，市裡也很不平靜，熊市長看到開縣上報的文件，就給市委王書記去了個電話：「老王，我是熊文啊，有個事情我想匯報下，就是開縣的事，是啊，反響很大，縣長楊陸順很有魄力啊，機關精簡編製、掛靠轉體、減輕農民負擔、狠剎公款吃喝，呵呵，不是新官三把火，是烈火燎原之勢啊。我還是挺支持開縣縣委政府的，就怕運動太多，牽涉政府過多精力，耽誤預定計劃的工作啊，那是那是，開縣情況我還瞭解，是應該下下猛藥了，行行，得空我去開縣走走，也表示市政府的支持，不過近期怕沒空了，好的，那再見。」
熊文放下電話，仰靠在大轉椅上，皺起了眉頭，心說開縣一個窮縣折騰個什麼勁？再折騰沒個產出，弄得天怒人怨的，到時候耽誤市裡整體工作進度，被上面刮鬍子的是我政府，那個楊陸順是老王的人，就鼓起可勁鬧，出了成績是他市委書記領導有方，出了問題怪我政府工作不得力，那個曲常林也是糊塗，年紀一大把也不穩重，跟個年輕人瞎折騰什麼，算了，我還是先應付人大會了再說。
曲常林家裡可熱鬧嘍，一個狠剎公款吃喝就傷了廣大鄉鎮行局頭頭們的心，還要來個按政策減負，還要嚴格控制行政辦公開支，三下五除二就讓鄉鎮行局沒了費用，領導沒錢還叫什麼領導？領導自己都不能吃喝玩樂，如何體現領導的優越？都曉得是楊陸順搞出的名堂，可也沒膽子公然對抗，只能結伴拉伙地去找縣委曲書記訴苦，曲常林見來的都是自己的人，嘴巴上做工作，要求大伙擺正態度，支持縣委縣政府的工作，卻話裡話外隱隱透露出楊縣長是上面點來開縣的，縣委不配合都不行，何況你們，也許只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挺過去也就好了。於是大伙大發楊陸順的牢騷，把曲常林吹成了救苦救難的大好人。
楊陸順在武裝部的臨時宿舍也多了不少拜訪客人，不過全是尤奮鬥的人，這得歸功於提撥徐大陵。以前尤奮鬥的勢力幾乎佔據了開縣鄉鎮行局半數的頭頭，楊陸順迅速提撥了徐大陵，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何況尤奮鬥也說過與楊縣長私下有交流，以為楊陸順要全盤接納，對於大刀闊斧地進行整頓，他們很天真地認為是楊縣長要樹威，要用卡脖子來顯示強勢，領導拉攏人心無外乎兩招：人事權與財權。縣委把握了人事大權，楊陸順理所當然要把持財政大權，利用財權來鞏固勢力，是條妙計！
開縣如此一折騰，開縣人民群眾就感覺到了縣委政府的決心，先是公安局派出所幾次行動，抓了不少街上的流氓混混、打掉了群眾憎恨地賣『淫』理髮店，就連一向不受殃及的映山賓館、物資賓館都被連續查夜，大街上滿是雞婆在認嫖客，接踵而來就是物資賓館大街蕭條一片，晚上孤零零開門做生意的只是點夜宵飯店，昔日的鶯歌燕舞不復存在，縣裡看守所一時人滿為患。禁賭辦小分隊神出鬼沒，抓得賭鬼們雞飛狗跳不得安身，只是矯枉過正，連老太婆們的小字牌娛樂也不放過，抓不到賭資，居然用車把老太婆們拉去城外，用走路回家做為懲罰。狠剎公款吃喝讓映山賓館等縣裡龍頭餐飲業老闆們痛苦不堪，以往賓客盈門，如今門庭冷落，該交的稅費一分不少、該發的工資也不能拖欠，可沒了生意開著門虧本兒，急得老闆們無頭蒼蠅般，沒了吃喝娛樂，賓館住房率急劇下降，但老闆們知道縣裡搞整頓，只求老天開眼，讓整頓趕緊結束。
縣裡機關單位也是雞飛狗跳，縣委縣政府聯合組成的精簡辦正式開始工作，按照定編定崗標準去各單位掃蕩，掛靠在各單位的公司、幼兒園、小工廠企業，紛紛一刀切。財政審計也沒閒著，按照文件精神重新制定行政財政方案，人大會上通過的預算一減再減，說白了，以後財政主要負責幹部職工和教師的工資，其餘視收入情況再定，有錢就把數字放到人大常委會上去，人大要安排什麼項目就開支什麼項目，沒錢就什麼也不搞，賬一定要算得準算得細緻，這樣縣政府操作起來就比較容易。審計部門要挖各單位的小金庫，一切不符合財金製度的款項務必通通收歸縣財政。以前縣長還要掌握一筆靈活資金，楊陸順明確不要，什麼事都按規程來，不搞特事特辦。
縣委縣政府的手筆還沒完，在縣委政府的邀請下，市減負辦主任親自到開縣劇院，給全縣所有鄉鎮黨委班子同志上課，學習中央省市的減負精神，平常他這個減負辦主任在縣區不招人喜歡，難得開縣縣委縣政府如此熱情，更加賣力宣講，直聽得下面鄉鎮同志們呆若木雞。市委宣傳部老全也錦上添花，加大對開縣的宣傳力度，電視、報刊、電台無一不把開縣工作放在重點宣傳，只是遺憾的是沒有得到市委有力地響應，王書記經常去省裡出差，章副書記臨退了，也不熱衷，市政府更是波瀾不驚，市長熊文從沒對開縣的舉措做出任何評價，好的壞的都沒有，態度曖昧得老全也沒了精神頭。只是去開縣例行各項工作檢查的人馬都沒了從前的規模，規格也下降很多，本來三兩天行程匆匆忙忙一天結束，吃不到喝不到玩不好，下去有屁的意思啊。
前期幾炮打響，縣委縣政府搞了節流又開始搞增收，楊陸順就召開了會議大力開展稅法宣傳工作，切實搞好稅收征管，要求各部門各鄉鎮明確工作目標，通過開展多渠道多形式的稅法宣傳活動，使稅收法規政策家喻戶曉、深入人心，以及時足額完成各項財稅收入任務。為了加強效果，楊陸順還專門以縣委書記縣長的名義起草了一封給鄉鎮書記鄉長的親筆信，信裡說，鄉鎮級黨委政府是黨聯繫人民群眾的直接窗口，為了緩和干群關係、維護黨的威信，黨委政府一把手要帶領幹部們深入基層、瞭解實情，和農民群眾打成一片，為此，再次申明七不准要求，即：不准隨意增加稅額，增加農民負擔；不准在路上設卡，收取各項稅費；不准向農民集資，搞名目繁多的攤派；不准借任何徵收名義牽農民牲口、搬傢俱電器；不准動用警械，協助徵收的派出所民警不得著制服；不准打罵關押農民；不准五個以上幹部一起去農民家徵收。縣委縣政府將排除監督檢查組進行落實，要違反七不准，唯黨委和政府一把手是問！落款是曲常林楊陸順的親筆簽名。
曲常林覺得楊陸順搞的東西就是新穎，如今通訊發達，有啥事上午發文，下午就到鄉鎮了，就是縣委書記縣長本人要給鄉鎮下指示打招呼，或托下面處理個什麼私事，一個電話要過去，什麼都能交待個清清楚楚，根本不用勞神費力來寫信，不過這樣，至少可以讓下面的人覺得工作的緊要，畢竟縣委書記縣長都簽名了嘛，同意信件內容後，叫打字室用電腦打印出來，複印好，工工整整簽上大名，信封上都寫著某某書記某某鄉長親啟，這才交還給楊陸順，叫政府辦即可發到各鄉鎮。
徐大陵成為縣長助理，這件事極大地鼓舞了原尤奮鬥派的人，不少通過徐大陵引薦或者麻起膽子摸去楊縣長家表忠心的，基本囊括了全部。起初能得到楊縣長熱情接待，能聽到楊縣長的鼓勵之評價，都很振奮，不然沒個主心骨著實讓他們惴惴不安，即便楊縣長是三把火燒得人人毛焦火辣的，也都認為楊縣長是在樹威，大有東風壓倒西風之勢，卻沒想到火是越燒越旺，工作任務越來越重，還沒完沒了了，估計沒見到曙光，他們自己也都烤胡烤焦了。礙於紀律，也不敢做出頭鳥，有意見牢騷也只能關係好的聚集在一起說道說道，這不最親近楊陸順的徐大陵家，就成了這群人理想之所，既能打探到最新動態又能通過牢騷把不滿意見上達天聽，而且還很安全，徐大陵是他們好哥們嘛。
縣委書記縣長的親筆簽名信一到手，書記鄉長們就覺得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電話一串聯，就齊齊約好上徐大陵家聚聚。
徐大陵也得罪不起這群「封疆大吏」，他是縣長助理，實職上是管監督落實，曲書記那派人他惹不起，自己的哥們更不能冷落，不然他如何完成楊縣長賦予的任務？接了難兄難弟們的電話，就急忙推掉其他應酬，專心在家等候，他要借用任何機會去勸說，去說服。
俗話說虎倒不死威，鄉鎮書記鄉長們儘管被卡住了脖子，好煙好酒還是不缺的，幾人各帶煙酒吃食就先後進了徐大陵家。徐大陵堂客又喜又憂，男人幾乎是一步登天做了縣長助理，快得連感激楊縣長的禮物都來不及送；憂的是，她在外面聽到不少怨言，擔心男人被楊縣長拖累，能當官是好，可總要當得長久吧，自己男人為了報答楊縣長的提攜之恩，怕費力不落好。懷著複雜地心理招待著登門的書記鄉長，絲毫不敢顯擺新得縣長助理身份，還不時謙虛地說：「老牛書記，大陵是運氣好，你老兄要多幫襯他孟鄉長，大陵最聽你的，當初不是你指點大陵去山溝裡栽樹，哪有今天的大陵？」
徐大陵也知道自己能否熬幾年成為副縣長，全看楊縣長任期內的作為了，沒有意外，三兩年轉個副縣長不是問題，怕就怕楊縣長半途而走，他就慘了，盡做些得罪人的工作，難免招人厭恨，新縣長巴不得有這樣的機會踢走他，眼見炙手可熱的縣長助理分析起來，竟如此不值。不過他個人還是很欽佩楊縣長果斷的作風，最難得的是能以身作則，撇開其他，就憑楊縣長以前保留他輪崗出任鄉長、眼目前提撥他為縣長助理，不收取任何敬謝禮物，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提了縣長助理，去縣委曲書記家感謝帶了禮物、去胡志清副書記家帶了禮物、去組織部長武勁松家帶了禮物，全都被人家笑納，唯獨楊縣長就婉言拒絕了，最令他詫異感動的是，楊縣長還說了推心置腹的話，言明以前去鄉鎮收的煙酒全折成現金用於了人大會，他堅信楊縣長的話是真實的，同時也觸動了他隱藏在心底的清官情結，至少，他也希望自己的領導是清官。